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子和瘸子》谢清一

4、第四截er

　　这个好字，胖子也没琢磨明白梁宇后面的话。这么多天他没问过她为什么没去上班，也没哪次足够煽情的跟胖子提到累及于她的歉疚。
　　胖子那一次冲动的行动大概成了梁宇与家人之间的导火线，他原来就心不在焉的亲人们来得更少，多数还是旁敲侧击的埋怨，胖子有时候一脸凶相坐在旁边盯着，梁宇似乎漠不关心，有次也恼了，按铃叫来了护士把人劝走了。
　　要不是他躺在那边还抱怨，“不知道他们自己知不知道自己很烦。”
　　胖子一定觉得他就是个好捏的大包子。
　　这时候梁宇嘴角翘了一点，胖子捏了捏他削瘦的脸颊，“你家里的人哎。”
　　“那也烦。”
　　“你们关系不好？”
　　“不算差。逢年过节会有点来往，平时没什么交集。有点远。”梁宇闭着眼睛说道。
　　“那他们怎么还这样？”
　　“哪样？”梁宇转口续道，“他们不赞同手术。再说家里有个残疾人多不光彩。我从小在我婶婶家长大的，他们人不算坏，但面子上。”
　　胖子把他的话堵住了，“我就不觉得什么不光彩的。”
　　“那是因为你不是他们。”不知道是不是倦了，梁宇眼睛闭紧了。
　　胖子偷瞄着他抓在身侧的手，他的手指勾住床单，指尖还是很苍白。
　　胖子不知道他得多久才能彻底恢复过来。
　　梁宇闭着眼睛，手指慢慢地攀上残端，“小胖。以后我会遇到不少麻烦。”
　　“有麻烦解决掉就行了。”胖子瞅着他的手指入神，“不行还有我帮你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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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后过了很久很久。
　　某一天，胖子又开门把淋成落汤鸡的梁宇拽进来的时候，暴怒的接着他塞在怀里的红糖，捂着肚子给他拉椅子。阴雨所带来的不适由于他的莽撞而加重，梁宇得坐在那边熟练地处理着一切。而由于生理期造访而化身林妹妹的胖子则会蜷在沙发上喋喋不休的数落，“死瘸子，谁要你出去了。活该！难受死你也活该！”
　　梁宇一点点把自己着了凉而有点拘紧的皮肉捋松了，“哦？我乐意。”
　　胖子的台词总是能被他堵得荒诞又毫无理由。
　　胖子一被呛没了音，梁宇就喜欢揉她的脸。胖子也习惯了他的掌心从光滑到开始有了一点薄茧。

　　出了院胖子才觉得不舒服。确切的说是梁宇家的摆设让她觉得不舒服。
　　在医院的时候，走廊宽阔，电梯宽敞得可以容纳下病床，台阶旁的坡道也是必备。
　　胖子没觉得哪里碍事。
　　结果他自己的住处就不一样了，小户型的障碍就是空间再怎么都不可能有多宽敞，加之原本就有些剑走偏锋的格局，梁宇在之中怎么拐胖子都看着别扭。
　　在胖子把不怎么有用的茶几拖到墙角再将架在客厅的餐桌往墙边推的时候。
　　梁宇站起来从腾出的空间里转了一圈，“所以我说不用轮椅。”
　　胖子活力十足的推着桌子,“你不买这桌子才好。”
　　“买桌子的时候没想到自己有天得用拐走。”梁宇笑着帮胖子推了一把，胖子觉得轻省了点，却不领情，推着他去休息。
　　梁宇自觉无聊，躲到厨房里去烧了水。
　　等的时候转身翻到冰箱里还有没冻坏的西红柿和鸡蛋，冷冻里十来只虾，一盒牛肉卷。
　　梁宇心情忽然好到了极点，煮了饭，拼拼凑凑弄了两菜一汤。
　　梁宇病了这么久，也没有十分难受，这会折腾完了这些也没觉得多费事。可见生活也没怎么变，来来回回忙的求的也就是衣食住行。他也就是个行上不利索了，其他没变。
　　梁宇心情放松了不免就有了点轻浮，脱了拐蹦了两步，将出厨房门时险些被自己弄出的水绊倒，所幸他手快扶住了冰箱，“小胖。”
　　胖子把自己觉得碍事的东西都搬到不碍事的地方了，气喘吁吁扶着腰，一听叫唤赶紧走了过去，就见他抓着冰箱滑稽的站着，拐杖丢在几步外的水池边。
　　梁宇有点囧，“还有点菜。随便煮了。”说着转身跳过去抓了拐闷头往外走。
　　胖子知趣的让到一边给他让了条道，喘匀了气，“你没告诉我你会做饭呀？”
　　“能混饱。不中毒。”这是梁宇对自己技术的评价。
　　胖子不挑食，梁宇自己胃口却不怎么样，不过自己的作品总会多吃两口，一顿下来也算是宾主尽欢。
　　之后胖子愉快地去刷了碗，又把冰箱里坏掉的东西都清了一遍。
　　天已经有点擦着黑了，梁宇的好情绪由于天色的昏暗有点低落下来。
　　胖子收拾了自己的东西，想了想才问，“真的没问题么？”
　　梁宇摇摇头，“我就睡一宿。有事我给你电话。”
　　胖子觉得留宿这种事哪怕是客房都有点说不清。矜持作祟又实在不放心他一个人住着，所以其实挺想他留下自己的。
　　可惜梁宇不领情。
　　有时候胖子觉得自己是剃头挑子一头热有时候梁宇有一点好她又觉得自己值了。实际上就算他木头一样也没关系，她喜欢了就觉得什么都好，生气估计都觉得好看。
　　这些日子里胖子常想问他喜不喜欢自己呢？喜欢哪点？然后她自己也问自己喜欢他哪点？自己的问题都答不明白，也就没什么好问了。
　　而梁宇，在出院的第一天，第一次在自己的床上失眠了。先是个把月不见而有点陌生的环境，再就是由于他抵在水池边缘受力而受了凉的残端的隐约作痛。
　　梁宇闭着眼睛按着那处，失了约束而有些松弛的肌肉趴在刀口两边，他触到了胯骨的边缘，再用力一点，再往下延伸了一点，也就一掌那么宽，边缘就到了，还是一碰就生疼。这还是改良了的手术结果。
　　梁宇缓缓缩回了手指，眼睛还是闭着，耳边有点湿漉漉的冷。他闭着眼睛摸到了纸巾，擦了眼角，避开了枕头上潮湿的地方，又躺了片刻，随即爬起来几步跳进了洗手间，趴在洗手池边哭得不可开交。
　　原来胖子问，“你难过么？”
　　他说，“难过。难过也得过。”
　　胖子觉得梁宇太平静了。
　　梁宇也觉得自己太平静。
　　梁宇对胖子说，“庆幸自己能够早知道。能够预知自己会发生什么。”
　　胖子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
　　梁宇心里头也知道自己会面临的还有同样不甚理想的后期恢复。他没有过高的期望值，不会很失望，但是同样也没有了希望可以带来的喜悦。
　　所以当胖子仔仔细细听完假肢公司业务员的宣传之后兴高采烈的告诉他，“你别难过。以后装个假肢就好了。”他笑了笑，回复胖子，“身体好点再去。后面康复应该挺费劲的。”
　　在他面前，胖子总是精神抖擞。
　　在胖子面前，他看着也不能那么糟。
　　哭了会，哭完了。
　　梁宇洗了把脸又跳了回去，宣泄出来之后反倒觉得豁然开朗。
　　他的手术很彻底，伤口也恢复得很理想，再有几期辅助化疗这次治疗就能结束。
　　他对药物的适应性还不错，副作用不算十分强烈，比大多数人要轻松得多。
　　他前几年的收入承担自己的治疗费用绰绰有余，未来暂时也不用担心生计问题。
　　他遇到了胖子，一个什么理由都没有就死心塌地的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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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宇越来越觉得自己运气真的可以算不错，嘴角不由自主也有了笑。
　　实则恐慌多来源于对于未知的恐慌。
　　梁宇心中明了，喜悦渐生，不由定了神，自言自语道，“做都做了。哪有事后反悔的。”
　　次日，胖子爬起来正琢磨着能给他备的食物。
　　不多时电话呜呜震动起来，梁宇说，“有点饿。能不能买点吃的？”
　　胖子一下清醒了，飞快回道，“想吃什么？中午吃什么？晚上？”
　　“你准备买什么？我来做。”
　　胖子脑子里被指使得糊里糊涂，过了会说，“哎。好。你弄东西挺好吃的。”
　　“那你就多买点。”
　　“你心情听着不错。”
　　“是的。挺好的。”梁宇飞快地回答。
　　“有什么好事？”
　　“想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