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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截e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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胖子终究是胖子。
也不知道是不是平时逆来顺受惯了,胖子憋红了脸也没扯出半个不来,反倒是把自己陷进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于是梁宇已经一瘸一拐挪到门口的时候,胖子还是杵在电梯口。
几步路,梁宇走得也算顶慢了,这时胖子又愣在原处,他就开始懊悔了。一开始懊悔难免就想得更多,倒又想到平时试着不去顾虑的那桩。
梁宇也不知自己这个开头怎么收场了,见胖子还没动向,索性转了话锋,低声解释,“和你开个玩笑。别当真。”
胖子这回反应过来了,“什么?!”
“是个玩笑。”梁宇也不知怎的心中愈加懊恼,即刻大力推开门,“别担心。不会拿你怎么样。”
“哦。”胖子闷闷地挪过来探头看着门里,“怎么不开灯?”
“你不生气……”梁宇见她这样就更懊悔了,二十来岁了像是又有了十来岁时的手足无措,应声摸开灯才支支吾吾的又说,“我。我不怎么会开玩笑。”
这解释得,又变得越描越黑。
可见情商不高是硬伤,时间长也没什么用,改都改不了。
胖子倒是会借坡下驴,见灯开了,立马殷勤的扶着梁宇进去了,“生气什么呀!从小到大别人,别人胡乱开的玩笑多了。要都生气不是早就炸了。”
好吧。看来这也是个情商为零的傻瓜。
胖子得意洋洋的向梁宇描绘着高中时候班里传出来的她和高富帅班长的情史,这个版本和以往和以后所有的“玩笑”总是以她的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开始。
胖子说得利索,梁宇听着就没那么好受了,他原也不知胖子心里装着些什么,平日二人不多言语虽能听出少许端倪,却无从详尽地听过这么多。
梁宇一时尤为心烦,不觉顺势将面前一摞杂志扫落,他蹭的一下站了起来,胖子倒是兴致不错,蹲在那处一本一本往怀里的捡。
经这一动,梁宇本还隐隐作痛的左腿更加胀痛,他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架势对胖子道,“别捡了,待会我自己弄。刘姿,你是来做客的,别什么事都抢着来。”
“没关系。顺手。”胖子还是按部就班往怀里塞着杂志,塞着塞着忽然停了下来,胡乱翻了几页,“你是学医的?”
“不是。”
“那怎么买了这么多这个?”
可不,胖子怀里抱着的有不少是肿瘤学外科手术什么的,她再迟钝也能闻到点什么的。
梁宇却不知怎么反倒心中为之轻松,“我。我原来长的那个不是什么好东西。”
“嗯?”胖子蹲在那里想了想,“你说你是因为得了肿瘤啊?”
“对。”梁宇在她身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温声道,“真的。别捡了。都旧了,我忘了扔。一会你走了我肯定还得扔了。”
“我帮你扔。”胖子迅捷地抱着这摞杂志,开门,丢到了斜对面的那个垃圾桶上,口中还念念有词,“挺重的。保洁阿姨拿回去卖点钱也不错。”
见梁宇兴致不高,胖子嘟囔着踢了踢他的地板,后知后觉道,“哎。那现在不是挺好的么?良性的吧?他们说良性的都没关系。”
“不是。”梁宇摇头笑道。
“哦。”胖子心里咯噔了一下,好在心眼还是有着胖子所特有的优势,“那也没关系。你不是说好几年了么,肯定没事了。对不对?”
“应该。”藏着的秘密被倒出来的感觉让梁宇心中感觉少许轻松,即使他并不如何悲观,却还是由于胖子的发问想了万一。
梁宇的缄默让胖子显得有点聒噪,胖子的兴致也被消磨殆尽了,尴尬的站在原处,想了好久才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很烦?”
梁宇摇了摇头,却从冰箱里给她拿了瓶水。
胖子也不以为仵,接过来灌了半瓶,擦着嘴晃了晃瓶子道,“那你给我水做什么?”
“待客之道。”梁宇笑了起来。
胖子也笑了,就是看上去有点傻。
之后过了很久,有人问胖子喜欢一个人会怎么做。
胖子想了想笑着回道,“不知道啊!这个,我挺迟钝的。”
即使这时候胖子瘦了一点,气色好得出奇的脸还是让她看上去有了一点中国娃娃那样憨态可拘又满是福气的喜感。
问的人显然不怎么满意她的回答,嘟囔,“不说就算了。”
胖子回头问瘸子,“我不是说了么?”
“嗯。对。”瘸子中肯的一次回答着两个问题。
胖子和瘸子还是相处得不温不火。
虽然开了个不怎么好笑的玩笑,他们之间还是有了点儿进展。
胖子陆陆续续打探着梁宇的事,有时候是琢磨了好久的问题,有时候则是死皮赖脸的拜访。
胖子有点感恩把自己二十多年磨出来粗粝如同石头的内心,这才能够每次对这样的事乐此不疲。
当然也有值得她高兴的,至少每一个莫名其妙的理由之后,梁宇都没有过拒绝。即使那个理由奇葩到,“我脚穿了高跟鞋有点肿,能不能跟你回去休息一会!”
高跟鞋就是胖子的暗示。
理所当然梁宇听不懂。
胖子当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暗示有多么的隐晦难辨,她沉浸在再次被接纳的喜悦之中。
后来,胖子的要求陆陆续续开始让梁宇迟钝的感觉开始有了意识。
隔着裤子从小腿被抽出的腓骨比到髋骨的时候,梁宇的解说词卡了一会,“刘姿。你说你问这么多做什么呢?”
胖子听出他并不算生气,所以脸皮还是厚着,“想多知道一点呀!我不问,你也不会说。”
梁宇笑了笑,“问了能做什么?”
“我喜欢。”胖子横横的说,“我喜欢你。还要你管不成?”
梁宇摇了摇头,目不转睛的看着胖子。胖子口气没这么硬了,“哎呀。你管我问了干什么,反正你也不会少块肉。”
梁宇还是摇头,随即倒开了话匣子,“二十岁的时候我做阅读理解见过这种病,我觉得我肯定不会这么倒霉。后来过了几年发现了。这种手术是保守型的,数据上复发的概率不小。所以小胖,你明白么?”
胖子心头正乐着,她极会抓重点,因为听到这时梁宇没有直呼其名,也没有如同别人一样喊她胖子,忙不迭的咧着嘴点头,“明白明白当然明白。”
“明白?什么?”
“可能会复发嘛。也可能不会呀。”胖子挠了挠头,“概率大没关系,你多做做检查。那什么,就算运气不好,早发现早治疗肯定没关系。”
也不知是不是真的神经粗犷如此,梁宇看着还是眉开眼笑的胖子倒不知道怎么继续阐述了。
两个人各自沉默了一会,梁宇泄气了,“其实我有点后悔。要是选的那个手术彻底一点,说不定没这么多事。”
胖子抱着手看着他,“我不懂。所以说你是在杞人忧天?”
梁宇点了点头,“不过选那个,我就是个真瘸子了。”
“你现在也是个真瘸子。”胖子迅速的回答。
梁宇听着笑了,“也对。”
胖子仍旧因为自己占了上风而得意洋洋。
梁宇眉目稍展,“下个月就到复查的时间了。”
“对对对。不会总那么倒霉的。”
“真情况不好也没关系。你说的,还有机会。”梁宇平静地看着胖子,“小胖。要是真那样你去看看我好么?”
“不好。除非咱俩有什么关系。”胖子硬着头皮说道,“上次你在电梯里问的。我答应了。”
梁宇似乎犹豫了一下,“真的?”
“真的。”
“那好。”梁宇说着好,嘴角却抿了,双手握得紧紧地压在膝盖上。
胖子愣了一下,眼睛就笑没了。
显然,胖子和梁宇的运气都还没有好到事事如意的境地。
与之相反,连日来少许有些反常的感觉让梁宇本就忐忑不安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选择本就是个困难的事情,即使预感有了七八分,梁宇还是犹豫了两天才郑重其事告诉的胖子,“我感觉不太好。大概。”
胖子登时蹦得老高,“啥?那你还在这儿干什么?走,咱去医院。”
梁宇看出胖子的弦比自己绷着还紧了。
梁宇一脸无奈的按着胖子,“晚上医院有的都下班了。我这也不用急诊。我跟你说就是不准备瞒你。小胖,你不是说过么?顺其自然就好了。”
虽说如此,梁宇的手还是微微有些抖,他偏着头看了看窗外站了起来,“你是不是觉得没认识我最好?”
“不认识你谁整天夸我呢?”胖子垂头丧气的想了一会,“我有没有告诉你我煲汤很好喝?”
“没有。”
“那你现在知道了。”胖子又亢奋的在他面前蹦了蹦道,“哎。你要是得住院的话,天天给你喝。”
“行。”明明是糟心得厉害的话题,两个人看上去也挺兴高采烈的。
检查的结果行证了梁宇的预感。
好在得益于梁宇的警觉,真的只是还算是轻微的复发。即使部位并不容他乐观,即使他又到了选择起来十分矛盾的路口。
梁宇还算平静地跟家人交代了自己面临的状况,然后告诉胖子,“我想喝鱼汤。除了黑鱼。”
手术前的两期化疗,梁宇的胃口远没有胖子期望的那么好,比之旁人倒不算太差。
胖子总能在他慢吞吞地墨迹着面前的汤汤水水的时候晃来晃去像哄着三四岁的小孩子一样讲着幼稚的故事。
梁宇听着挺认真,却不忘拉着她的手“小胖。我姐快回来了。”
胖子便收了自己的癫狂,抓着包坐在旁边,不多时借口收走碗筷。
胖子的回避和腼腆让梁宇的家人提及的时候总是这样说,
“我觉得这姑娘心不在焉的。不会照应人。”
“就是胖了点。瘦下来多好?”
“有点儿呆呆的。不傻吧?”
梁宇没太多辩解的精力,常常借口,“困了。”打断他们的谈论。
和胖子在一起的时候他倒没那么容易倦怠。
手术前的几天,胖子把心里憋着的事问了,“你害怕么?”
“怕。”梁宇说。
“我也怕。”
梁宇支走了所有的亲人,胖子如同一只超大号的小鸟一样缩在他的身前,他已经瘦了不少,有点遮不住她的身形。
梁宇的呼吸有点浅,在她耳边,嗓音压低了,“小胖。再过几天,我就,就真的得手术了。我舍不得。但这次长在关节里,两边都有。我还是舍不得。小胖……”
梁宇的声音有点哽,胖子却不知怎么让他平静下来。
这样对于谁都是难以割舍的存在,梁宇并没有如同他在家人面前表现得那样的平静。
胖子像哄侄女睡觉一样不停拍着梁宇的后背。
梁宇哽了片刻,又打起了精神,抬手摸着胖子的脑袋像是开玩笑,“你干嘛要答应我呢?现在一时半会也不能放你走了。”
“什么?”
“以后我左腿就没了。”梁宇飞快地转移了话题,他随手在大腿中间比划了一下,做了一个咔嚓的动作。
胖子却为此跳了起来,“这么多?!”
“嗯。”梁宇悄悄将压到根部的手指推了出去,点头道,“我家里人还是更期望我能保守就保守。他们不想我因此残疾了。”
“保守风险是不是很大?”
“第三次复发可能性很高。我不是每次都有这么好的运气的。”
“手术呢?”
“做得彻底的话以后基本不会有事了。”梁宇思忖着咬着嘴唇,“至少不用那么提心吊胆了。”
“那当然选手术了!”胖子大声叫道,“治病当然找最好的办法。少条腿有什么了不起的。反正……反正我该喜欢你还喜欢你。”
这大概是胖子长这么大,最严肃认真又直接的告白了。
之后的几天,由于种种原因,直到手术结束了好几天,胖子才从另一间病房见到了梁宇。
也不知道是不是几天没见的恐慌,还刚进门胖子就开始抽着鼻子,走了一步眼泪就啪嗒啪嗒往下掉,所以到梁宇床边时已经哭得自己想收都收不住了。
彼时胖子已经贴他很近了,梁宇勉力擦到她的脸,有气无力的用惊讶的口气叹道,“小胖。你怎么瘦成这样了?!”
胖子的眼泪就滴得更厉害了。
梁宇没力气再抬手了,轻笑道,“自来水阀坏了呀?”
胖子扑哧一下笑了起来。
梁宇不单单是脸色差得厉害,更重要的是她才知道某些细节方面,梁宇并没有表述得万分精确。
胖子虚覆着从左臀紧紧缠到腰上的绷带。
几天不见瘦脱了形的不是她,而是梁宇。即使是胖子已经假想过该怎么样的与他轻松的措辞,在看到他的一刹那还是只知道用眼泪来冲到一切。
胖子支吾着问了句,“现在怎么样?”
梁宇鬓角微湿,闭目答道,“早就不怎么疼了。有止痛泵。”
胖子自己在心里骂他,“你个大骗子。等你好了再收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