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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画中知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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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去哪里呢?混沌间,没有经过太深的思量,心里已经有了一个答案。去并州吧!去那个有他的地方!
换了男装,一路问路一路行。
身无分文,没钱吃饭,没钱住店,这才明白一分钱憋死英雄汉的真谛。
她总能在集市最热闹的地方看到已经张贴着的或正在张贴的那张海捕文书,可是却有一个奇怪的现象。总有人会在很短的时间内把文书撕下来,然后隐没在人群里,官府恨得咬牙切齿,却因为抓不到人,一点办法也没有。
为了生存,她软磨硬泡地求着店老板,好不容易店老板答应让她洗一天的盘子,换一顿饭。她又帮另一家店的老板打扫桌椅,招待客人,换了几个包子。夜晚她不敢露宿荒野,求了一家又一家,也总是有一些好心人肯收留她一晚,甚至还能有口热饭吃。她就是一路这样支撑着往并州行去。
后来遇到一路去并州的商人,她求了他们,那位老大好不容易答应带上她,让她坐在拉货的马车上。于是,她那双早已磨破的双脚终于暂时得到了解放。
她坐在马车后,脚搭在车边,看着渐次倒退的风景,一边哼着歌,一边踢踏着鞋子,一脸的惬意。
原来当你穷途末路的时候,幸福竟变得如此简单。
“今天天气好晴朗,处处好风光,好风光,蝴蝶儿忙蜜蜂儿忙,小鸟儿忙着白云也忙,啊......绿野茫茫天苍苍,绿野茫茫天苍苍......”
她的歌声似乎影响了车上其它的人,他们有的微笑着听,有的闭上眼睛一脸享受。因为歌声给他们的旅途带来了欢乐,他们对她的态度好了很多,有吃的也不忘分给她一份。
有人笑道,“这小子的歌声竟如女人的歌喉,倒真是不赖。”
她这才发现自己在投入歌唱的时候,竟然已经忘了自己男儿装的身份。忙似做了亏心事般低下头,禁了声。
经过长途跋涉,终于,并州二字已经遥遥在望。
远远看见城门口的官兵正拿着画像对进出的百姓一一排查,秦蔚蓝一下子紧张了起来。这一路都走过来了,眼见着快到了,可不能被官府抓了去。
商队老大看着临近的城门,瞟见秦蔚蓝紧张的眼神,不仅扯嘴一笑,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递给她,她打开一看,不禁傻了眼。
*
当马车终于进入并州,再七拐八拐,好不容易在一个僻静的地方停下来,老大打开木箱,秦蔚蓝从木箱里钻了出来,闷坏了似地大吐着气。
秦蔚蓝思虑了一会儿,对老大道,“可不可以不要把我的行踪告诉单二哥。我不想让他们担心,也不想牵连他们。”
老大道,“我们绿林的兄弟遍布各地,单二哥吩咐我们撕毁海捕文书,并留心找你,保护你。既然你本人不想回去,我也不能强求。只是我们几个只能送姑娘到这里,以后还请姑娘珍重。”
终于脚踏实地地站在并州城内,虽然一路辛苦,秦蔚蓝的脸上却仍然浮上了欣慰的笑容。
在街头漫无目的地闲逛时,竟然很巧地路过了唐国公府,她忍不住驻足朝里望,想着李世民就住在里面,心中不禁生出了咫尺无涯的悲凉感慨。
走到一个街头,发现有很多人围在一角在观望什么,还不时有赞叹声传出。
以她现在的身份,对这种热闹场合,实在应该避而远之。可她实在忍不住心中的好奇,也凑了上去。
挤到最里面才看见,原来人群围着的是一位正在作画的公子,公子面目谦和,温文而雅,虽然有如此多人围观,仍然提笔优雅,姿态从容。
一幅傲雪寒梅终于完成,他搁下笔,又审度了一番,露出满意的笑容,方将画交于案前等待的人。围观的人都涌上来争着欣赏那副画作,赞叹声此起彼伏。得了画作的人很是满意,欲掏钱,却被公子微笑拒绝。
闹市作画,分文不取?秦蔚蓝不仅产生了几分兴趣。
“公子,帮我画一幅吧!”“帮我画一幅吧!”......求画的人争先恐后。
公子笑而不答,只低头翻看着手中的书籍。秦蔚蓝不禁蔑视地扫了一圈那一张张贪便宜的嘴脸。
“公子,可否为我的母亲画一幅画,我就要外出谋生去了,也不知几时能回来,想带一幅母亲的画像在身边,作个念想。”一个中年的布衣男子搀着他头发花白的母亲大概是好不容易才挤进来,鼓着勇气说。
公子终于从书里抬起头来,看着眼前这位男子,又看了眼他的母亲,微微一笑,收起书籍,对老母亲道,“老人家请坐!”随后展开纸张,执起毛笔凝神投入于画作里。
秦蔚蓝不禁又深看了公子一眼,心里产生敬意。
眼珠子突然一转,有了主意。
她问旁边饭店的掌柜要了一块木炭,又在地上磨得尖细,挤进去,对着公子礼貌地笑道,“公子,可否借我一张画纸?”
公子抬起头来,在看到她的一瞬,眼里明显闪过惊讶,却又很快恢复如常,笑道,“当然可以。”说着从画纸里抽出一张来递给她。
秦蔚蓝笑着接过,就势把画纸铺在公子旁边,执起木炭,作起画来。
人群顿时有些喧哗,都在好奇秦蔚蓝的作画工具。有人不看好地摇摇头,仍然一脸期待地看着公子作画。有人却是被勾起了好奇心,想要看看不拿毛笔能作出什么样的画来。
议论褒贬不一,秦蔚蓝却只是坦然一笑,把全副心神都放在自己的画作上。
公子也终于偏了偏头,看了眼秦蔚蓝画上已经显现的初步轮廓,眼里露出一抹欣赏,又重新投入进自己的画作里。
公子已将画像交于男子,男子看后忙鞠躬感谢。
秦蔚蓝大叹一声,“大功告成!”看了看,颇为满意,遂将画递给老母亲,笑道,“老人家,你看这像不像你儿子?”
老母亲枯皱的手颤抖地接过,一边看一边叹,“像,真像!”众人一听,忙都把头凑过去,一时间疑问赞叹此起彼伏。
“这真是太像了!”“这是用什么画的,比毛笔画得还像,就跟真人一样。”......
秦蔚蓝笑对老母亲道,“老人家,母子分离,儿子会想念母亲,母亲更会思念孩儿,儿子不在身边的时候,看看这幅画像,也能解些思念之苦。”
母子两人连连道谢,男子双手摩挲着裤腿,面露难色,欲言又止。
秦蔚蓝马上会意过来,忙道,“这幅画是送给你们的,你的孝心就是最丰厚的酬金。”
男子感动地抬起头,又道了谢,才小心地收起画卷,扶着母亲挤出人群。
又有一些求画的声音涌上前来,秦蔚蓝歉然地笑了笑,“对不起大家,场地和纸都是这位公子的,我什么都没有,又怎么好意思在这里作画呢?”
公子已经打量了她很久,目光停在她破损的鞋面上。
秦蔚蓝感受到了他审度地眼光,脸微微一红。
公子一笑,“千金易得,知音难求,今日看了小兄弟的画作,我倒真是羞愧了。”
秦蔚蓝听他这样称呼自己,才反应过来自己此刻是个男人,哑然道,“我的拙作又怎么能跟公子的相比呢?”
公子笑得如沐春风,“相识即是有缘,如果小兄弟不介意,我想请小兄弟吃顿便饭如何?”
提到吃饭,秦蔚蓝不自觉地摸了摸肚子,这些日子,吃了上顿没下顿。此刻,真是饿极了。哎,填饱肚子要紧,既然有免费的饭吃,就不要装什么君子了。
对面的天香楼二楼,两人倚窗而坐。
在等菜的间隙,掌柜跑来赔笑地对秦蔚蓝道,“没想到小公子问我要炭块是用来画画的,我从来没有见过有人用木炭画画,而且画得如此惟妙惟肖,真是奇了。”
秦蔚蓝忙站起来,有些难为情的样子,“掌柜,谢谢你刚才借给我木炭,如果你喜欢,下次有机会我给你画一张,作为答谢!”
掌柜抚掌笑道,“这样好,这样好!”
掌柜走了之后,饭菜陆续上桌。公子用饭姿态优雅,举手投足间,自有种高贵的气质,看样子绝不是普通的书生。秦蔚蓝却顾不得什么吃相了,因为她实在太饿了。自从离开幽州,她便没有吃过一顿饱饭。
公子含笑看着她,“用木炭作画,还能画得如此逼真,倒真是让我开了眼界。”
秦蔚蓝笑道,“我那是穷人的穷办法,而且我不过是看人描画而已,公子不见梅景,却能画出傲雪而立的寒梅,可见梅之傲骨早已立在公子心中。”
公子有些惊讶,一时无语,秦蔚蓝却讪讪地说,“今天只是一时被那人的孝心触动,所以献丑了,可是我没钱买纸,还借了你的宝地,如今还让你破费请我吃饭,真是不好意思。我都不知道要怎么还你这份情!”
公子笑了起来,倒是被她的真实,直爽所触动,正想说话,秦蔚蓝又说,“不过我一定会尽快找一份工作的,我相信有手有脚有力气,总不至于饿死,等我赚了钱,我一定回请你!”
公子笑着摇了摇头,“何必放在心上!我已经说过了,知音难求。”
秦蔚蓝脸上一本正经,“我不能以知音的名义,行无赖之事,我可没有那么厚的脸皮。”
公子大笑了起来,豪爽道,“小兄弟真性情,今日相识真是有幸。想必你不会接受我的救济,我倒有一个建议。”
“什么建议?”
“小兄弟的画作如此逼真,为何不以此为生计呢?”
秦蔚蓝眼睛一亮,转而又黯了下来,“有你免费为人作画,谁还愿意出钱买画?更何况生意虽不大,不需要什么大本钱,纸笔总是要要的,我......我确实现在是分文没有。”神色中多了几分不堪。
公子仍是笑着,笑容里没有一点轻视,“不如我借你本钱,等你赚了钱再还我也不迟。至于我,你不用担心,我不是每一个人都会免费为他作画的。我愿意与小兄弟共用几案,如何?”
秦蔚蓝心中一喜,反问,“你就那么相信我,不怕我卷款逃跑?”
公子笑了起来,“我相信我识人的眼光,如若小兄弟是此等人,我就不会坐在这里与你谈这么久了。”
秦蔚蓝忍不住抬头仔细看着眼前这位公子,他温文儒雅,气质非凡,他如钻石般晶亮的黑瞳,深遂而幽远,谈笑间,似水温柔在双眸间莹莹流转。
怎么觉得,这双眼眸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强烈的熟悉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