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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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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有什么发现?”
“殿下,还没有。”巴托雷明知必死,还是硬着头皮回答。
“也就是说,”皇子殿下埋首公文,头也不抬,只有侍奉多年的巴托雷明白即将到来的风暴,“花了这么多时间,要了这么多人,费了我这么多精力,甚至冒着泄密的危险,你们还是一无所获?”
巴托雷额上有汗,但他不敢擦:“因为‘进化’所产生的冲击波太过强大,同时释放出能量巨大的电磁流,芯片无法承受,所以……”
“啪”!还装着葡萄酒的雕花玻璃杯呼啸着,直冲着巴托雷的脑门过来,在离他的鼻尖还有不到一尺的距离骤然下落,大理石地面即使铺了厚厚的地毯,还是被砸得粉碎。
书桌后面修奈泽尔的声音还是一样波澜不兴。二皇子就有这个本事,能一边暴风骤雨,一边谈笑风生。“每次连理由差不多,我都不知道应该把这叫做诚实还是愚蠢,你们说呢?”
“是的,殿下,非常抱歉。”巴托雷大气都不敢出,手心里全是冷汗。
“三天,”一阵沉默之后,修奈泽尔再次开口,“三天之后要是还没有什么进展,巴托雷,你和你的人都知道目的地吧。”
“是的,殿下,京都!”巴托雷答得很干脆。
“殿下,”外面突然有人敲门,“您要的给鲁鲁修的衣服已经做好了。”
巴托雷几乎要痛哭流涕扑上去感谢这个适时闯入的人,修奈泽尔的注意力已经明显地被吸引到了他的身上。
“很好。”皇子殿下看起来心情不错,“已经送过去了?”
“是的,殿下。”
“给你二十分钟收拾东西,马上到京都服役。”二皇子随口吩咐。巴托雷万分疑惑这个倒霉的家伙究竟是哪一点惹得修奈泽尔生气。
“走,去看看鲁鲁的新装。”修奈泽尔放下笔。走到门口,不忘向还傻愣在原地的士兵招呼:“记着,鲁鲁修这个名字不是你能叫的,你应该称呼殿下,十一皇子殿下!”
那一刻,巴托雷敢肯定,他清楚地看见了修奈泽尔眼内一闪而过的厉光。
按照修奈泽尔吩咐,所有的衣服都是布利塔尼亚蔷薇一样的紫色,连修奈泽尔自己也弄不清当时为什么会下这么莫名其妙的一道命令,都是被那个可恶的梦境搅昏了头。
修奈泽尔抬眼扫了一下卧室紧闭的门,鲁鲁修正在里面试衣服。门上繁富曲折的花纹,像一条流淌的河,看着看着,那无尽的波纹竟逐渐蜿蜒成一道环环相扣的的数据流,数以亿计的零和一错综交互,不断循环,如同在捉迷藏。那张从鲁鲁修手机残留中获得的芯片里面,储存的应该就是这样的东西。但是只要能够读取出来,应该会有重大的发现,甚至整个黑色骑士团……
“咔哒”,门把转动,修奈泽尔迅速回过神来,露出一个长久以来一直为人交口称赞,并被作为皇室模板的笑容:“来,鲁鲁,让哥哥看看。”
上好的衣料,流动着紫罗兰一样的光泽,被精心剪裁成繁丽典雅的宫廷礼服。竖起的衣领,恰到好处地凸现出少年修长的脖颈,布利塔尼亚传统军服式样的上衣柔软地包裹着他尚未完全长成的青稚身躯,支撑起作为一个男子汉的坚硬挺拔,金色的绶带上,悉心压了一枚剑式胸针,弥补勋章的位置。少年柔韧的腰身,扎了一根同所有皇子一样,由数十根流苏编成的白色腰带,据说象征着兄弟间的团结。纤长挺直的双腿,仿佛特别适合这种紧绷的贴身剪裁,合缝严丝。最后是一双黑色的鹿皮靴,上面还有布利塔尼亚军的徽记。他整个人站在那里,静静地呼吸,就像是一幅活着的画。
“怎么……样?”少年的面色还是有些发白,但精神已经比前几天好许多。
“很好。”修奈泽尔给了一个算是不错的评价,随后又补了一句,“很配你的眼睛。”在衣服的映衬下,仔细看来,鲁鲁修的眸色并不是纯粹的紫,而是更偏向于傍晚时分,最后一抹云霞退下去之后,天空深处的色彩,仿佛每一秒钟都在变换。
鲁鲁修眨了眨眼,把那片天空搅得更加灵动:“可我总觉得不习惯。”
修奈泽尔揽着他的肩:“慢慢就会好的,我亲爱的鲁鲁,这可是你母亲最喜欢的颜色。”
不光是因为这个……鲁鲁修自己也不清楚,在他的心底分明是沉睡着什么,指引着此刻他混沌零落的思绪,但当他回想的时候,总是因为左眼的剧痛不得不半途而止。
“来,鲁鲁,带你去看一件东西。”修奈泽尔不由分说拉起鲁鲁修的手,穿过树阴斑驳的花园和落影陆离的长廊,在池苑尽头的一处大厅里停下。
宏阔高大的墙上,只挂了一幅空落落的画,那些满庭花树,白玉栏杆,离了这幅画,都像是空中楼阁。它们众星伴月般拱卫着这一方静谧安详,都只是为了守护画中人永恒的安眠:一个身着宫装的年轻女人,满面含笑,望着在她身边嬉戏的一双儿女。
鲁鲁修望着女人那跟自己如出一辙的黑发与紫瞳,默默出神。半晌,他抬起手,指向那个小男孩:“他,是我……一定!”
“你就这么确信?”修奈泽尔没有放过他神色的一丝变化,却有些惊奇的发现他适应失忆这个现实竟然比适应一件衣服更加容易。
“否则,你不必要带我来看的。现在我眼前看到的一切都是我的记忆,不是照片,也不是故事,它们就这样活生生出现在我的面前,”鲁鲁修的目光逐渐转到那个褐发女孩的身上,“你永远也无法体会这是多么奇妙的感觉。她……看样子,应该是我的妹妹吧。”
平心而论,娜娜莉与鲁鲁修长的并不是很像。鲁鲁修更多继承了母亲的容貌,而娜娜莉则更靠近布利塔尼亚皇室,即使她的头发不是最为纯正的金色,但是却拥有和皇帝一模一样的绿色眼眸。这也多多少少澄清了皇妃不贞的谣言。
不管在怎样糟糕的情况下,鲁鲁修依然一眼就认出了她,哪怕现在他的脑中再也想不起她们之间只言片语,就算一切承诺与誓言都化为泡影,但这相依为命的七年光阴始终在他的脑海中烙下了最为深刻的印记。
这让修奈泽尔觉得很不可思议,他一向认为,人与人之间的纠葛,无论存在有多么深切的羁绊,总会有消逝的一天。血肉之躯,怎么敌得过时间的洗礼。即使她现在站在面前,也应无法认出他当年的容颜,而他,又何尝不是。
但是鲁鲁修带给他的震惊并不只是这一点。“我们跟……父亲的关系……并不好吧。”少年的话迟疑却又肯定,修奈泽尔几乎要认为他不是真正的失忆。
“你怎么知道?”
“这幅画,亲口告诉我的。”乌黑的头发遮住少年的脸,叫人看不清他的神色,“既然是一家人,父亲不也应该在场么,但他却连衣角都没有出现,看来我们的关系还不是一般的坏呐……”
“鲁鲁……”
少年回头,眉目弯弯的:“这很简单,不是么?”
修奈泽尔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或许鲁鲁修一开始就并不需要他的回答,只相信着他自己找到的答案。画中的十一皇子和眼前的鲁鲁修相映如倒影,但他们却是两个不同的人。一个已经死于战火。另一个即将死于他亲手造成的过去。不同的时刻,玛丽安娜王妃显得一样无能为力。当修奈泽尔再次抬头,凝视她的笑颜,才发现潜藏在她暗紫眸瞳中的绝望与自嘲,过去他不曾读懂,现在他已不想懂了。
“修纳泽尔……哥哥。”
“什么,我亲爱的鲁鲁。”
“你不用再试探了,我是真的什么都想不起来。”少年的坦诚与大胆再一次让修奈泽尔不得不重新审视他和这个弟弟间所应保持的安全距离。
“我想要知道一切,一切过去的真相。”
“你不怕我说谎?”修奈泽尔也不想再掩饰,他高傲的自尊容不得侮辱。
“只要是你说的,我就信……我现在除了你,一无所有……”
修奈泽尔终于有一点了解,为什么ZERO能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里,集结成规模庞大并且严密的反抗组织,每一个人都对他死心塌地,深信不疑。那不仅仅是geass的功劳,那只是让他的行动更加容易而已,即使没有geass,时局早晚有一天会是现在这个样子。他总是能巧妙地洞察出人心之中最隐秘的那一点期待,同时有力量让这一点渺茫的期待蜕变成明白无误的希望,并让人们相信,只要迈出第一步,就能离这个希望更近一点。
鲁鲁修,一个天才而完美的煽动家。
但修奈泽尔并不打算在这里就缴械投降,一点小小的意外并不会让他感到挫折。他的手指爬上少年单薄的肩膀,唇角的热气晕染,鲁鲁修的耳廓浮现出淡然的胭色。
鲁鲁,我想你应该知道,无论多么精彩的对局,要是少了对手,都会显得索然无趣,既然这样,就由我来陪你走完这一局。
“让我把一切都告诉你吧,我亲爱的鲁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