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恋桃花源》帘动荷风

8、当时惘然

　　二楼书房。
　　许我向你看，我度过了多少孤单的岁月，如今才伴在你的身旁……林青霞的声音在留声机里缓缓地唱着。碧绿色的琉璃灯罩，小川把那本空白的日记本拿起来，默默地用手摩挲着……倏然，一页纸从中滑落。
　　小川如获至宝般俯身拾起——是一页竖排版的旧信纸。透过花镜，他看到那早已泛黄的信纸上用清秀娟雅的毛笔写了一句话：
　　我曾在百种时间百回形象中爱过你，从这代到那代，从今生到他生。
　　日期是：1986年6月30日。
　　1986年6月30日……
　　那天！小川突然觉得心被什么狠狠抽了一下。

　　你说什么？他已经走了？小川一把攫住原本来向他道喜的王主管，声色俱厉。
　　是……是的……主管从没见过他如此失态过，结结巴巴，因为公司准备上市的问题，齐海默打头阵去了……
　　是方伯父授命他去的么？小川忽然平静地问。
　　是……不是，是他自己主动要求去的。大概觉得应该好好表现一下吧。年轻人么……王主管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好，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小川颓然。
　　对了……你回去跟方伯父说一下，我们订制的结婚钻戒已经拿到了。让他老人家不用操心了。
　　……
　　你还是走了。海默。就像那天，我醒来你已不见踪影。原来你去了美国。从来，你都只肯留给我背影么。
　　即使面对面，也要遮住眼睛……
　　好吧。如你所愿。

　　教堂响起了钟声。
　　方晴一袭白色婚纱，头戴花冠，美不胜收。新郎更是气宇轩昂，俨然一对璧人，羡煞旁人。
　　我愿意。方晴含情脉脉。
　　我愿意。李少川定定地望着她。就像……在看另一个人。
　　新郎新娘幸福的笑容定格在１９８６年７月１日。

　　许我向你看，我度过了多少孤单的岁月，如今才伴在你的身旁……林青霞还在忧伤的唱着。
　　其实那晚……你去他住处了是么？方晴突然叹了口气，揉了揉额角，她觉得自己的确是老了。
　　晴……你什么时候进来的……桌旁的人一惊，信纸掉落在桌上。
　　就是婚礼的头天晚上，你去他住处找过他，对吧。而我……一夜未眠。方晴轻扶在丈夫肩头上。但是，这个男人陪伴了自己２０多年啊。
　　晴，你……都知道？男人略微一惊，用手攥紧那封信。
　　我，从四岁起爱上你的我，你的妻子，会不知道自己的男人究竟爱的是谁么。方晴笑着，那么自信和释然。
　　晴，我……少川回头，用手按在她的手上，我对不起你。
　　我知道，你是爱我的。不过他……或许是你做了一生也不愿醒的梦吧。
　　晴。你知道么，原来那晚，他没走！他写了信，却没有给我！少川提起，还是掩不住几分激动地说。
　　是了，他没走。因为……他在你楼下等了一宿。方晴淡定的说。
　　你都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我！
　　告诉你又能怎样？方晴大声地说，你会和他结婚么？
　　少川颓然地倒在椅子里。

　　用手不断摩挲着那个看似古旧泛黄的空白日记本。少川还是不明所以。打开扉页，即是那两句诗还有自己当年轻狂的署名：
　　我曾在百种时间百回形象中爱过你，从这代到那代，从今生到他生。
　　少川
　　然而再翻，再翻……一页一页，竟然是……空白。这是为什么。你这是想告诉我什么。
　　你纠缠了我整整大半生。却从来没对我吐露半个爱字。可是，你为什么，为什么要逃去美国，为什么在我家楼下等了我一夜，又为什么嘱咐你的儿子把你的骨灰带来给我……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谁来告诉我呢。
　　李少川一遍遍摩挲着那本日记，就像是在抚摸着如许过往的岁月。蛛丝马迹。或许。也许。这个本子即使是空白，也是那个人的一切过往。几十年，跟着那个人，充满了他的气息……

　　方阿姨……您好。我就是……齐海默的儿子，齐义理。面前的这个年轻人，身姿挺拔，面容清俊，就连声音都带着些许海风清新的味道。方晴第一眼看到他，甚至愣住了。眉目如画的样子，这一身清冷淡然。果然。
　　很不好意思，这么晚才赶来……我这次就是来完成我父亲的遗愿的。年轻人掩饰不住一身的疲倦和忧愁，但是那双眸子，却令方晴感到震慑。那是一种冷到底，隐忍已久的定然。这样一种镇定自若，出现在一个不满二十岁的年轻人身上。实在令她难以接受。
　　请问……我可以亲手把它交给李伯伯么？年轻人，他，根本还是个孩子啊。这个孩子柔弱淡薄的肩膀，这么早，却要承受如此重负。方晴眼眶顿时红了。
　　好，好孩子，你李伯伯在楼上书房，我带你过去吧。
　　不用了，我想……还是我自己跟他说吧。这孩子眼眸突然亮了一下，羽睫闪烁，有些事……我想他们不想别人知道。
　　方晴的心跳仿若跟着漏掉一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