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慌》风溯君

12、十二

　　莫白风在那一瞬间脑海里闪过了无数驱赶女鬼的方法。比如撒狗血，扬糯米，挥符，点阵，回魂镜……但是目前他手里几乎一样都没有，符纸有两张，但是仇恨实在太大，会引得整个屋子的鬼围攻。接着他想到了大喊诸如“女侠饶命”、“施主网开一面”、“贵人手下留情”等等不靠谱的求饶方式。最后他还是选择僵立着，一动不动，手里捏紧了一团剩余的红绳，余光透过三星阵上的镜子一刻不放松地盯着眼前的一片空白。莫白风此刻心情十分紧张。他的阴阳眼从小就因为自己阴气过重开了，虽然能力不如梅潇潇强，但也没有碰到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梅潇潇的阴阳眼十分厉害，甚至能够凭一双眼睛伤害阴物，莫白风的眼睛没有那个作用，但是他的身体却能感受到一些旁人感受不到的东西。就像现在，他看不到那个女鬼，却能感觉到她就贴在自己面前，红裙的料子仿佛在他的鼻尖摩擦。

　　莫白风觉得自己有点儿窒息。他想了又想，终于捏着手里的红绳，向上抬了抬手。就在他动的一刹那，一阵尖锐的鸣叫突然响起，像是划破夜空的一道闪电，震得莫白风神魂出窍。他满头大汗轰地一下冲到头顶冒了出来，头颅看向地面上发出尖叫的东西，差点扭了自己的脖子。

　　——一个闹钟。

　　也许是虞雨用来提醒自己该起来看书的闹钟，那个闹钟响得整栋房子都仿佛震了三震。莫白风只觉得魔音灌耳，四周尖啸声一片，接着突然之间世界清静了。

　　等莫白风回过魂来一看，双眼登时瞪得有若铜铃一般大——整个屋子里的鬼魂竟然散得干干净净！之前塞满屋子的魂魄全部跑得无隐无踪！

　　莫白风连忙抬头看了一眼镜子。只见之前还贴在自己面前的红衣女鬼此刻浑身颤抖地站在窗台边上，用一种古怪愤恨的目光盯着地上的那个闹钟。莫白风看了一眼闹钟，再看镜子，红衣女鬼已经消失了。

　　闹钟接着又猛地响了起来。不知道是不是莫白风的错觉，这一次却不如上一次响亮强烈。他等闹钟尖锐地响过整整半分钟后，又连听了第三遍，才看到虞雨的身体动了动，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莫白风抹了一把冷汗，觉得自己的魂魄都要被这闹钟震出去，不由眯起眼睛盯住了那个闹钟。

　　虞雨的身体挣扎了一下，接着看到了自己的情况，目光有些奇怪地移向了莫白风：“这……是怎么回事？”

　　莫白风楞了一下，连忙伸手去解开虞雨身上的红绳，全身被虞雨用诡异的目光洗礼了好几遍。“没想到你还有这种爱好。”

　　莫白风一巴掌拍在了他脑门上，怒声说：“去你妈，我还要问问你干了啥！大半夜的醒来整个屋子里都是鬼，要不是哥，你这会儿就该坐上灵车去地府了！”

　　虞雨也就是跟他开个玩笑。他见到过莫白风的红绳的厉害，于是等挣脱了红绳之后，摸了摸自己全身各处，才安心问：“出了什么事？”

　　“这得问你，”莫白风冲他翻了个白眼，自地面上抄起那个闹钟，“这闹钟谁给你的？”

　　“梅小姐。”虞雨犹豫了一下开口。他在接莫白风回来之前，先去了一趟梅潇潇那里。因为梅潇潇非常罕见地给他打了一个电话。梅潇潇想问他的自然是那天他和莫白风在地下的经历，以及那第三层密室的问题，但是虞雨自己也弄不太明白。于是梅潇潇又仿佛是顺道问了他一句最近的状况。虞雨立刻就明白一定是莫白风对他说过了自己的状况，于是将近来的异状都说了一遍。梅潇潇听着听着就严肃了起来，她坐直身体，从壁橱里给他翻出了这个闹钟。

　　“梅小姐让我随身带着，想要睡觉的时候定个时间，时间一到就把我吵醒。”虞雨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睡得一般比较沉，普通闹钟得叫上三次，所以我的闹钟都被我调成最大音量了。”

　　一次三遍，三次就是九遍，虞雨还真能睡。莫白风又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知道了这闹钟是梅潇潇送的，他也就不奇怪为什么一个闹钟就能退魂了。他将闹钟塞进虞雨手里说：“你时刻抱着它，千万别丢了，睡觉不要超过六个小时，睡前一定要定闹钟。”

　　虞雨点头表示明白，心里也有些诧异。莫白风告诫他的话和梅潇潇说得几乎一模一样，就是时间上有点区别。梅潇潇让他不要超过七个小时，莫白风却让他不要超过六个小时。虞雨犹豫了一下，决定听莫白风的。

　　莫白风闹了将近两个小时，现在哈欠连连，却又不太敢离开虞雨，生怕他一没看住，这儿又成了魂魄集中营。虞雨看了他两眼，看出了莫白风的犹豫，于是合上书说：“走吧走吧，睡觉去，我也不看了。”

　　莫白风求之不得，连忙拖着棉被跟着他进了房间，一直进了虞雨的卧房，才把棉被放下，一头栽倒了进去。虞雨楞了一下，说：“你要睡这儿？”

　　莫白风含糊说：“我得看着你，万一那女鬼又来了，还能帮你挡一挡。”

　　虞雨听他这么一说，紧张了一下，立刻同意了。他把门关好，缩进了被子里，看着月光下另一团被子里已经阖眼的莫白风，心里有一丝怪异的感觉升了起来。他扭捏地看了一会儿莫白风，觉得这小鬼虽然年纪小，但确实挺靠谱的，跟他睡一块儿心头大安，于是也合上眼，没多久就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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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虞雨知道自己宅子里晚上会有一大批游魂挤入他家之后，脸色立刻就有些发青。他将早餐三明治拿出来放到莫白风面前，问他：“我开了眼啊，怎么之前什么都没看见？”

　　“大概是在你昏过去之后才进来的。你阳气盛，哪怕身上有什么东西吸引魂魄，也不至于在你意识清醒的时候就靠近，”莫白风想了想说，“但是你身上确实有一个东西是我看不见的，而我身上也有一个东西是你看不见的。”

　　虞雨的脸色变了变，立刻明白了莫白风所指的。他指虞雨身上的那个魂魄是红衣女鬼，而莫白风身上的则是墓主。虽然看上去莫白风的情况更加严重，但是莫白风至今还没有遭受到过虞雨那样的袭击，也许因为墓主人是被盛大安葬，而那个女鬼是个冤魂的缘故。

　　莫白风盯着他，喝了两口牛奶百思不得其解地说：“你从前身体阳盛，在你周围五百米地内都看不见什么鬼魂，你身上什么时候开始产生吸引鬼的现象的？”

　　虞雨下意识地回想了一下，忽然打了个噔。一切的怪事都发生在他离开那个诡异的墓地之后，如果说有什么吸引鬼怪，就是从墓地里带出的因为常年封存地底而产生阴气的明器，但是虞雨下地那么多回，也没见一次出事，就知道他的阳气有多么强盛。这一次他只是带来了几本书，照理来说，都不如玉石那么吸灵，不至于会……慢着——

　　虞雨的瞳孔忽然变化了一下。他还当真带出了一块玉石！

　　看到虞雨的脸色变化，莫白风楞了一下，眯着眼睛看他。虞雨把三明治塞进嘴里含糊地说：“你不是要上课去吗？快吃，吃完了我载你去。”

　　莫白风看了一眼表，立刻像是屁股着火一样跳了起来。他起床的时候就知道起晚了，被虞雨那么一打岔，就忘记了想问的事。等他到了学校心急火燎地坐在教室里，才想起虞雨那古怪的表情。莫白风来回想了老半天，忽然想起了那块被虞雨收走的玉。难道虞雨还没有交给玉石鉴定的人？他还藏着那块玉？

　　莫白风想了老半天，被另一个迟到的家伙拍了一肩膀。王一泓坐到他身边，悄声问他：“你这段时间都不住寝室了啊？真有女朋友了啊？”

　　莫白风楞了一下，干笑说：“想什么呢？我之前不是去考察了一个古墓嘛，这段时间跟几个鉴定人住一起长见识呢。”他想了想又说：“过几天就回来。”

　　“那来接你的人也是管鉴定的？”王一泓又问。莫白风觉得王一泓对虞雨的事情有些太关心了，他奇怪地看了王一泓两眼，说：“对。管书籍鉴定的。”

　　王一泓“哦”了一声就不再说话了。

　　莫白风晚上回到虞雨的房子里后，两个人在厨房折腾出了四个菜。虞雨有些惊讶地说：“你小子厨艺不错啊。”

　　“跟梅姐住的时候，也不能天天吃酒店外卖啊，”莫白风抱怨了起来，“你也知道我梅姐的舌头有多挑。”

　　虞雨点点头，帮他将菜端出去，给他概括今日的进度。他已经将一些基础的字形拉出来了。中国研究甲骨文的进度那么慢的主要原因是存有的实物史料太少。一个龟背上就几个字，要研究也太难了。但是虞雨手头却有几千本书，书上还有不少有配图，难度成倍下降。

　　“这些字的重合率挺大的，和唐代的文字使用方式很像，再有个十几天天，我就能做出个归纳表。”虞雨自信满满地说。

　　莫白风不是学这一块的，但也多少知道一点儿，点点头说：“等你好消息。”莫白风其实并不太在乎虞雨的进度有多快。东西都挖掘出来了，只要给一定时间，总会有成果。他现在唯一需要折腾的就是虞雨碰到的麻烦。虞雨虽然阳气强盛，但这也导致了他面对鬼怪的时候毫无自保能力和经验。莫白风自己也不敢说自己的本事能解决这个问题，但总不能放着人不管。而得知虞雨已经从梅潇潇那儿弄来了一个闹钟，他就更加放心了。

　　莫白风在客厅写报告的时候虞雨就在地下的书堆里翻书做研究。十二点差一刻钟时，莫白风忽然站了起来，对虞雨说：“时间到了，睡觉。”

　　虞雨楞了一下，还有些意犹未尽，但是却不敢不听莫白风的话。他起来洗漱，比莫白风慢了一步。当他走进房间时，就看到莫白风正在铺床。虞雨心里又升起了点怪异的感觉，为了抹消那怪异的感觉，他咳嗽了一下，笑嘻嘻地说：“你还是小孩子吗，以前是不是一直和梅小姐一起睡的啊？”

　　“呸，”莫白风翻了个白眼，“你的客房那能住人吗？就算能住人，我敢放心让你一个人睡吗？”

　　虞雨想起昨晚上自己一睡着就满屋子鬼的情况，不禁摸了摸鼻子，有些后怕地坐到床边上。莫白风满意地拍了拍柔软的眠床，脱了外套就躺下了。虞雨愣了愣，说：“你不脱裤子啊？”

　　莫白风当然不敢脱裤子。他上厕所的时候每次都要检查一遍，身上的那些痕迹都还在，被虞雨看到不知道他会想什么。这两日痕迹已经减轻了不少，只要墓主不再来找他麻烦，再过几天恐怕就消完了。想到这莫白风不禁多看了虞雨两眼。这人阳气确实非常好使，虽说对那女鬼没什么趋避的作用，但是莫白风这两天确实没有再做墓主的梦。

　　虞雨设好了闹钟，接着熄了灯。莫白风看见他在月光下脱衣服，脱得一件不剩，忍不住说：“你干嘛？”

　　“我喜欢裸睡啊。”虞雨理直气壮地说着躺进莫白风身边的那床空调被里，像是抱宝贝似的把闹钟抱在怀里，“万一出事了，你一定得叫我啊！”

　　莫白风暗骂了他两句，往床边挪了挪，把两人之间的空间拉得更大了。

　　莫白风睡了个好觉。

　　没有奇怪的梦，没有红衣女鬼，也没有拥堵的魂魄。莫白风被闹钟闹醒的时候，天色微亮，旁边虞雨睡得和死猪一样。哪怕闹钟在他怀里响，他都不动泰山似的。

　　莫白风推了虞雨一把，虞雨没什么反应，他再踹了他一脚，虞雨这才翻了个身，面朝他砸吧了两下嘴。莫白风干脆一脚踹狠了，直接让虞雨翻了个滚摔到了床下。

　　“哎哟！”虞雨大叫了一声。

　　“起床了。”莫白风一边说着一边打呵欠。闹钟设在了六点整，距离设定时间刚好六个小时。

　　莫白风先在整个屋子里转了转。他上床之前，已经在所有他们会经过的地方贴上了符，现在客厅里有四张符冲掉了，但是其他的安然无恙。莫白风松了一口气，又补上了那四张符，开始去洗漱。

　　虞雨这一觉也睡得异常安稳，尽管起床的时候不太乐意。他从地板上捡起自己的衣服，才套了条内裤往洗手间走。莫白风补好了符纸正在刷牙，被虞雨硬生生挤了进来。他从镜子里看到虞雨在后面放水，忍不住嘴角抽了抽。“懂不懂先来后到啊？”莫白风满嘴泡沫含糊地说。

　　“这么大地方，别那么小气嘛。”虞雨挤过来，站在他旁边抽出了牙刷，他拿起莫白风放在一边的水杯，就着剩下的半杯水漱了漱口。莫白风嘴角抽了抽，瞪了他一眼，抢过那唯一一只杯子，把嘴里的泡沫吐了。

　　虞雨一边挠头发一边刷牙，还看了看镜子里和他站在一起洗着脸准备离开的莫白风，吹着泡泡说：“冰箱里有早饭，热热！”

　　两人最后也没有在家吃早饭，虞雨载着莫白风到他们学校边上的小摊上吃了一顿。吃的时候莫白风正巧看见王一泓和马会冉，于是向两人打了个招呼。马会冉带着王一泓过来，坐在他们对面，等着莫白风介绍。莫白风再不乐意，也只好说虞雨是国家倒斗队伍光荣的一员，管文字方面的。马会冉连忙说“失敬失敬”，一面开始和虞雨唇枪舌战，讨教来讨教去，而王一泓只是在介绍的时候向虞雨点了点头，说了几句话，之后就光顾着看着虞雨了。莫白风觉得有点儿憋气，没想到虞雨这个人居然还有点儿人格魅力，和他一桌所有人都听着他口若悬河。莫白风默默吃完了早饭，拍拍虞雨的肩膀说：“我上课去了啊，记得晚上来接我。”

　　马会冉和王一泓也只好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