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雾起恕难离 ...
-
天色渐渐明亮了起来，寂寥沉沉一粒星挂在天边，繁木重重中不知从哪里吹过来的雾气，湿了二人的衣衫。清晨的林，是这样的冷。
霍长夙拖着沉重的身子，抱紧了胳膊。她跟着恕离，眼睛还不忘警惕地审视着周围，因这越来越浓重的雾气，她不得不离他越来越近。
他看上去也不过是二十多岁的样子，比起细作，他更像一个富家公子。但又有哪个富家公子会跟他一样残忍，杀人如麻，还能吃得下人肉。
霍长夙闪了闪眸子，心下忽然起了疑惑。容阳国民对人的遗体都有敬畏之心，这是一个前朝留下的信仰，可是恕离却…
但谁又能说得清呢？兴许等真正濒临死亡的时刻，怕是无论什么，都能吃得下吧？
长夙想了想那些尸体，摇了摇头，甩去那些可怕的想法。她是无论如何都吃不下，那是和她一样的人。
可既然都是一样的，为什么会有战争呢？终究，还是有些不一样的罢。
就跟容阳有实力撑过这次大旱，可南肖却只能诉诸武力。
不知道走了多久，恕离终于停了下来。长夙也立即停了脚，差点撞上他。
“怎么了？”长夙问。
恕离的呼吸都停滞了，浓眉下一双长而妖的眼微微地眯了起来，环顾了四周。半晌，他压低了声音：“有人追来了。”
长夙什么都听不到，皱了皱眉，转身，背对着恕离，亦同他一眼打量了一下周围。耳边是寂寂的树叶摇动的声音，再没有其他的了。
然而，下一刻，恕离那一只不像常年握刀的手，如霜如雪一样凉，摸向了她的喉咙。
对于长夙来说，那双手太大了，将她的脖子团团抓住，只要稍稍一用力就能掐断似的。
他跪下身来，舌尖在她耳垂上舔了舔，轻声说：“乖孩子，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不要把后背留给任何一个人？”
“你这是做什么？”长夙觉得恕离可能是有什么奇怪的习惯，抑或是因失血过多而导致神志不清，而且他有一个让人恶心和毛骨悚然的癖好，他总喜欢舔东西。
因为恕离在她背后，她看不到恕离的表情，可是他的手真得很冷很冷，一点温度都没有。
恕离懒洋洋地说：“没什么，只是你的出现让我觉得太蹊跷了。可你没有害我，那你想从我这里拿到什么呢？”
他不信任她。
长夙呵了一声：“我救了你一命，还让你喝我的血解渴，只是因为你是容阳人。而且我说了，没有你，我走不出这个密林。你现在这副样子，我能从你这里拿到什么呢？”
之后是长久的沉默，止于他算不上悦耳的笑声，“说你胆大，你却连个人都不敢杀；说你胆小，你却能在这个时候有条不紊地替自己辩解。你的小脑袋里究竟装了些什么东西？”
长夙冷眼道：“与其怀疑我，还不如好好想想怎么从这里走出去。”
恕离缓缓地松了手，长夙赶紧从他手中挣开，然后躲开了好远。
恕离扬了扬眉，说：“这世上没有人肯同我一起死，可若你不得不同我死在一起的话，于我来说，是件好事。”
他的思想和他的眼睛一样诡异。
“你不饿了吗？”长夙说，“你想活活饿死在这儿？”
恕离勾了勾唇，恍然大悟道：“对，饿死太难受了。那我先杀了你，再自杀，如何？”
他说话的语气都不像在开玩笑，好像在认真地同她讨论这件事。
还未等长夙回答，阵阵纷乱的马蹄声越来越近，恕离皱起了眉头，伸手抓住长夙的衣衫，带着她跑了几步，便又见一个山坡。
他抱起她滚了下去，匍匐在地上，那一双眼睛不再和方才一样含着蔑视凡尘玩世不恭的嘲讽，而是像翱翔于楼沙上的黑鹫，乌黑乌黑的眼瞳包罗了所有的一切。
终于那些马蹄声真得近了，像是重重云海中腾云驾雾而来的，那一袭紫袍清贵无华，迷离雾色下，他像是在所有的事物中浮现，若非是俊美的眉皱在了一起，这便应是居于九重天上无欲无求的仙君才能有的气度。
后面跟着十几人，均骑着骏马，速度急而缓，像是在迫切地寻找着什么，马跑得很快很快，却不肯放过每一个角落。
尽管看不见，恕离都能感觉到怀中的小妙人就像一棵枯死的小树迎来了第一缕春风，整个人都焕发着不同寻常的神采。
正如长夙看清了一样，他也看到了那人的脸，那个让他恨不得剥皮碎骨的人——容杳容半寒。
惊喜点亮了长夙的双眼，她刚想大声喊出来，却被恕离捂住了嘴。她惊恐地瞪大了双眼，死死地挣扎着，可恕离的力气太大了，大得让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都无法挣脱。
恕离确认容杳一行人消失在雾海之中，才终于松了手。长夙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也是恕离疏于防备，长夙狠狠地顶了一下他的胸膛，挣脱了他的钳制，赶紧爬起来冲容杳离去的地方跑去，嘴里还不断地喊着容杳的名字。
可没走出去几步，恕离就再次将她按倒在地，从腰间抽出的刀插进了她耳畔的泥土中，携着冷厉的刀风，让长夙整个人都狠狠地颤了一下。
“若让我再听见你喊他的名字，我就毁了你的脸。”他将刀刃倾了倾，抵在长夙的左脸上，“你们容阳的女子都这么轻贱吗？”
长夙大惊，瞪大了双眼。脸部被刀锋逼着，已经泛起一丝冷痛。她说：“你不是容阳的人！你骗我！”
恕离冷笑了一声，丝毫不介意从刀刃上浮现的血丝，说：“看来也没有人教给你，不要轻易相信一个人的话。”
长夙不再挣扎，她知道自己打不过恕离。眼中的神彩缓缓地黯淡了下来，清秀的面容渐渐浮上了疲倦和不堪，她真得没有力气了。
恕离收了刀，他自己也没剩多少力气了，他看了看容杳远去的方向，语气轻佻地问：“你认识他？”
长夙回答地模棱两可：“容阳的人没有一个不认识他。”
“我就说你们下贱。”恕离倾身捏住了她的下巴，“一个伪君子，有什么好？”
长夙不想再跟他说一句话。她不知道容杳还会不会回来，但她现在除了等，好像再也不能做其他的事了。
“说话！”恕离开始发怒。
长夙抿了抿唇，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冷冷地盯着他，始终不肯再多说一句。
恕离想要捏开她的嘴，可长夙却死死闭着牙关。他将食指探入她的口中，想要撬开她的贝齿，谁知长夙眼睛一冷，张口就咬住了他的手指。
可他并不怕疼，长矛穿透了他的肩，他都没有哼过一声，更何况这样轻微的疼痛。他含着笑看着她充满恨意的眼，那是歇斯底里的恨。
也难怪，毕竟，他绝了她唯一能获救的出路。
长夙也看进了他的眼，他脸上的笑容在反复地告诉他，这样的疼痛多么得微不足道。血从她的齿间溢了出来，那种铁锈味的腥气迫使她松了口，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
反正已经撕破了脸，长夙也没有什么好怕的，现在横竖都是一死。长夙迅速摸到了短剑，作势要刺出去，恕离果然向后滚了几下，撤了开去。
便在这样的空档，长夙迅速拉开了和恕离的距离。
她脸上的表情不像一个少女，像是一个杀手，满目的愤怒后又有些不屑，冷冷的声音，道：“骗人的是你，下贱的也是你，就算他是伪君子，也胜你千万倍。既然落到你的手里，我不打算活着出去了。恕离，我想知道是我的剑快还是你的刀快。”
说完这些话，长夙闭了闭眼，紧紧咬着牙。她跟着容杳学了那么久，若是连命都保不住，实在没有颜面回去见他。
恕离失血过多，如今是精疲力竭。她虽体力不支，但好在她没有受过什么重伤。说到底，还是有一丝胜算的。
跟着恕离，她早晚是个死，那不如现在就做个了断。
看到那一张扬着恨意的小脸，开始因他焕发着勃勃生机，恕离心中有说不出的畅快。
他蔑笑着：“玉石俱焚？我真是小瞧了你。”
他站起身来，翻了翻手中的刀刃，闪过凌厉的光。他的眉宇间没有一丝一毫的疲怠，仿佛只要能杀下去，他就永远都不会感到累。
但还未等恕离动手，有五六个黑影从天而降，就好像凭空出现的一样，没有一点征兆，长夙都未听到他们来时的脚步声。为首的人轻功着实厉害，踏雪无痕，就算落了地，那声音比落叶飘落还要小。
黑衣人朝着长夙后脖颈处猛地一砍，长夙只觉得眼前一黑，听见短剑“咣当”一声掉在了地上，然后就失去了所有的意识。
细细看来竟有七个人，均是蒙着面，着夜行衣。为首的那人将昏迷过去的霍长夙按在地上，一行人均单膝跪在了恕离的面前。
隔着面纱，黑衣人的声音却铿锵有力：“属下来迟，望大人恕罪。”
恕离的步履极其轻慢，那样淡漠无情的眸子扫过一行人的时候，黑衣人都纷纷把头垂得更低了。
恕离手中的刀尖轻轻划过黑衣人按在长夙身上的手背，然后一点一点地深入。黑衣人似乎不敢躲，只能默默地受着。
刀尖儿轻轻挑出来一根筋，疼得那人猛地缩回了手，左手抱着右手，发出闷闷的痛哼，露出的眉已经死死地锁在了一起。
恕离将刀扔给另外一个黑衣人，俯身将长夙抱起，拢在了怀里。他的眸底是一片阴沉：“该死。”
七人全都弃了手中的兵器，双腿跪在地上，将身子伏得很低很低。
恕离用手臂晃了晃长夙的头，她就像沉睡过去的小鸟，任人摆布。
忽然，一朵妖冶的笑容从他的嘴边蔓延开来，恍惚间，那张仅仅算得上是英俊的脸好像火莲一样艳丽，有一种寒冷的邪美。
“可惜了…你一点都不乖啊…”
作者有话说
第37章 雾起恕难离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