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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入骨相思 ...

  •   茶楼外的酒帆在四下晃动,风吹动而起的柳枝搭在运河的两边。沿街卖唱的老百姓都穿着长布旧料子摆摊。
      怎么看都是一派平和安乐的气氛。
      百宝堂里的鸽子牛一大早就抓着药送到了红颜居的小阁楼里。
      红颜居外菊花开得格外绚丽,远目望去,只见得蓝天白云之下尽是金黄一片。阁楼上的亭子里放了两张檀木桌子。桌子上温了一壶好酒,酒香浓烈。而另一旁却摆放着一白瓷瓶。细眼望去,方明白那是擦伤药。性质同狗皮膏药差不多。
      不一会儿,就有人急步走了过来。为首的约莫二十五六岁的年纪,着了身浅蓝色的长袍。此人叫小五。是韩国一个没头没脸的小百姓。他的漆黑色长发绞在一起,就同夜幕一样神秘。他嘴上功夫十分了得。只是,他不会武功。
      不过,他有一位好朋友,此人才高八斗。正是身后这位端着个稳重面容的男人。他着了身紫色长袍,腰上一条同色帛带。举止温文儒雅,才学兼备,凡有眼力劲儿的人都知道他是赵国大将萧不才之后萧煜。
      “玉头,一会儿我废话多了,你可别嫌弃我。”小五一路都是这句说了不下十次的话。好像在给萧煜打预防针一样。萧煜望着小五的背影,抿唇苦笑地摇了摇头。
      “好,不嫌弃。”他在背后这样回答。
      “好哎,玉头最好了。”小五大叫着扑到萧煜的怀里,将适才费尽心机挂着的眼泪涂抹干净。这样不雅的举止,萧煜也仅是皱了皱眉头。
      小五指着萧煜身上的紫袍说:“嘿嘿,玉头,你家的衣服真好看?”
      “那我改日命人给你做一身?”萧煜接口,随之又大掌抚在小五的脑袋上,“你长高了些,我让人给你做大点?”
      小五双手摇晃着退后了几步:“不用不用,你这些衣服我穿不习惯。我穿自己的衣服早习惯了。何况我就是小五呀,永远也不可能成为萧煜。”小五翘着腿坐在栏杆上。
      玉头是小五给萧煜取的绰号。因为他不识字,初次听到萧煜这两个字时,他若有所思地愣了半天。最后索幸往桌上一拍,大嚷着说:“你这名字真难听。没有玉头好使。”他大哥哥一样拍了拍萧煜的肩膀,“以后我就叫你玉头了,念着顺口又简单!”
      萧煜只绷着脸,当时并没有带上特别的情绪,如今一来二去。玉头这一绰号也便根深蒂固了。雅不雅,难不难听萧煜倒没在乎。
      “把衣服脱了!”萧煜刚坐下便冷着脸命立道。小五红着脸嘟囔道:“你……你是怎么知道的?”萧煜皮笑肉不笑:“话说你哪一次来我这里不是带着伤来?”小五挠了挠脑袋,眼珠子定在桌子上:“所以你连金疮药都早早准备好了。”
      萧煜放在掌心,摊在小五的面前,咳嗽了声,才道:“我想这应该比你的狗皮膏药要好得多。”
      小五子做了个鬼脸,拉开胸前的衣服,指着大臂,可怜兮兮地说:“这里被人踹了一脚,这里,这里也被人踹了一脚。”他把脚旁的凳子拿到萧煜的跟前坐下,啧啧舌说:“嘿嘿,玉头。不过还好,他们没有伤到我的脸。”
      在小五的世界里,脸是一个十分重要的东西。任何情况下都不能让它受到半点损伤。他这么说着,萧煜已经怒不可遏了:“这么说,被人打折胳膊也无所谓了?”
      小五愣了下,用种自我安慰的语气说:“还好还好,这胳膊什么的从来都没有被打折过。”萧煜无奈,只好一言不发地往掌心倒好药水,小心翼翼地涂抹在小五青一块紫一块的手臂上。
      “玉头,想知道我这些伤怎么来的么?”
      “怎么来的?”
      “被人莫名其妙打的。”
      “废话!”萧煜骂道,“不是被人打的,还是自己凭空长出来的。”
      小五不乐意地撅着嘴:“你先别打断我,听我讲完嘛!”
      萧煜只得压抑住内心的苦恼,沉默点头。
      “老子拿着钱好不容易到了陈国,正准备和那些富商交换钱币的时候,他们就看不贯老子了。”
      小五已经开始生气了。因为萧煜知道,小五生气的时候,才会拉长一张脸,才会十分不雅地以老子自称。这个对于萧煜来说已然司空见惯了。
      “他们不打算交换么?”萧煜边揉边问,“怎么你一去就看不贯你呢?”
      “玉头你也知道,老子那国家的货币,全是一些大大小小的贝壳。他们啧舌骂我混蛋。我没有办法就跟他们吵了起来。”小五的额头上凝成一条细细的皱纹。
      “不同的国家,货币不同。自然无法用于经济上的交流。”萧煜的手停在小五的臂上,他的目光有些愧疚不安,“对不起,都是因为我。”
      小五咧嘴笑了笑,随即拍着自己的胸膛:“没事,那些家伙都很乖。倒是你啊,自己多注意点,你也知道那些孩子的身份。”
      萧煜把小五的衣服拉拢:“我挺好的,有你帮衬,身上的担子也减轻了许多。”
      萧煜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就十分过意不去。小五远远地看着,折了话题说:“好好,听说你爹给你娶了门亲,哪哪。媳妇漂亮么?”
      “漂亮。”萧煜想着初见的丞相女儿杨影,坚定不移地回答,“可是我婉拒了这门亲事!”小五瞠目结舌:“你,你疯啦!一个好好的大美人都不要。知不知道,你也老大不小了。又不是什么平民百姓,该成亲啦。”
      小五说出来的话永远与众不同,没有呆板的奴性思想。同萧煜对话也从来使用平等的“我”字。萧煜每每听到都觉得心里暖洋洋的。
      “我心里有人了!”小五刚准备的一肚子说教的话都被噎在了喉咙里。他转了转眼珠子,笑得一脸得意:“喜欢哪家的姑娘下礼娶回来不就得了。”
      “没法娶的?”萧煜支着下巴失望地说,“估计他都对我没什么意思?”接着又是一声长叹息。小五冷着脸:“我说你想什么女人不好,非得喜欢上什么有夫之妇?”他拎了桌上的酒,给自己斟了一杯。
      萧煜现出惊骇的模样,一把握住小五淌在肩上的青丝。他搂紧小五,贴着耳际说:“我心里的那个人只有你一个。”琉璃般的瞳孔像要震开似的,藏着几丝没有遇料到的颤抖。萧煜的脸紧贴着小五,手上的酒壶被顺势撸在了地上。两人缱绻缠绵。像极了新婚夫妇。

      一晚之后,晨辉扫过天际洒在闭合的窗格上。赤着上身的萧煜撑着脑袋侧握在床上,右手里一张画着图的纸。图上一块玉佩,玉佩的左方画着一双手。
      这样的特别的画艺估计只有萧煜才能够解读出来。
      “急着用钱说一句不就是了,那么固执的你吗?”原来那幅画的含义只是小五在表示歉意,为了得到回国的路费,情急之下借随身玉佩一用。
      小五虽然是个平民百姓,可把面子看得十分重要。在他的心里,穷也要穷得有志气。无所谓对错,只是他做人的原则。
      不过拿玉佩和要钱其实是一码事,只不过在小五的心里。以物替物便是相借,非鸡鸣狗盗的行为。何况同萧煜又有着这般胜似夫妻之间的关系。
      可是即便回国,他也没有忍心将萧煜的玉佩当掉换路费。仿佛在他的心中,那成了一个极其重要的东西。
      他顶着那个破草帽,在路上帮人抬货物,摆摊打制刀剑。那些所谓的江湖人一眼便看中他的手艺,争相买了好几把。由此他也得了回乡路费。

      乡村路上,落红无数,芳香四溢。他牵着一匹马,停在了茅草房门口。那马摇着尾巴,脖子上套着的铃铛被其解了下来。
      “我回来啦,我回来啦!”小五边叫边喊,直到大门打开个小缝儿,一窝蜂探出来十几个小脑袋。
      “天上星星眨眼睛!”有个大一点儿的孩子摇着扫帚站在门后。
      “这些臭家伙,你们连老子都不认识了。”
      门后一个天真的声音问:“不行,小五哥哥说要对完口令才能进。”
      小五一巴掌拍在自己的脑袋上:“天,我的娘哎。”说完这句话,他就将破草帽扯下来弃了老远。用种刺耳的声音大叫道:“地上虫虫挖坑坑!”砰地一声,十几个小人影纷纷迎了出来。他们用自己的手紧紧桎梏住了小五的两脚,口里嚷着叫小五哥哥。
      “小五哥哥,萧哥哥呢,你在赵国见到了没有啊?”小五一把将那个最小的孩子抱了起来,点点他的小鼻子,笑眯眯地说:“当然见到了。他还说很想念你们呢。只是公务繁忙,没法赶来看你们!”
      其实,这只是小五谎骗孩子们一个美好的说辞。事实上,只有小五心里清楚,这些孩子如果活在世上,每时每刻都会对萧煜构成危险。也正因为危险,无论生活上遇到什么难事,他都绝口不提。

      赵国严驺大将军受人诬陷,冤死牢狱。九族被灭,无一生还。只是,除了那些孩子。
      萧煜是抄家将军,他一心敬佩严驺为人。因而巧施妙计,救了严族一家所有孩子。可严驺生前的死对头刘利在朝中耳目众多。若是被其知道萧煜私藏罪臣之子,赵国君上定会以包庇之罪论处。
      这点相当的准确。
      小五虽然没有什么大来头,也认不了几个大字。但也算知道千里之堤,溃于蚁穴的道理。即便萧煜的身份是固若金汤的城墙,也有可能一气之下坍塌。所以他临走的时候,几乎没有让他送别。
      一身破布衣,一个草帽。还有余下的一瓶药水,就是他从那位独特的情人身上留下的唯一一件宝贝。除了那块他信手牵羊本打算当掉作为路费的玉佩。

      自从柳树下初遇,自从他见着萧煜那个人,他就已经无可救药地陷进去了。那时候边境之地,萧煜带着十几个孩子从赵国跑到韩国的时候,他全身已经血渍斑斓。显然,他经历了什么事?小五那样想着,正要将他扛起来,萧煜却拔剑相顾地恶眼相瞪。
      “别做出这个样子,我又不害你?”小五翘着嘴,“你已经留了很多血了,再不处理手就废了。”
      萧煜的目光缓和下来,他急地拉着小五的衣领:“那些,那些孩子,他们哪里去了?”
      小五往自己的茅草房里一指,脸上灿烂一笑,“咯,就在那里了。”
      当看着十几个尘土垢面的孩子可怜巴巴地啃着烧饼时,他冰冷如霜的脸终于漾出了一丝笑容。如同冬梅枝上的一簇雪花。
      “喂,你怎么逃到这里的?”小五扛着抹布,盘腿坐在地上,“你这个样子,是遇到仇家了么?”萧煜点点头,这才将整件事的全过程和盘托出。
      原来救人当天萧煜并未以真面目视人,可是刘利似乎也不那么笨。派人追杀的探子一路跟踪,为了逃命,为了孩子。萧煜才逃到韩国边境。这才有了于林野山中和小五结缘的故事。

      在那个茅草房里,小五给他打了一把长剑,以此作为兵器。因为想着萧煜身体能早点复元,他几乎跑到人迹罕至的森林里单枪匹马地和猎物斗。
      一个全无武功的人和动物斗架着实有些心酸。幸而有所得。
      他拎着大兔子,手臂全是被荆棘藤割伤的痕迹。小五一脸笑意地抬高手臂说:“咯,你看。你是此生最有福气的一个。我小五很少这样无怨无悔地给一个人抓野味!”
      那兔子的眼睛红红的,两条后腿儿抖了抖,终于放弃了挣扎。小五盯着兔子,同情地像跟人说话:“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兔子大哥兔子大哥,拜托拜托啦。下次投胎别做兔子。”
      那个时候,一向严肃的萧煜抿了唇笑个不止。这把小五都弄得一阵尴尬。

      直到萧煜的伤复原,直到萧煜策马回赵,直到从来都一人为家的小五有了朋友。

      小五抬头望着湛蓝的天空,眼睛眯成一条缝:“时值今日,已经有两年了。”
      小五和萧煜是相识两年的朋友了,原来他们已经彼此关照了那么多年。

      赵国萧府。萧煜把弄着桌上的酒壶,对身后的部下说:“他已经保护了我两年。”部下拱着手:“将军是指小五公子么?”
      轩窗外黄叶斑斓,庭院扫动,风拂着叶从一处带到另一处。婆娑摇曳间是柔魅的秋。
      萧煜望着窗外说:“叶落了。”凝眸深思一会儿,望着部下,“刘大人那边是不是开始行动了?”
      部下微一敛首,不动声色:“将军……你不该因为十几个孩子以身犯险。韩国……还是不要去了吧!”
      萧煜揉着太阳穴,垂首,用低沉的声音说:“怎么可能呢,你也知道他对我很重要!”
      部下已经跟随萧煜很多年,清楚他每一个眼神里的执着。如果他觉得小五重要,那心里也不会有一丝的犹豫。有时候,部下都由衷觉得萧煜是个值得托付的好男人。
      “那……那属下去准备?”在部下坚定不移地退出房门的时候,萧煜止住他:“那些跟我的部下你一定要替我带好,不能覆了我的辙。刘利这个人,在很久以前就像借势想要铲除我们萧家。”
      “需要告诉兄弟们,将军的心思吗?”部下躬身站在门口,毕恭毕敬地说。
      萧煜摇了摇头,饮下烈酒道:“不要告诉他们,有时候某些东西轻易说出来会造成无法挽回的结果。牵一发而动全身。我不想连累他们!”
      “可是……”部下还想说些什么,萧煜已经扬手打断了他。

      韩国边境,草木皆枯。
      小五的茅草屋外。
      幽静地如沉在夜中。十几个孩子兴奋地睡着。
      小五这次又戴着草帽,穿了条破裤子,脸上也画得脏兮兮的。他嘴里衔着一根狗尾巴草。裤腿也被扁起露着小腿。脚下没有穿鞋。

      宝顶盖上绣着琉璃珠,精致花纹的车毂,龙凤饰样的车轭。驾车的牲畜不知是什么,似马,似牛。石青色模样,挺稀罕的赵国马车。
      镂空的窗子透出几缕深灰色薄纱。
      刘利吸了吸鼻子,在随从的搀扶下走了出来。小五坐在凳子上,见是有头有脸的人,只好一副谄媚屈膝的样子走上前去。
      刘利的手僵直的,他望着青天,满目笑意。似乎打算同面前这个穷酸潦倒的小五握手。不过怎么看都仿佛是在等待小五前去握他的手。小五知趣地倾身过去,不料刘利已经拂袖背身了。
      不到片刻,便有下人送上一方丝帕。他用手擦着丝帕,语气冷冰冰地:“你就是那位一直在背后助萧煜包庇罪犯的属下!”
      小五一双黑乎乎的手缩了回来:“老子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放肆!”一个别着佩剑的手下凶神恶煞地说。
      “放肆放肆,什么放肆,老子听不懂!”小五这么虎头虎脑地答应着。
      刘利见小五一副市井小儿的模样,心想他定是胸无点墨。只得拦下怒眼相瞪的侍卫,挑了浅显易懂的话出来:“你要是肯定我的话,答应帮我对付萧煜,我保你一生荣华富贵。”
      小五轻浮地靠近刘利,笑着看向刘利的眼睛:“要不这样吧,干脆你把我纳入你闺房中,做你的女人吧!”
      “恶心!”刘利的脸刹那变白,急火攻心便是一骂,“你竟然有龙阳之痞!”
      小五撅着嘴:“老子不懂什么龙阳之痞。也不曾见过什么龙阳之痞。”
      刘利用丝绢捂着嘴唇退了退,又用袖猛往脸上扇了扇,企图避开小五身上的怪味。小五再倾身过去,侍卫已经拔剑相顾了。不得已,只能回身。
      刘利望着小五走马观花的模样:“你屋子里有十几个孩子吧?”
      小五不动声色:“是啊,俺媳妇儿能生,全是老子的儿子。”
      刘利咳了咳,像是实在无法忍受小五粗俗的语言。而后的十几位属下也乐开了花,这仅是因为面前的小五说自己的媳妇儿是猪。并且他本人还不知道。
      “那好,就算是你的儿子。”刘利语气里几丝难耐,“你一没钱,二没势。养活自己已算难事,又何来力气去养活那些孩子?”
      小五跺着脚,语气里也不似先时那么从容:“老子,老子有能耐,饿不死!”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语气都有些结巴,大概他的心里也确实找不到什么足够令自己临危不乱的方法了。
      “你们哪儿来的哪儿去?”小五缩了脚侧卧在长凳上,“你们走吧走吧。老子要睡了。”
      “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后面的刘利脸已经绷成了一团,那双眼睛透露着前所未有的憎恨。大概他经常恨人,所以跟着他的属下也能立刻分辨刘利何时愤怒,何时兴奋。
      小五佯装睡下,倒不答话:“咯,老子什么都吃过,就是没吃过罚酒!”他这一扬手,倒看见雪白剑尖指抵着自己的脖子。小五只要稍一动弹,便会被剑划伤。
      “我再问你最后一句,刚才的条件你答应不答应?”
      小五讪讪一笑:“你都三十岁的人了,为何非得跟我这个平民百姓过不去?你虽然是大官,可国主是赵王。我区区一个韩国百姓,今日你如此颐指气使,不是太咄咄逼人了么?”
      刘利怒道,手腕一转,那锋利的剑尖已经割破了小五胸膛的衣服。
      “我平生最讨厌像你这种天不怕地不怕的邋遢乱民?”刘利冷道,“我赵国公主是韩王皇后。你觉得我不可以代劳处置你这个刁民吗?”小五紧闭着眼睛,沉默不语。
      剑尖微转,露出的一截已然被刺破了皮儿,有血渍滚将下来。小五咬紧牙关,仍然什么也不说。
      “我就不信你身子骨是铁打的。”剑尖又约莫半寸刺进去,鲜血如注。若是任由不管,只怕会命丧当场。然而小五依旧睡着,置若罔闻。
      刘利已是狗急跳墙。雪白剑花豁豁一转,已将小五肩前青丝截去好几缕。
      “哼,我真不明白萧煜那臭小子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这市井小儿竟这般不顾死活替他卖命!”
      小五的眼睛终于睁开,可他仅是轻蔑一笑:“老子虽然皮糙肉厚,可是不知道的事就是不知道,你就算使出浑身解数,把老子剥了刮了,也问不出个什么屁话!”
      这时候动静越来越大,四周翠竹曳动不止。似乎破败的院子也有一撮土松动落在了地上。藏在门后的小娃探了小脑袋出来,目光炯炯地望着眼前这稀罕的一幕。
      当看着小五神色痛苦,胸膛染着血渍时,已经按耐不住内心的恐慌,全部跳了出来。
      稚嫩的容颜下现出不甘。
      “小五哥哥,小五哥哥!”他们开始乱喊。小五挣扎着想起身,却见着那剑尖仍旧抵在自己的胸膛上。
      郁结于心的愁苦。

      不远十里有快马长嘶,忽而一会儿,紫袍身影已在林间若隐若现。
      白色骏马蹄飞,神威,仰首。兜转一圈停在茅草房外。
      “来得好快,萧小儿。”刘利厉声道,“你私藏罪臣遗孀,真是胆大妄为。”
      萧煜的目光几乎没有将端端在前的严驺觑上一觑。他跳马跃上前的,只是那位流血嘴角抽搐的小五。这是他心中在乎的人。
      “小五,小五,你怎么样?”萧煜的手停在伤口上,“对不起,我来迟了。”
      “老子有的是血,这点皮外伤,还受得住。”小五握着萧煜的发丝,浅笑道,“不过你这玉头能来,我……我真高兴。”
      “你一个人在这里我怎么可能不来呢?”萧煜抚着小五的侧脸,“明明可爱地一塌糊涂,却还是把自己弄得这么糟糕,你这化妆技术真是差得要命!”责备的语气里带着宠溺。
      在这种近乎烦乱的心境中,刘利已经拎着剑从背后疾刺而来。萧煜顺势按住剑柄,呼啦一声已然反手相抵。
      “刘大人,你这么心急是不是太残忍了。”萧煜目光冰冷,弹了弹剑尖,“你该知道,你不是我的对手!”
      萧煜是大将萧不才之子,武功才能并不低于刘利。加之刘利乃是文臣。舞刀弄枪也并非强项。十几年来,权利盖过百官的他只想铲除朝堂异己。因为这些,才和同朝为官的武将们成了敌手。其中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严驺大将军便是为首反对最坚决的一个。
      当然,阴谋诡计,若是不擅长的人,那么只有无辜惨死这一条路了。
      所以严大将军被满门抄斩。即便是家中亲戚朋友的孩子都不放过。
      “小五,别担心。我自有办法。”萧煜动了动唇,轻拍小五的手背。
      “刘利,这是我们之间的事。你放了那些孩子!”萧煜说。
      刘利仰天大笑数声:“萧煜,你认为还有这个机会吗?”

      远处瑟瑟索索声回荡在四周,百发□□齐齐对准了院外。
      “不,你错了!”萧煜目光深滞地如寒冰千尺,“其实从一开始我就还有机会!这两年,我已经忍够了。”
      话毕,长剑出鞘,一转一闪。那刘利已经血溅当场。他睁着的偌大的眼睛仿佛要把萧煜洞穿。可惜,他已经呕血死去了。
      在刘利这么多的属下面前,杀害朝中大臣这一罪萧煜着实坐了个底儿朝天。
      然而风声呜咽中那紫袍的身影也渐渐倒下,刺入腹中的那把长剑还历历在目。小五尖叫着冲过去,紧紧地团住他的手:“你不是说过让我放心的么,你怎么可以这样做!”
      他的手只滑上小五的脸,森冷的目光中柔情一片:“我只是不想在连累你和跟随我那些兄弟,小五。这两年……来你为了维护我,吃了很多苦。对不起,今天让你看见这么血腥的我。”
      “那……那我陪你一起……”小五伸手去够那把长剑,却被萧煜握着手腕。
      小五听着那从萧煜口中传出来的发颤的声音:“不,不要。孩子们还需要你!”
      他最后搂着小五,留在唇上的一吻。似颊上眼泪般,殷红,灼烫。
      他死了,院外静默地如陷入深水死潭。

      部下带走了萧煜的尸体,也带走了刘利的尸体。
      这就算一命抵一命了。这在院外发生的一切,谁都说不清。似烟似雾,戛然而止的结局。
      那十几个不知世事因萧煜哭作一团的声音也在风中漫天翻卷的落花中散去。

      玉头,其实没有人说,我也知道自己拙劣的实力。可是在我的心中,两年的痛苦远远比不上你离开人世的事实?

      一片树叶飘下来,啪,落地有声。浅金色夕阳光下,将小五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许多年以后,秦统一六国。秦始皇统一了度量衡,促进了各国频繁的经济往来和交流。
      然韩国边境的那个茅草放外,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抱着酒坛对着一个衣冠冢说:“玉头,那些娃儿都有出息了,你在地底下别操心!”他往身前泼了一碗酒,“另外,老子还要告诉你个好消息。自从这六国统一了,换钱就再没被打过。只是你不知道,他娘的,老子喜欢得你不行,都老成这个样子了,也没舍得娶个媳妇儿。你要是有空也早点回来带我走啊!”
      青青草地上放着一块玉佩。有清凉的东西滴在上面,闪着微光。

      冬日已至,大雪纷纷。那躺在床上的老人正安详地闭着眼睛,灶台里的柴火烧得正旺。
      第二天,院里院外一阵震耳欲聋的哭声。
      是那老人死了。
      君问归期知不知?红颜居内种相思。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入骨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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