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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多情不似无情苦 ...

  •   珠帘垂地,宛如重重粉雾。
      隐隐有对坐的二人。
      忽听一声极轻极轻的叹息声,宛转缠绵,一往情深,继而一个宛如莺啭的声音,含了无穷无尽的怅惘,缓缓道:“江公子,孤并非他们所传言的那般呀,是一个男宠三千,淫邪无行的.......”
      一语未毕,忽一阵香风拂来,刹那泠泠珠玉相击之声大起,是珠帘,飘飘拂拂,微微卷起,那一刹,宛似惊鸿一瞥,一个宫妆绝代佳人,展露一双碧清妙目 ,流盼于身旁青衫少年。
      那少年神色之中,有三分暧昧,三分疑惑,缓启朱唇:“殿下,在下不就是殿下的三千男宠之一么?”少年缓缓移身,至宫妆丽姝身旁,忽觉一缕幽香,袅袅从女子红袖中散出,不觉骨为之酥魂为之荡,轻启红唇,“殿下分明男宠三千,为何却从未....未曾.....“那个”....
      刹那少女神色微现缅腆,渐渐低下了头,纤指如玉,只是勾着重重罗裙上虬曲盘结的金线。那金线“铮”一响,宛如弦乐。那少年心生疑惑:她明明是最□□轻薄的女孩儿了,怎会.....”眼含疑惑 ,抬目一望,见少女轻叹一口气,分明是韶华如玉,烂漫之年,却似有无限心事,“江公子,这些话孤藏在心里很久很久了......”“殿下请说,在下洗耳恭听。”少女怅然一叹,“那孤给你讲讲孤的故事吧。”
      “本公主生下来啊,就是我南朝皇家最最好看的女孩儿......”“这个自然!”少年笑谑道。
      少女红唇一启,“嗳,你可不许打岔儿。”少年听少女言语之间,天真烂漫,心中竟自不觉生了不敢唐突之念,神色一肃,然而这一转念间,便错过了许许多多话,再听时,少女喃喃道:“呜--------”
      少年大奇,心道:“这是做什么?哦,是了,她在吹笛子。”长眉一轩,笑意盈盈,“殿下在吹笛子?”少女“咯”一笑,“为什么这么觉得呀?”少年把手合在唇边,十指纤纤,做出按笛之状,配合着“呜-------”一声。少女秀眉一蹙,朗声道,“呸呸呸!你方才有没有在听呀?本公主是说,有人不知道为什么,在御花园里哭!”
      少年神色恍然。
      少女又是一笑,“本公主过去一瞧,天啊,一个小叫花子!”然而说到这“小叫花子”四字时,又是缠绵婉转,又是情致脉脉。少年心道:“皇家怎会有叫花子混了进来?殿下又为何这般..这般情意脉脉的唤着那个叫花子?”
      听少女娇声道:“那个小叫花子啊,瞧也不瞧本公主,倒似天地间不曾有本公主在一般。他转过身儿,便想走啦。”
      他这么不把本公主放在眼里,决计不能让他这么轻轻松松的走啦。
      “臭叫花子!你给本公主站在!”
      那一霎,那个人只转过了侧脸来啦。
      心里好奇怪好奇怪,怎么好像.....在哪里见过啦。
      在哪里见过?
      那个小叫花亦是怔怔的,他的眼神好奇怪好奇怪,在瞧见我的那一霎儿啊,他方才的瞧人不起的样儿一丝儿也没啦,他好半天那样一动也不动,只是瞧着我,可是我从那时候啊到和江公子你讲这个故事的如今,一直一直没法子忘记。
      江淹心道:“她怎么不称“孤”了?”
      听山阴公主喃喃道:“那时啊我心里一阵说不出的感觉,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
      “呸呸呸!本公主怎能心里又是欢喜又是.....又是乱七八糟的。”
      “决计不能让这小叫花子发现了。”
      “于是故意骂他,其实我心里啊,好生欢喜:“嗳,小叫花,先前鬼嚎什么呀?呜呜呜的,难听死啦。”
      “啊?你.......你也不喜欢我呀?我还以为.....”他忽然噤了声啦,也不知道为什么,嗳,总而言之,那一天遇见的一切啊,都好奇怪。
      “什么叫“也”谁不喜欢你啦?”
      “父皇不喜欢我冷落我,母后讨厌我不要我,皇兄皇姐皇嫂也不理我,我.....我终于遇见了好生面熟的姐姐,谁想姐姐你....你....你也.....”他凝望与我,好久好久没说出话来。
      原来你不是叫花子啊。
      忽然我心里飘飘荡荡,起起伏伏的,怎会有这么奇怪的感觉?是因为我忆起了林大学士的公子,所以我又难受了吧。
      “他们都不喜欢你么?可他们都好喜欢好喜欢我呀,可是我偏偏不需要!我只想林大学士的公子喜欢我,可......可他,他偏偏只喜欢看一个丑八怪不看我。哼,我是天下人人人都夸的“皇族第一美人”他凭什么只盯住了那丑八怪看呀?”
      我望住了那小叫花的眼睛,断断续续的把这藏在心里好久好久的话一点一点吐了出来。
      他的眼睛很明澈。
      “你喜欢他,他却喜欢了别人,对不对?”
      “什么?本公主会喜欢他?”
      “什么?!”那个小叫花比本公主还惊讶,“你不知道你喜欢他?”
      少女幽幽一叹,秋波一流,似是流盼过了青衫少年的容颜,又似是不曾,“过了好久好久本公主才明白啦,那时啊本公主只是恼林大学士的公子只瞧一个女孩儿将本公主啊瞧也不瞧。”
      青衫少年神色微微一震:“不意公主竟是性情中人---然后呢?”
      少女缓缓道:“本公主和那小叫花子,不知不觉的说了好多好多话。一开始啊,只是觉得很懂很懂他,后来啊,越来越觉得,他便是我,我便是他,我们两个啊是一样的,他心之所喜亦是我心之所喜,他心之所厌亦是我心之所厌。”
      青衫少年道:“怎会一见便如此?”
      少女幽幽一叹,“嗳,也是前生的冤孽。”
      诉诉衷肠,渐渐黄昏。
      “子业,我......”
      忽然之间,本公主发现,明明是那个“小叫花子”什么时候开始,在本公主心里竟成“子业”了?
      青衫少年心中暗道:“明明是“本公主”在这人面前也成了“我”,真是一物降一物。”
      少女继续道:
      “那一霎他眼中光华流转,凝望着我,过了好久好久,他扬起手,夕阳浑圆鲜亮一轮,衬着他那个扬起的手势,又是苍凉凄婉,又是绝艳惊世:
      “姐姐,明天见!”
      “明天见。”
      “在这里?”
      “在这里。”
      一个人回府的路上啊,我又是抬眼,又是低眉,一路上回思方才的事儿啊,又是笑,又是心乱,我这是怎么啦?
      “正所谓“密迹未成当面笑,几回抬眼又低头。”青衫少年笑谑道。
      少女幽然一叹“我没见子业之前,好像也听江淹你说过这句,那时候啊可不明白啦,为什么一个女孩儿,好端端的,又是笑,又是抬眼睛,又是低眉毛的?”
      江淹笑道:“在下虽知这句唱词儿,却是不懂。可见,殿下才是隽才绝世,非但容光绝伦,南朝天下第一,举世无双,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少女听他说“隽才绝世”时,还是微微含笑,听他继续说什么“容光绝伦,天下第一,举世无双”心中便觉说的有些不正经起来,直至说道“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少女再也忍不住,噗哧一笑,宛如花开“然后啊,那个夜里呀,本公主第一次那么在意容貌的对镜红妆.......”
      江淹仍在喃喃“鬼见鬼愁........”这一句实是不伦不类。少女白他一眼,江淹忙道:“鱼见深潜,鸟见高飞,正所谓“沉鱼落雁之容,闭江淹羞天下人之貌哉........”
      少女笑嗔道:“好啦!”江淹见少女似嗔似喜,梨涡微现,心中微颤。听少女喃喃道:“本公主心里啊怀着那个只有我和他知道的约定,那个只有我和她知道的秘密,穿山渡水,去了那里。”
      我会是最早的。
      “臭叫花子,你怎么比我还早?”这句“臭叫花子”中,满含了笑谑,亦是满含了柔情,与先前疾言厉色的“臭叫花子”大是不同。
      他抬眼望着我,“姐姐你........你是我的亲皇姐......”他一双眼下边,皆是一弯月牙形的黛青色,宛似辗转了一夜似的。
      是啊,我是他的亲皇姐,他是我的亲皇弟。永远永远都是这样了。
      我凝望了他好久好久,忽然之间,恍然如梦中醒来,才发觉,他昨日的浅紫色衫子已是换成了金色的。我一直凝望着他,他也一直凝望着我,天也不存在了,地也不存在了,竟不曾发觉这些。
      “小叫花,皇上才能用这个金色的啊,你用了啊,那群歪鼻子会......”
      “对,那群歪鼻子选我做了皇帝。”
      江淹听刘子业刘楚玉称南朝群臣为“歪鼻子”不觉一笑,只觉很是契合了自己心意。不过,刘子业如此唤,是孤傲桀骜,刘楚玉是烂漫之极,不通世事,而自己呢,是游戏红尘,不拘玩笑了。
      “嗳,你笑什么呀?”
      “在下不曾笑,只是觉得,先皇那时候是皇帝,那公主殿下不如做个皇后,夫唱妇随......”
      刘楚玉“啊”一声,“你怎知道啦?那时候啊,子业便是这般说,“姐姐,我是皇上啦,那姐姐是皇后好不好?”江淹含笑凝望,见少女嘴角蕴笑,似是沉醉在梦中,喃喃道:
      “那弟弟你只许娶我一个。你若除了我呀,还有别人,那我就也嫁别人。你若娶好多好多人,我也嫁好多好多人。”
      “哼,我才不会娶别人呢。”
      我今生今世便和他永远在一起了吧。
      忽然,那一天,一个歪鼻子说什么“后面委屈”什么什么的。
      江淹心道:“怎会有什么后面委屈?啊,是了,是“后位未即”!即者,接近也,设立也,看来歪鼻子是逼先皇娶皇后,那她不是看着心上人亲口答应娶了别人了么?嗳,好生凄惨。”心中调笑一番,又不自觉地,对刘楚玉生了几分怜惜。听少女樱唇微颤,道:
      “子业只是笑了笑,“我只要我姐姐。”
      “啊?”江淹惊呼出声。
      心中惊骇欲绝。本以为刘楚玉如自己一般,只是说笑罢了,不想刘楚玉真是喜欢了自己亲皇弟,而且刘子业真是对自己亲皇姐非卿不娶,一往情深。
      少女奇道“嗳,你们怎么都这样子啊?那些歪鼻子也如你一般,这么吓了一大跳,说什么“三纲五常”什么什么的。”
      “没......没什么,殿下继续。”江淹又恢复了一贯的笑谑。
      “那一夜,子业回了自己宫里,我也.....也回了子业宫里。那里啊,寂寂寥寥的,只听一个人在唱什么“多情不似无情苦,一寸还成什么缕,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又是凄婉,又是悠长。
      “我好像懂了一点这唱词的意思,抬眼望子业,却见子业也是抬眼望着我。我们对望一眼,不约而同的伸出了手。
      “那夜我和他拥在了一处.....”
      “啊?这个......”江淹笑的尴尴尬尬。心道:“这事儿来的也太.....太快了些吧...”
      刘楚玉白他一眼,心道:他为什么笑的好奇怪啊?又缓缓道:
      “嗳,你发什么呆呀。”
      “想你呀。”江淹故意模仿着刘楚玉的声口。
      “不啊,我是说那个小叫花。”
      “他只是怔怔瞧着我,一刻也没移开眼光,好久好久,一句话也没有说,但他的眼光里呀,分明是有了好多好多话....”
      我明明喜欢小叫花,小叫花也明明喜欢我啊,为什么我们就偏偏不能在一起啊?
      江淹见少女神色烂漫赤诚,心道,“惭愧,惭愧!她原是不曾有那事儿,是个很纯净的女子呢。”至于是何等事情,只有江淹心里明白了,此刻他不自觉的抬眼望刘楚玉,见少女不知在想什么,神色之间,又是脉脉娇羞,又是隐隐相思。
      忽听一个宛转而悠长无限的歌声,缠绵婉转,万转千回,又是柔情无限,又是凄婉欲绝:
      “多情不似无情苦,一寸还成千万缕,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一个“处”字,余音袅袅,萦绕江淹耳畔,久久不绝,心中,亦似有所触。
      刘楚玉朗声道:“是谁在唱这歌儿啊?”
      江淹为这乐声所感,他平日笑谑无拘,此刻心中竟似有无尽伤感,萦绕不散,此刻听少女娇声,心中伤心之念,竟不知为何去了大半,笑道:“这个......是殿下的“那个”........”二人相视一笑。江淹心道:“还好不曾将“男宠”二字说了出口。”
      而从前,自己调笑问她,是否男宠三千。
      江淹缓缓抬眼,见少女眼中神色,大有脉脉之意,又极是悠远,似是追忆旧情,
      “我从前和子业在一起的时候啊,也是听过了这个歌儿了呀,那个时候,觉得呀,唱这个歌儿的人儿好奇怪,为什么有了“情”便觉得“苦”啦?为什么明明有情,又成了“只有相思无尽处”啦?”眼含疑惑,望向江淹。
      江淹讷讷道:“这个.....在下研究了研究.......”
      江淹抬眼,见少女眼含疑惑,依旧望着自己,只得道:“在下发现........”
      “发现了什么呀?”
      “发现....这个.....在下也不懂......”
      刘楚玉格格娇笑,笑花绽到双颊边,绽开一双笑靥,江淹忙忙凝怔怔痴望,心中竟似有万千浮絮掠过,忽听少女突然不笑了,“那些讨厌的歪鼻子,偏要塞给子业一个皇后,子业只好下诏立啦。”
      江淹见少女眉目之间,似凝愁思,一双碧清妙目转来转去,似不住回想什么,渐渐珠泪莹然。江淹缓缓伸出手,只愿这一刻,能为她擦干眼泪,然而忽然转念,“我为什么要这般对她?”缓缓放下了手,而少女一直低眉凝思,不曾发觉。
      少女口中,依旧喃喃:“我问他,小叫花,还记得当初的誓言么?”
      他点点头,一双眼睛,一霎也不霎,隔了许许多多一生也难以逾越的东西啊,只望着我:
      “你只许娶我一个,你若还娶旁人,那我也嫁旁人,你若娶好多好多人,那我也嫁好多好多人。”
      这些话他一直一直记在心里,每次想起她,心里便想一遍,如今背了下来啦。
      江淹见少女嘴角蕴笑,妙目中甜意盈盈,忽笑意消失了,秋波飘渺,神色悠远,再也忍不住,珠泪夺眶而出:
      “好!臭叫花子!从前说过誓啦,你若要娶好多好多人,我便嫁好多好多人,所以我穷尽这天下,找了好多好多男宠,可是我一个也从来也根本没有碰过!”
      珠泪,纷纷而落。
      忽少女噤了声,秋波流盼,“嗳,你说说,为什么天下人这么多,我偏偏都不爱,偏偏只爱她,偏偏不能爱!”
      江淹叫少女一问,心中怦怦而跳,他平日最喜写文,下笔千言,宛若流水,此刻竟一句也说不出,脑子一片茫然一片空白,讷讷道:“这个..这个...”
      刘楚玉心绪黯然,“别“这个”“那个”了,好不好啊?!”
      “这个自然可以。”
      刘楚玉负气道:“又是“这个”!”二人对望一笑。
      刘楚玉嫣然一笑,而珠泪已是流到了唇边,又是欢喜,又是苦涩,“那日我...穿上了喜服......”
      忽听江淹“啊”一声。
      刘楚玉奇道:“怎么啦?”
      “殿下,这....这天下悠悠众口,该是如何对殿下......”
      “天下人议论?我只喜欢他啊。”
      江淹心中一震:错了!错了!是我为流言所误,误会你了!你原是这么至情至性的女子!天下也....也比不过你心里的刘子业!”心念电转,念至刘楚玉至情至性,敢爱敢恨之时,心中悠悠扬扬,起起伏伏,然而念至她宁负天下不负刘子业一人时,心中滋味难言,江淹心道:“我怎么也痴了呆了么?”心绪不定中,听少女道:“我那袭喜服啊,特别特别好看。”神色沉醉,又是欢喜,又是姣羞。
      江淹愤愤道:“是!很好看!”
      “嗳,你这人儿”刘楚玉秋波流盼于他,“你又没见过。”
      江淹噤了声。
      刘楚玉神色沉醉:“我穿着这天下最最好看的衣裳走了好久好久,转了好多好多个殿,就是找不到当年的那个小叫花。”
      江淹心中莫名一阵欢喜,笑道:“殿下,既然回不去了,便不要强求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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