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夜行》沈青鲤

13、无邪

　　“阿池，这是咱们在三川镇抓到的那一只吗？”

　　无伤蹲在地上，看着画卷上的一只恶鬼。

　　青面獠牙，正是那一日在迎凤客栈要取晏清皓性命的画皮。

　　与别的精怪不同，画皮的画像虽然也栩栩如生，但两只眼睛目露凶光，满怀恶意地盯着阿池，仿佛随时会从泛黄的纸卷中跳出来。

　　“阿池，你要让他跟着你？”无伤有一些担心。

　　画皮是新近收服，恐怕野性难驯，何况以那日画皮算计晏清皓的手段，显然心机深沉，不是一般头脑简单的精怪。

　　阿池伸手去触摸画卷上的画皮，还没碰到，纸上的画皮忽然抬起头，张嘴便咬住了她的指头。
　　手指登时便破裂开，血流到了画卷上。

　　可血一滴下去便马上消失了，没有一点血迹，仿佛被画卷吸干了一般。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只画皮才松开了牙齿，悄无声息地缩回了画卷之中，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他也太贪心了，阿池，你没事吧？”无伤担忧地望着阿池。

　　阿池面色不太好，失血过多，哪怕是她，也有些不适。

　　她伸手，揉了揉无伤的脑袋，正要说话，突然察觉到了背后有什么动静，眉梢一动。

　　无伤立即会意，长长的尾巴一甩，钩子一下将门拉开，露出了一个惊慌失措的红衣少年。

　　竟然是顾绵泽。

　　刹那之间，无伤迅速隐匿在地里，阿池手掌一转，百鬼夜行卷便消失了。

　　“有事？”阿池板起脸。

　　顾绵泽眼睛眨了眨，在屋子里来回扫了扫，很快换上了笑脸：“阿池姐姐，方才在大堂兄屋子里太过匆忙，来不及说话，我特意过来给姐姐问个好。”

　　方才在楚夜屋子里，的确匆忙，阿池对顾绵泽只留下了一个白净小公子的印象，这会儿一眼看过去，对顾绵泽平添了好几分好感。

　　顾绵泽的相貌跟楚夜的冷峻不同，天生了一张娃娃脸，笑起来极为亲和，肤色瓷白，五官精致，恐怕相形之下，会令这世上绝大多数的少女自惭形愧。

　　“既然来问好，怎么不敲门？”阿池扬了扬下巴，不给顾绵泽蒙混过关的机会。

　　“自然是想敲门的，”顾绵泽嘻嘻笑着，走进了屋子，四下打望了一下，这才走到阿池的身旁，凑近她的耳朵，“一走到你门口，就听到了男人说话的声音，阿池姐姐，你说奇不奇怪？”

　　顾绵泽声音很软，因为年少，还带着一点点软糯，说起话的时候，一阵阵温热的风。

　　阿池却不敢有丝毫的松懈。

　　这顾绵泽绝不像他的外表这般天真无邪，说话绵密，字字渗透着刺探。

　　“奇怪。”阿池不动声色，“我这屋里怎么会有男人说话的声音。”

　　顾绵泽弯起一边的嘴角，不置可否。

　　“绵泽少爷过来问好，怎么是空手来的？”不等顾绵泽再发难，阿池主动问道。

　　顾绵泽一听，愣了一下，旋即两个眼睛都弯了起来，“你这要东西的本事倒是跟大堂兄一样，这回我是信了，拿着无双珏的人，果然是天定的姻缘。”

　　“是你来问好，怎么又成了我要东西，罢了，东西不要也罢，绵泽少爷若是无事，阿池要休息了。”

　　被阿池抢白几句，顾绵泽非但不恼，反而笑得更甜，“唉，阿池姐姐，你跟我大堂兄，真是一模一样的……”

　　不等顾绵泽说完，阿池将他推出房去，关上了门，还听到他在门外叫喊，“改明儿就把东西送过来，我认定你是我嫂子……”

　　阿池无奈地摇了摇头。

　　神威侯府遇见的这两个少年，一个冷硬如石，一个黏软似糖，真是难缠。

　　“无伤，你去院子里守着，防着有人再闯进来。”

　　无伤安静地点点头，身体缩回地里，几道涟漪划过，便消失了踪迹。

　　阿池轻轻吁了一口气，双手平平伸出，同时一翻，那古旧的百鬼夜行卷便摆在了她的眼前。而画卷上的那只精怪，赫然便是画皮。

　　她腾出一只手，冲着画卷里的画皮一招手，那青面獠牙的精怪咧嘴一笑，化作一阵青烟，飘然出现在了房中。

　　画皮两只眼睛圆鼓鼓的，居高临下地瞧着阿池。

　　阿池没有半分怯色，反而微微一笑道：“我知道你不服，只是如今你已经被收回百鬼夜行卷中，即使不服，你也不得不从。”

　　画皮没有作声，目不转睛盯着阿池，只说了一个字：“好。”

　　“如今我在神都，这里修仙者众多，不比别处，无伤不通人性，不便为我办事，”阿池也不再多言，她相信中间的利害关系画皮比她更清楚。

　　“办事自然可以，”画皮轻蔑地笑了笑，举起他的左手，或者说是鬼爪，五根爪子一起往里合拢，关节发出一声清响，“可我的样子你看到了，若要让我为你办事，总该先给我找一张人皮。”

　　“这个无妨，今夜子时，我让无伤陪你去一趟义庄，自然有新鲜的人皮任你取用。”阿池早就料到了他的说辞，已有了应对之言。

　　果不其然，画皮再无其他言语。

　　阿池唤回无伤，对他吩咐了一番，叮嘱他看好画皮，不能让画皮伤害活人的性命。

　　画皮始终在一边垂眸站着，没有再发出一点声音。

　　无伤一边点头，一边冲着画皮友好的笑笑，但画皮依旧没有反应。

　　“阿池，那往后怎么叫他呢？若是做你的下人，不能还叫画皮吧？”无伤也不在意画皮的冷漠，反而显得很高兴。

　　长久以来，都是无伤独自陪着阿池，如今能多一个伴，自然是欢喜的。

　　无伤说得有理，画皮跟无伤不同，是许多人耳熟能详的恶鬼，若是要跟在她身边行走，必须重新取一个能喊的名字。

　　“那你说叫什么好？”阿池歪过头，对无伤说道。

　　无伤挠了挠脑袋，很认真地想了许久，也没有想出什么结果，“阿池，还是你取吧，你取的一定是最好的。”

　　画皮在角落里冷嗤一声：“马屁精。”

　　无伤睁大了眼睛，嘴唇动了动，没有说话。

　　“好，那我想一个，”阿池伸手揉了揉无伤的耳朵，那耳朵尖尖的，揉起来却很软，“我要取一个跟无伤差不多的名字。”

　　“真的？”无伤来了精神。

　　阿池点头，将目光转向画皮，眼神和语气都沉了几分：“你身上邪气太重，我只盼着你能少几分戾气，有朝一日，即便脱离了百鬼夜行卷的束缚，也不会为害人间。”

　　说罢，阿池又看向无伤，“你觉得，无邪，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