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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英年早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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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刻不停地跑进房间,找出纸来铺开,执起炭笔,定了定神,一笔笔画起来。
记得那次初相见,他干净清澈的笑容犹如一缕阳光瞬间就照进了她的心底。
他是她在这个时代第一个称她姐姐的人。
那般俊秀的面容,那般明亮的眼睛,阳光的笑容,它刻在脑海里,如此清晰。
他简直是个奇才,小小年纪,一身本领让别人不敢小觑,他屡立奇功,令敌人闻风丧胆。
这一次,他一定会像以前的每一次一样,被将士们簇拥着回来,然后爽朗地打招呼,“蓝姐姐,我回来了。”
脸上是一如既往的干净笑容。他会低头认真看她笔下的画,他一定会喜欢的,他也许会说,“蓝姐姐,这画的是我吗?你画得真好。”
阳光从镂空的窗棂打照进来,投射在几案上,地面上。斑驳的光影一点一滴地往上爬,从几案爬上她的手背,她的衣袖,她绣着蝴蝶的衣领,她几近苍白的脸颊。
她感受不到一丝阳光的温暖,反而觉得这阳光如寒冰,冻得她浑身发抖,四肢麻木。
一张张画,又一张张被她否定。她心慌意乱,她竟画不出他的神韵。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竭力让手不抖,再一笔笔平缓地落在纸上。
终于,纸上的英俊少年眼睛明亮了,笑容很干净阳光。
可周遭,近得可怕。
突然,门外响起了匆忙的脚步声,秦蔚蓝的心一紧,手又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单采灵红着眼睛冲进来,“蔚蓝姐姐,元庆他……”
秦蔚蓝强自镇定地落下最后一笔,摒气凝神等待着她的下文。她能听见单采灵急促的呼吸,她也能听见自己心脏快要蹦出胸腔的声音。
“元庆他……他阵亡了!”
炭笔从指尖滑落,秦蔚蓝终于失去了最后一丝力气,跌坐在木椅上。
她本存了侥幸,或许历史会有错误,或者会发生改变,没想到历史并未骗人,竟是分毫不差。
这是这些日子以来,瓦岗经历的最大的一次惨败。前日还在庆功,今日就要为这位为瓦岗屡立战功的小将军办丧事了。
前几日还活生生站在她面前的人,还会叫她姐姐对她笑的人,还陪她喝茶聊天的人,如今竟已经躺在冷冰冰的棺材里了。
灵堂的满目素白刺得她眼睛酸涩,远远看见灵堂里的那口棺材,秦蔚蓝竟挪不开脚步了。
可是,她要去见他最后一面不是吗?
一身素白的秦琼,王伯当,罗成等人看见秦蔚蓝进去,都看向她,裴翠翠向她深鞠一躬,抬头时眼睛是红肿的。
她径直向棺材走去,秦琼上前一步拉住她,“蓝儿,别看了,裴小将军丧身于敌军的火雷阵,此刻相貌不会好看。”
秦蔚蓝的心猛地一抽,眼睛就红了,喃喃地说,“大哥,让我去和他说些话吧!”
秦琼叹息一声,终于放开手。
秦蔚蓝一步步上前,来到棺材边,深吸一口气垂眼看去,只看一眼,眼泪就滴落下来。
她抬手抚开他脸上的黑灰和一些已经烧焦的头发,“还好,一点也不难看,元庆什么时候都是好看的。”
她从怀里掏出画像放在他的身边,“元庆,姐姐为你画了,你看,你身穿银甲,骑着战马,多么英勇,你看,你笑得多好看啊!元庆……元庆,可是,你以后都再也不会对姐姐笑了,姐姐以后都再也见不到你的笑容了……再也没有人叫我蓝姐姐了……”声音已经变成了压抑的哭腔,眼泪一滴滴落进棺材里。
灵堂里的女人听她这样说着,也跟着抹眼泪,王伯当上前扶着她起身,低声劝道,“蔚蓝,就让裴小将军走得安心些吧!”
裴仁基,裴元庆的父亲,他上前一步,眼神不明地盯着秦蔚蓝,“秦姑娘先前曾阻止我儿上战场,莫非是早就知道他今日会出事?”虽然尽力克制,却仍是听得出质问的口气。
是,她是早就知道,可她不能解释。如果可以解释,早在裴元庆出征前,她就该解释,现在一切都晚了。况且,有谁会相信这般荒诞的理由。
见秦蔚蓝不说话,裴仁基的语气又重了几分,“听闻秦姑娘曾与李世民有些瓜葛,莫不是早已知晓他们的阴谋?”
秦蔚蓝心里一震,抬眼看他。原就已经不年轻了,而此刻那满头花发略显凌乱,更添几分沧桑。除了难过,她对这个老人有更多的同情,世上最揪心的事,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
“裴伯伯……”
“裴将军!”秦琼上前来,拱手有礼道,“裴将军,还请节哀,蓝儿与裴小将军私下交情很深,如今裴小将军身故,她也很是难过。请相信她,她没有通敌,更不可能害裴小将军。”
裴仁基脸上犹有怒容,却终是按压下来,换上一脸悲凄无奈。
这种情况,他的偏激是可以被原谅的。秦蔚蓝朝他一颔首,声音有些飘浮,“裴伯伯,请节哀!”
这句话,像是在劝别人,也是在劝自己。
回到房间,她浑身无力地躺在床上,脑海里总是浮现裴元庆的笑容,她不知她是流泪到几时终于睡着的,她只知道当她醒来的时候,脸上还是眼泪干掉之后紧绷绷的感觉。
秦琼不放心,过来看她,劝道,“蓝儿,裴将军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他刚刚痛失爱子,思想偏颇,也是人之常情。”
秦蔚蓝微摇着头,轻声说,“我们都悲痛至此,更何况是他,他的痛苦何止我们的十倍百倍?”
秦琼言语间有些内疚,“蓝儿,元庆的事情我们都没有预料到,原本以他的身手,敌军根本无人能敌,谁知对方使诈,元庆落入敌人圈套才冤死阵前。”
秦蔚蓝鼻子一酸,“大哥,我只是心疼他,他小小年纪,一身本事,本来大有作为,却英年早逝,他本来还有大把的青春,他还没有娶妻生子,他……”说话间眼睛又滚了出来。
秦琼叹道,“事已致此,也唯有愿他早日安息了。”想了想,看着她问,“蓝儿,你确实好像早预料到元庆会出事?”
秦蔚蓝无奈地叹息,眼中痛苦,“是,这是一种很不好的预感,我特别不希望有这种预感,可是每一次它都那么清晰,纵使有预感又怎么样,它还是发生了,怎样都避免不了。”
地球不会因为一个人的离开而停止转动,裴元庆的离开带给将士们的悲痛很快就被淹没在新的一轮一轮的撕杀里。只是有很长一段时间,秦蔚蓝都不再执笔作画了,她怕她一执笔,纸上就会浮现那个阳光干净的笑脸。
她不想关在房间里独自一个人抑郁,索性就到后山去骑马,去大自然里释放心情。
她不需要任何人的开解,她只需要一段时间,一点空间。
她有时在梨树下一坐就是一整天,坐到夜幕降临,坐到星辰满天。她对着梨树说话,抱着梨树睡觉,她在学着一点一滴释放悲伤。
天空划过一道闪电,紧接着响起了轰隆隆的雷声。
要下雨了吧!
秦蔚蓝起身正准备离开,却突听见身后隐约的细碎声响,未及转头,就被身后突如其来的一双手狠狠地抱住,而扑鼻而来的一股熟悉的气息让她浑身都僵直了。
秦蔚蓝本能地挣扎,压着声音,“放开我!”
“不放,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我绝不放。”那双手抱得更紧了,似乎要将她揉进他的身体里。
秦蔚蓝警觉地环视四周,用力挣脱,转身怒道,“你疯了?此时两军正在交战,你竟然只身潜入敌营,你不要命了?”
李世民苦笑,“是,我是疯了,从你走进我的世界,我就疯了,你知道你失踪以后,我有多痛苦吗?我就算豁出我这条命,也不会再放开你了。”
秦蔚蓝退后几步,看着他冷声道,“你赶紧走,等下如果被人发现了,想走都走不了了。”
李世民上前抓住她的手,惊喜激动,“蓝儿,你还担心我的,你心里还是有我的对不对?我就知道,你不会那么决绝,那么无情的。”
秦蔚蓝忽略掉内心的波澜,面无表情地说,“你错了,我是担心我自己,我担心被当成通敌的叛贼。”
李世民抓住她的手不放松,“蓝儿,不要说这样绝情的话,你就算不顾念我,你也想想我们的孩子,孩子在哪里?让我见见孩子吧。”
秦蔚蓝心中一痛,甩开他的手,“没有孩子。”
李世民只当她是赌气话,温言相劝,“你别骗我了,大哥已经什么都告诉我了。”
秦蔚蓝声音冰冷,“是,曾经是有一个孩子,可是现在没有了,孩子已经死了!我们之间已经没有任何瓜葛。”
李世民难以置信地盯着她,“不,你骗我,蓝儿,你告诉我,你是在骗我,你……”想要上前抓她的手,忽然从树林飞出的一支箭划过他身前,逼得他后退两步。
王伯当扶住秦蔚蓝颤抖的身子,“蔚蓝,你没事吧?”
秦蔚蓝摇摇头,突然抓住他的手臂,眼里竟是哀求。
王伯当心中了然,看着李世民,“二公子,你走吧!你与其它隋军不同,我不想与你为敌,趁还没有别人发现,你赶紧走吧!”
这边话音刚落,树林周围突然亮起了火光,他们瞬间被包围。
裴仁基长剑一指,沉声命令,“拿下李世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