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懒相公》云沄

21、第八章（上）身世微露

　　自迎亲队伍出发以来，已有近半月了。这一路上风平浪静，他们即将平安地到达迷霞城。为了减轻各地的负担，也是出于安全的考虑，尽管京城到凤火山的路途漫长，行前龙行云还是下旨让队伍只进两处城镇落脚休整。一是关原郡的迷霞城，另一个则是上次万书馨停留过的边疆重镇洛沙城。

　　这关原郡是苍穹的粮仓，水土肥沃，也亏它在天灾之年也能保证八、九分的收成，才缓解了河下郡的饥荒之苦。而迷霞城正是关原郡的郡府所在地，虽然繁华不比锦绣城和京都，但也是苍穹里数得上的名城都会。

　　听闻皇上要来，甚少有机会见识天子风采的迷霞城百姓们很多人起了早就在主干道上旁翘首等待，挤得几乎水泄不通。而城门口则站满了关原郡的大小官员，都在恭候圣驾的到来。

　　只见行幸依仗远远如云接近，一大群人赶了上去。

　　“臣等恭迎圣驾！”

　　万书馨身着一袭银白绣金丝龙袍端端正正地坐在撤去帘子的车辇上，秀发也束了起来，戴着皇冠。她身子骨挺得直直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接受众人的朝拜。

　　行礼毕，官员们跟随着依仗队伍进城。

　　“哇，皇上好年轻好俊啊！”一睹龙颜的人们被万书馨的美貌天姿给看傻了。皇帝不愧是天子，真是仙人下凡似的。大小姑娘、大婶都心头乱跳，而眼睛老花的老婆婆也使劲地张望着，生怕错过。

　　“听说皇上大婚后还要选秀女呢，不知道咱们有没有机会？”也有富贵人家的女儿躲在临街的阁楼里偷窥，咬着手绢，窃窃私语。

　　“耶，皇上笑了！啊！我不行了！天呐！怎么世上怎么会有这般俊俏的人儿呢！”一个有幸瞧见万书馨淡笑的女孩揪着胸口喘不上气来，脸上早已是红番茄一般了。

　　“皇上车辇后的银发将军也好帅啊！”另有一票女人被夏离卿吸引去了目光。呃，不过，这银发将军为何像是未睡醒的样子呢？他闭着眼睛居然都没从马上掉下来，也没有撞上前面，真是神！

　　“夏将军，你还好吧？”同在车驾后侧的凌寒靠近夏离卿，低声问了一句。他从没见过夏离卿如此失态，在这样的场合竟明目张胆地昏沉欲睡。

　　夏离卿睁开了眸子，澄澈的目光里哪里有半分困意，他转头看向凌寒：“凌侍卫，为何这般问？”

　　凌寒眉头轻蹙：“夏将军你若是清醒着，怎可在众人目光之下做出失礼的事！”说着，他哼了一声，与夏离卿保持开距离。

　　夏离卿见凌寒语带责难，也不明所以，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哪里惹着了凌寒。他往左右看了一眼，见人潮涌动，无数热切好奇的目光停留在他身上。他的头微微有点疼，视线竟也模糊起来，几乎又要阖上了眼睛。

　　突地，他的眼睛又睁开，身形一动，凌空一跃，眨眼间，又稳稳地坐回马背。

　　众人只觉眼睛一花，仿佛刚才是场幻术，都有些疑惑：那银发将军究竟有没有从马背上跳起来过呢？

　　凌寒沉着脸过来：“夏将军，怎么了？”

　　夏离卿无言，只是伸手给他看。他的手中赫然是一枚细长幽紫的冰针。

　　凌寒此时才意识到有人行刺，正要四下搜寻。夏离卿阻止了他：“不用找了，发针的不是人，而是一处暗藏的机关。”

　　凌寒心中又惊又疑，冷脸道：“你怎么知道？难道这针自己长眼会飞？”

　　夏离卿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确实如此。这冰针是以目标的血作引，若目标进入了一定范围，它会自己从暗藏的机关处弹出，伤害那人。”

　　“凌侍卫，此事先不要惊动别人，等皇上到郡府官邸后，我们再作商议。”

　　“即使如你所说，但那设计机关的人必定会在这里看成败，我们怎么能白白放过？”凌寒反驳道。

　　夏离卿微微叹了一口气：“你是找不到她的。凌侍卫，这事，我会负责。”

　　“他又是谁？你认识？”凌寒紧步逼问。

　　“我以前中过这冰针，所以有所了解。凌侍卫，待会我自会向皇上细禀的。”

　　凌寒深深看了他一眼，心头的疑云更加扩大。

　　他夏离卿卖的是什么关子？

　　万书馨在官邸召见完所有郡府的高官后，见众人躬身退去，她暗自松了口气，想着终于可以躲进卧房里休息。

　　“皇上，臣——有事要禀。”夏离卿清楚万书馨的疲惫，但在凌寒钉子般的目光下，他还是叫住了她。

　　万书馨一听到夏离卿的声音，原本昏沉的眸子霎时变得明亮。夏离卿今天居然先主动和她说话耶！

　　碍于周围还有侍从在，她原本要脱口而出的“好”硬生生被化为了一声低咳，沉声道：“朕有点累了，嗯，这样吧，你随朕进去谈吧。”说着，她起身由侍从引导着前往卧房。

　　一进了房，万书馨就挥手让众人退下，接着，就乱没形象地一抛皇冠，张开双臂飞扑在柔软的大床上。

　　“啊，累死人了！”她贴脸蹭了蹭丝被，舒服地叹了一声，“好舒服啊！”

　　夏离卿见她毫不避讳的天真模样，嘴角无意识地露出了笑意。公主真还是个孩子啊！

　　他就那么看着她，几乎忘了进来的目的。

　　“呀，对了！夏离卿，你要和我说什么事啊？”万书馨说风就是雨，一下子人又蹦到了夏离卿近跟前。

　　夏离卿方才回神，心底对他自己刚刚的行为微有些疑惑，但他想到了正事，于是微笑道：“皇上，臣是想请求你从今日后要尽量离臣远一点。”

　　“什么？！”万书馨万万没想到他提出这样的要求，整个人似被重锤砸了一下似的，一时间痛得精神麻痹。

　　“为什么？”仿佛被抽空了活力，她的声音飘忽无力，“你，嫌我这些天太烦了你了吗？”

　　夏离卿实在没料到这个提议竟如此令万书馨失色，心中涌起一股他自己无法解释的愧疚，里面，似乎，还有一点不舍和爱怜。

　　“皇上，并非这样的……”他竟有些无从辩解的感觉。明明理由很清楚啊，为什么他不忍说不出口了？

　　“那是为什么？”万书馨身子微颤，抓住他臂上的衣袖，眼里浮上了泪光。

　　“公主……”夏离卿发现自己的手不由自主地抚上她的发，声音也异常温柔，“臣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

　　万书馨愣了愣：“为了我的安全？”

　　夏离卿收回手，点了点头，语气平稳：“今日在街上，臣已经成了行刺的目标。若臣没有错估的话，他们是极有可能继续出手的。臣不想牵累你，所以……”

　　“啊？！今天有人行刺你？！”万书馨一下紧张得不得了，“你有没有伤着啊？”她上下仔细地瞅，想找出可疑的地方。

　　“没有。公主不必担心。”夏离卿被她关怀的神色所动，声音又柔和了许多。

　　万书馨一关心则乱，再三确认着：“没有吗？真的没有吗？”直到夏离卿一再肯定，她才稍稍放下心来。

　　可随后她立刻想到了很重要的事，神情又紧张了起来：“你说他们还会再行刺你？那怎么办啊？”

　　“行刺的人是谁啊？怎么都不来行刺我这个皇上，行刺你夏离卿干嘛？有没有搞错啊？！他们再来的话，让我好好用毒招待他们一下！哼！让他们有来无回！”

　　万书馨松开抓着衣袖的手，低着头着急地琢磨起来，一连串话语滚珠似地冒出来，说到最后，就定下了主意。

　　“夏离卿，你别担心了，我要跟你共同进退！咱们俩联手，保证把行刺你的人打得落花流水！”

　　夏离卿望着那双明亮有神的美眸，他的目光深沉了许多。这傻丫头对他为何要这般好呢？他不能承受的唉……

　　“公主，他们是冲着臣来的，”夏离卿试图说服这个满脸坚定的女孩，“臣不会有事的，只是，不想他们来的时候，让你无辜波及。另外，也请公主答应，别为难他们好吗？”

　　万书馨听得一头雾水：“夏离卿，他们究竟是谁啊？他们为什么要杀你，你又为什么要放过他们呢？”

　　夏离卿沉默了，许久后，他轻轻叹了一口气，决定告诉她实情：“这事，主要是跟臣的身世有关。臣，其实是炽月人，身上流淌的是炽月最古老家族的血液，然而臣自出生以来一直生活在苍穹，对自己的身世也并不知情。”

　　“也就在大半年前，那个家族的人知道了臣的存在，他们希望臣回去。但臣接受了你父皇的请托要留在行云身边，所以并没有答应。他们认为臣背叛了自己的家族和国家，因而决定让我在这个世上消失。公主，你明白了吗？”

　　“哦……原来这样，”万书馨揪着自己的发梢，“他们真不讲理，死脑筋！”其实，她听得也不是特别明白，但大概了解了事情后，她不愿意看到夏离卿为这事难过。

　　“夏离卿，他们无情没关系啦，我告诉你哦，我也是半个炽月人啦，照他们那么说，我也是叛徒了，咱们别理他们胡说。”

　　夏离卿是第一次在人前道出自己的身世，对象又是万书馨，他有些讶异自己在她面前能如此轻松地吐露秘密，这本是他一向所深藏的啊。

　　听万书馨笨拙的安慰，他想，自己是又一次被这个丫头给感动了。也更不愿她跟着涉险。

　　“臣告诉公主这些，是希望公主能答应臣的请求，让臣单独处理这件事，好吗？”

　　“可他们要杀你唉，我不同意！”

　　“公主忘了臣的武功了吗？臣不会有事的。臣也会在远处继续保护公主的安危的。”夏离卿看万书馨皱着眉头的样子，心中轻轻一叹，语气转硬，“若公主真的不同意，那臣只能离开这里，返回京城了。”

　　或许，离开是最好的选择。这几日，从旁人的言语神色中，他也察觉自己似乎状态有些不对。离凤火山越来越近，他失神困睡的次数也越来越多。

　　想到自己一头的白发，他的眉头也微微拢起。

　　难道，它还不肯罢休吗？事情，又要重来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