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试刀（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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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无月之夜。
抬头仰望天空，也只能见到两三颗星子孤零零的高悬在空中，没有月色也没有星光的夜晚，究竟该如何让人辨认眼前的道路是否正确呢？
微微摇了摇手上的灯笼，澄一忍不住叹了口气。
他这么一叹气，原本准备拼着一口气走出江户城的想法也破灭了。
他的脚下微微一停，之后又有些滞缓的继续向着原本的目的地走去。
其实仅剩下的也不过是惯性而已。
但就在这时，不远处的孤树忽然无风自响了起来。
比起被风吹动的枝叶作响，倒更像是有什么东西落到了树上。
但是这夜色中，让澄一判断究竟是什么东西落到了树上那也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没过几秒，落到树上的“那个”就重重的落到了地上。
在澄一看来正是如此。
而后，落到地上的“那个”猛地跳了起来，几乎只是眨眼的功夫，就凑到了澄一的面前。
在灯笼的光照里，能看到“那个”的样子。
是一位比少年澄一更年长一些，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黑发男子。
他那双与发色相同的黑瞳正盯着澄一，而后发出了一声惊呼。
澄一下意识的往边上丢掉了灯笼，伸手捂住了对方的嘴。
“闭嘴啦，阿善。”
——这是遇到熟人了。
但是对方几乎是在澄一话音刚落的瞬间，就摆脱了澄一的制止行为。
“别开玩笑了！澄一少爷，为什么你会在这种地方啊！”
“这种地方是什么地方啊。”
澄一弯下腰，捡起了被他丢在地上的灯笼，灯笼里的蜡烛还好好地烧着，也没有烧到纸做的笼壳。
“这是江户的街道吧，为什么我不能走在这里？”
“白泽大人和犬神大人怎么可能会让您一个人走在街上？”
阿善的理由实在是太正确了，简直无可反驳。
在澄一的沉默中，阿善叹了口气，决定作出大人的样子，率先做出表率。
“我送澄一少爷回去吧。”
“……”
连一句拒绝都说不出来，澄一只能顺势将手上的灯笼塞到了阿善的手里，而后双手拢在衣袖之中，慢吞吞地跟着对方向着家里的方向走去。
“澄一少爷，最近的夜晚突然冒出来了许多试刀的事件，你一个人单独出来实在是太危险了。”
阿善明明看上去只比澄一大上几岁的年纪，但是唠唠叨叨的程度却不下于任何一名澄一所认识的亲近之人。
“还好今晚遇到了我，要是孤身一人时遇到了恶徒，那可如何是好？”
“我……”澄一忍不住开了口，“都沿着能见到神社的路走的。”
在这个江户城中，遍布着各种大大小小的神社，哪怕是一个转角的地方，都可能有一尊地藏佛立在那里。
“澄一少爷，”阿善听到澄一的回答，虽然想夸奖他的谨慎，却不得不再次老生常谈一句，“并非所有的神明听到您的呼救，就会出手相救啊。”
听到这里，过了一会儿，澄一才反驳道：“可我确实是还没有呼救，就遇到了你啊。”
他刚刚说完，阿善还想讲些什么，澄一就捂着胸口，低声的咳嗽了起来。
虽然已经是到了初夏的夜晚，可晚上的夜风吹着也是过于凉快了。
在下一秒，阿善就将澄一抱了起来。
十一岁的少年个子却像是七八岁的孩童，体重更是轻得吓人。
就算是在同年龄的同伴们眼中也属于个子娇小之辈的阿善，也能轻而易举的将澄一抱在怀里，也不会有如何怪异之处。
越是离家近的地方，阿善就越是没有像是之前那样唠唠叨叨。
他的这种平静的表现却让澄一的心忐忑不安起来。
“为什么……”小小的少年抓着阿善衣服的布料，“为什么不再说我了呢？”
“在外人面前，是一定要给少爷面子的。”
阿善的回答让澄一忍不住苦笑起来。
从小时候起，阿善的父亲就负责替澄一开出各种各样五花八门的药方，他一出生就差点死去——万幸他的母亲前往稻荷神社央求神主，献上大笔金钱才换来了一道药方救了他的命。
打从那时候起，澄一每天就要喝各种各样的药，服用各种各样的药丸。
正所谓久病成良医，他现在一闻到药味，就能说出这一剂药是用来治什么病的。
见到某一味药丸，就能讲出这是用来根治何种痛苦。
等澄一过了十岁之后，替为他开药方的人就换成了阿善。
阿善的父亲因为身体原因，已经逐渐不能随意的外出了。
澄一被阿善称为“少爷”，也因为他乃是木材商白木屋家唯一的继承人。
被江户人称作白木屋的大商户，虽是实力雄厚木材商，可实际上到澄一这一代，也不过区区过了三代而已。
因着第三代的继承人——澄一——天生体弱多病，本是一心一意经营着木材生意的白木屋，也为了寻找药材方便而干脆开起了药店。
也因为开设药店的本意并非是为了挣钱，反倒是因为药材质量上佳又价钱公道而在这些年来收获了大量的赞誉。
白木屋的商号与其他实力雄厚的十几家商号，共同坐落在一处，一旦走到这儿来，哪怕是意图不轨的宵小也要好好思索一番，是否真的有到这里抢劫偷窃的必要。
这是用金钱这一世间上最强大的符咒所构建起的结界，结界内侧安稳和平的仿佛仅剩下繁华安乐。
但这种安乐对于澄一而言，却是一种堪称毒|药的痛苦。
之前因为抱着“想要离开”的想法而努力地走了出来，如今再被阿善送回来，这可真是再糟糕不过的体验。
更让澄一在心理上感到难受的是，在家门口已经有两人等着了。
那是被阿善称为“白泽”与“犬神”的两个“人”。
这两位简单的迎接了阿善进屋。
随即，门一关，美丽的白泽便伸手接过了阿善怀中抱着的澄一。
澄一打从有记忆起，便是周围所有人里最年幼的一位。
他也因为天生的体弱多病，受到了双亲和长辈们无条件的溺爱。
哪怕他想要放火烧屋，怕是父亲也会斥资千金替他建一栋豪宅烧来玩乐。
在这种毫无止境的溺爱中长大的澄一，没能变成什么放荡的败家子，全赖他的本心如同自己的祖父那样——
彻头彻尾的烂好人。
一本正经，光明磊落，勤勉可靠。
——并且心地善良。
这就是澄一的祖父给世人的印象。
祖父与祖母二人共同经营的白木屋，也在几十年内成为江户城内首屈一指的木材大盘商。
他们二人只有一个女儿，招赘的女婿便是从小在祖父跟前接受指点，并且非常善于经营的大掌柜。
年轻有为的男人入赘了东家店内，这对夫妇也是世人艳羡的夫妇。
可……他们二人的孩子，也就是澄一，便是个天生体弱多病的孩子。
最初的几年，医生们都会告诉孩子的父母，这个孩子随时死去也不要过度悲伤。
可祖母却为澄一找来了阿善的父亲作为新的主治医生，从那之后的每一年，澄一都勉勉强强的活了下来。
哪怕病魔缠身，一年有一半的时间都在床上渡过，也依然活了下来。
现如今，他甚至能够有本事在晚上一个人走上那么久的路——
“差一点就要走出江户城了。”
这是阿善的说法。
“真能走出去，倒好了。”
澄一压低声音的话被屋内的几人全都听了进去。
最后，还是祖父开了口。
“澄一，”须发皆白的祖父和善的问道，“你为什么想要去江户城外呢？”
可这不是澄一想讲出口的内容。
他只能沉默以对。
而祖父只是走到澄一的面前，将他抱在怀里，低声地安抚道：“不愿意说也不用勉强的，早些睡了才好。”
“嗯。”
至于将澄一送回来的阿善，则带着白木屋的重谢，与澄一道别后便离开了。
只是一转身，原本黑发黑瞳的阿善便化作了巨大的鸟，振翅高飞，没一会儿，便消失在了浓浓的夜色之下。
澄一在这期间，一直都是沉默着，看着阿善的那双翅膀。
多好啊。
能够随意的去任何地方。
白木屋是妖怪们的聚集地，这个家中，除了澄一的父亲之外，并不存在完完全全的人类。
所有的妖怪扮演起人类的角色来，却是像模像样。
便是混入人群当中，也不会有人分辨的出二者之间的差异。
比如白泽与犬神。
白泽是来自山野中的狐妖，而犬神原先则是住在比叡山上的犬妖。
他们二位全都是澄一祖母的侍从。
而祖母则将命令他们两个负责照顾澄一。
一旦祖父离开后，澄一看着这两个本应威风凛凛的大妖怪，便乖乖地低头认错。
“对不起。”
“下次，”白泽和善的开了口，她若是以平日的人形走到街上去晃一圈，那么回家的时候一定袖子里塞满了情书，要是让她站到药店柜台上去，当日的营业收益肯定是其他日子的十倍，可惜的是，任谁也想不到，在女人眼中英俊无双的男人，却是个货真价实的女子，并且还是让人听闻色变的狐妖，“下次少爷再想出门的话，请叫上我。”
“或者将我带上。”
犬妖也如此讲了。
澄一只能苦笑的点了点头。
若是这两位过于溺爱他的大妖怪知道他想离开江户的理由的话，一定会从此禁止他走出家门的。
他想依凭双腿，亲自游历诸国。
这种事情哪怕是身体健全的成年人也做不多，像他这样子的病秧子，那就是更不可能成功的了。
这也不过是一个不可能实现的梦想罢了。
就如同之前那振翅高飞的阿善，那么美丽又优雅的妖怪，却是鸩——身怀剧毒的鸟类。
那样子的……高不可攀。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试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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