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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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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天萌从小喜欢童话故事。
程天萌的妈妈买来许多故事磁带，一本童话故事大全。白天，大人们上班，程天萌搬把小凳去李奶奶家，打开李爷爷的老式录音机，放进磁带，坐在小凳上一动不动的听故事。故事很精彩，程天萌有时皱眉，有时大笑，有时激动得跳起来，有时着急得直跺脚。
程天萌认认真真，一心一意听故事。李奶奶喊了三遍“萌萌，吃饭了”也不见她理会，只得拿筷子作势要夹她的耳朵，她才恋恋不舍的摁下画着两根小白棍的停止键，乖乖的上桌吃饭去。
等妈妈下班接她回家的时候，还没出李奶奶家的门，程天萌就快乐的叫嚷：“妈妈，妈妈，我给你讲灰姑娘！”妈妈照例温柔的笑，冲她点头。程天萌也不嫌累，仰着脖子，回家一路都是手舞足蹈。常有讲不明白的地方，她吱吱唔唔两声，便跳入了下文，妈妈也不打断，只是不时用眼神回应她，手臂在她身后微微护着，见着有车辆行人过来，便拉拉她。
偶尔有时，爸爸不出警回家早，程天萌爬上他的大腿把故事再讲一遍，完了，程志就说：“萌萌真棒，讲得真好！来，爸爸亲一个。”下巴上钻出的胡子刺儿亲昵地扎在程天萌脸上，痒痒的，闹得她咯咯笑。
再大一点，程天萌上幼儿园，直接进了大班。大班的吴老师每天给大家讲故事，很多她却早已听过了。吴老师讲得不比磁带逊色，程天萌依旧听得很投入，只是心里还是有点不满足。妈妈拿出了童话故事大全，说：“萌萌，以后妈妈每天给你讲故事，你再去幼儿园讲给其他小朋友听好不好？”
程天萌一下子精神百倍，伸出小手指打勾勾：“好，拉钩上吊一百年！”
躺在李奶奶家床上的时候，程天萌瓣着手指头，备感委屈：国王的新衣，爱丽丝梦游仙境，洋葱头历险记，还有讲了一半的小贝流浪记 —— 五个手指头都还没掰完呢，妈妈就不守信用。不但两个晚上没给她讲故事，而且没来接我还不回家。李奶奶说妈妈忙，可是能比爸爸还忙吗？爸爸又是大清早的才回家，眼睛比兔子还红，不像往常一倒头就呼呼大睡，只是拿了李奶奶收拾的东西就要走，连李爷爷递给他的馒头都摇摇头不接。拉住他问妈妈，他却说：“萌萌，乖乖听爷爷奶奶的话。”
程天萌翻了个身，听见身边的李奶奶微微叹气。程天萌忍不住，小声问：“李奶奶，为什么爸爸妈妈都不回家？妈妈说爸爸抓坏人很忙，但她保证不加班，每天陪着我我也每天陪着她。”李奶奶揽过她，一只手在她背后轻轻拍：“萌萌，这几日你陪着奶奶好吗？乖乖的睡觉，明天要上课的。”
程天萌把头缩进被子里，委屈得想哭。这个世界是怎么了，为什么她的问题没有人回答，为什么大家都在自说自话？
第四日的时候，外婆和大小姨娘从老家过来了，爸爸也不出警，许多认识不认识的叔叔阿姨伯伯婶婶来了走走了来。这么多这么多的人，有人跟她说话，有人和她亲热，可程天萌的问题还是没有答案。程天萌觉得惊恐，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看看爸爸，比她还颓丧，看看外婆姨娘，６只眼睛６颗核桃。
“真没用！” 程天萌学习洋葱头，骂了一声，咬紧了牙关，眼泪珠子缩了回去，再没有出来。
再过两日，程天萌被姨娘拉起床，套上白衬衫小黑裙。出门看见大家都是白加黑，程天萌想这样的衣服跳集体舞肯定不好看。又看见爸爸捧着一个大像框，里面是妈妈的黑白照片，她又想，家里那张彩色全家福里妈妈要比这张好看的多。
程天萌跟着大人们到了一个大厅堂，很多花圈，很多白布白花。程天萌有点懵。
外婆问她：“萌萌，知道外公去哪了吗？”
“妈妈说外公在天上。”
外婆好像噎住没了声音，小姨娘接话：“是的，现在妈妈也到天上去了。明白吗？”
外婆看着她，姨娘们看着她，周围远远近近的大人们都看着她，程天萌不敢摇头。
程天萌看爸爸，他蹲下身来：“萌萌，以后妈妈不能陪你了，爸爸会陪着你的，爸爸保证每天送萌萌上学接萌萌下课，给萌萌做饭，给萌萌讲故事。。。好吗？”
可是，为什么你们从来不能一起陪着我呢？
我已经５岁了，可以自己上下学；我不挑食，可以吃爸爸做的饭；可是，我是跟妈妈拉勾勾，是妈妈保证给我讲故事。。。
程天萌觉得疑惑，觉得委屈，可那一道道迫切的视线，压着她点头，喃喃地说“好”。
然后，程天萌就见着了妈妈 —— 妈妈躺在水晶棺材里。
大人们的悲恸程天萌根本没注意，她光顾着舒气了，感觉好像阿里巴巴念了芝麻开门，解开了谜团还发现了别人不知道的宝藏。
程天萌３岁就听格林童话，白雪公主的故事熟得不能再熟。她转身紧拽爸爸的袖子，急迫地叫喊：“爸爸，爸爸，你快去亲亲妈妈！你亲亲她，妈妈就会醒来了！”
程志蹲下身一把抱住她，头埋在她的颈窝，不约而同，响起一片嚎啕。程天萌努力扭转身体，却见水晶棺材里火光腾起，瞬间淹没了妈妈的身影。
程天萌又惊又急又怕，憋了许久的泪水一下子喷涌而出；她大声叫嚷却被抱得更紧，双手双脚奋力挣扎，一下下都踢打在程志身上。
葬礼结束之后，程天萌谁都不肯搭理，程志去抱她，她便哇哇大哭，挣扎着要脱身。外婆和两位姨娘帮忙料理完后事将要离开，抱程天萌在怀里和程志商量：“小程，孩子还是跟我们一起吧。你工作忙，家里也没什么亲属可以帮忙，萌萌我们带走，你可以放心。”
程志身子颤抖但言语坚持：“妈，这我绝对不能答应。我已经跟领导申请了调职，家务事当兵的时候都干过，请您相信我一定照顾好孩子。”
外婆扭头不搭话。程天萌却突然挣脱了怀抱，扑向爸爸。在当了几天的哑孩子之后，程天萌大声哭喊：“我不走，我要和爸爸一起！”
之后，程志搂着女儿谈话，细细询问方知道程天萌的心结。程志心里很是苦涩，心疼女儿的天真却又不得不告诉她残忍的现实。斟酌许久，他才开口：“萌萌，白雪公主是吃了巫婆的毒苹果，而妈妈不是的。天上有一个花园，里面有许多许多孤单的小朋友，他们没有妈妈也没有爸爸陪伴；还有很多像外公一样年老的老人家，他们没有女儿儿子照顾。但是除了妈妈，萌萌还有爸爸疼，有幼儿园的小朋友一起玩，有很多磁带和故事书。妈妈很善良，所以妈妈要到天上去照顾那些可怜的小朋友和老人家。但是妈妈会在天上看着萌萌，保佑萌萌的……”
程志平时话不多，那天却一直说一直说，程天萌在他怀里睡着的时候还在想：爸爸亲不醒妈妈，一定很伤心。
第二天，幼儿园里有图画课。程天萌画了个大花园，又画了很多小朋友，男孩子爬在树上，女孩子蹲在花丛边。接着她画拄着拐杖的爷爷奶奶，笑眯眯的坐在草地上晒太阳。最后是妈妈，穿着蓝色的连衣裙，长头发飘飘，向所有人张开双臂。
吴老师走过来，程天萌指着图画给老师讲故事。吴老师搂住她，软声对她说：“萌萌，你也很善良，是个善良的好孩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