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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第三十七章 ...

  •   巴蜀之地花事甚早,方过五月,却已遍地芳菲。“夜凉酒酣好睡去,一片露湿锦官红”便是文人咏海棠之作。
      此刻唐门小筑别院之中,姬燕歌日暖贪睡,正倚在榻上独眠。三两枝初绽的水红花骨朵伸进窗来,垂在她颊边身侧,绮艳非常。
      唐厉第一次这样近得看她,细如脂玉的肌肤与江南人别无二致,鼻梁却生得很挺,以及睁眼时明如琥珀的眸子,想到这里,不觉微笑起来,伸手去捏她的面颊:母亲是个胡人吧?
      手刚探近,却见姬燕歌睁开眼:“你干什么?”
      唐厉微笑道:“装睡偷懒,羞不羞?”
      姬燕歌懒得理他,心思一动,忽然想到一年前的此刻与他相识,亦是在这座别院里。
      那日他道:“唐门人多地大,你便小住一年半年也不打紧。”言下已有挽留之意,只是当时她不识世故,没有听出这层意思,只道:“我明日就回昆仑去。”他当即脸色一黯,闷着声老不高兴。
      她想及往事,不觉微微一笑。
      唐厉捏住她的面颊轻轻一拉,道:“你笑什么?”
      却见姬燕歌已从袖中扣了兵刃纵身翻起,扬手朝他迎面格去:“登徒子!”
      唐厉大呼冤枉,手中却执着乌木扇格挡劈挑,一招一式皆是路数极正的武当剑法,绝不在沈秋水之下。
      姬燕歌“咦”了一声,道:“你会武当剑法?”
      唐厉朗笑了一声,不觉流出几分得意:“‘天下武功过目不忘’可不止你一个人,没想到吧?”
      姬燕歌登时心头一紧,脸上忽然露出震动、惊惧、厌恶之色,僵在原地说不出话。
      唐厉见她神色不对,立即为失言懊悔不已,默然半晌,从身后揽住她,埋首在她颈间闷声呼吸:“别生气。”
      姬燕歌长叹了一口气,并不说话。
      这时,只听回廊上渐次响起脚步声,小径棠花丛里走来一名鹅黄衫子的唐门侍婢,身后跟着一个翠衫少女,正是蜀中巧匠卫中凝的女儿卫兰露。
      那名唤烟萝的侍婢腰间佩剑,相貌却清秀,走到姬燕歌跟前,恭谨道:“请姑娘前来两步。”一面和兰露捧了几个乌木包金的大小匣子来,摆在地上挨个打开,只见大匣子装着绛红生色销金蜀锦的短襦、褙子、外衫与长裙,小匣子里却是花冠抹领、珠翠头面、新制鞋袜等物,一地红色绚烂之极,登时照得室内暖意融融,毕生喜气。
      但听兰露抿嘴一笑,道:“都是按量好的衣尺做的,姑娘来试一试?”
      姬燕歌虽非官宦女儿,穿惯繁复的华服,然而一袭绛红嫁衣翩然曳地,成千数万根错金绣线细如毫发,丹唇凤眸,波光流转间,独有一种灿然光彩,耀不可视。
      唐厉看得稍一恍神,竟觉她和楼红萼的影子绰约相叠,不觉脸色一沉。
      姬燕歌回头望着他道:“怎么,不好吗?”
      唐厉摇了摇头,笑道:“天工坊卫大人的手艺果然卓绝无双。”
      卫兰露年纪尚幼,闻言喜滋滋地道:“‘卫大人’三个字不敢当,不过嘛,旧皇的清河公主、临真公主出阁吉服都由爹爹经手,自然是不差的。”
      却听唐厉接着道:“只是颜色不好。”
      兰露不由“啊”了一声,却也不恼,只道:“公子好会敷衍人,做好的衣裳改了颜色,与重做一身有什么两样?不改不改!”
      唐厉朝她伸出三根手指晃了晃,笑道:“三万两,令尊改不改?”
      兰露一听咂了咂舌,随即盈盈地道:“唐门家财千万,行事果然爽快。好罢!我看公子和姬姑娘芙蓉玉树、天作之合,两身礼服用丹朱蜀锦最好不过了。”
      唐厉听这话甚合心意,他自十六岁执掌唐门,暗中经营算计,明里与江湖旧老们周旋,唯独这一件事称心如意,毫不犹豫当即应允。
      卫兰露走后,姬燕歌望着委地的绛红嫁衣,淡淡道:“三万两!”
      唐厉见她面色不豫,已先一步将她揽在怀中,伸手抚着她的眉头道:“小歌,你今日第二次生气了,唉,别恼。看见它便想到故人,晦气得很。”
      姬燕歌忽然道:“你说楼红萼?”
      唐厉的手一僵,却未说话。
      正当两人僵持之时,却听回廊那头烟萝的声音再度响起:“左领主,门主和夫人在里头说话,请在此处候着。”
      “我有急事与公子说,让开!”
      烟萝薄怒道:“左领主,你胆敢不听唐门号令吗?”
      唐厉听着外头隐隐约约的争吵,似笑非笑道:“今天当真热闹。”
      两人争执间,左子敬的脚步片刻未停,已朝这边急急奔了来。唐厉正难抑心中无名火,见他贸然闯入,抿着薄唇冷冷道:“左领主可听清烟萝的话了?”
      左子敬为难道:“可是……”
      “滚。”
      左子敬额前沁出汗来,道:“有人从川西水路过来,将从属唐门所有门派的望风旗沿途砍倒。那人现下就在门外,说是要见公子。”
      唐厉的眸中沉静淡然:“无论是谁,让他改日再来。”
      左子敬抹了把脸上的汗,低声道:“这个人说,公子也会很想见他。”
      唐厉心中一动,回头对姬燕歌道:“小歌,我去去就来。”随即与左子敬大步走出,果见唐家堡外站着一个人,一望无际的晴空暖日因那袭白衣变得青白:“瑶光?”
      那人回过头来朝他莞然而笑:“唐少侠魂牵梦萦,是不是很想见我?”
      唐厉并不惊讶,只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不比小歌早”,瑶光道:“唐门极工暗器毒术,剑法卓绝,水陆通吃,实力之强,远非崆峒青城所及。江湖争霸,使些手段亦是人之常情。”
      高傲如他,这一番话谦逊有礼已是难得,唐厉听罢面色稍缓,道:“你从昆仑赶来,有什么话说?”
      瑶光道:“我来向你要一个人。”
      唐厉道:“小歌?你休想!”
      瑶光摇了摇头:“小歌自有她的打算,我带不走她。”
      唐厉的眉梢微微蹙起,随即心下了然,淡漠道:“慕容?影部四卫已送他的家人父兄去了临安,如今他背叛唐门,他们自不能再活。”
      “影部四卫?”,瑶光从袖中摸出一个绸包:“是不是这四个人?”只见锦缎里包着四根齐齐斩下的拇指,血迹已干。
      唐厉心下虽惊,脸色却一成不变:“镇命使大人远道而来,只为了给我看四根手指?”
      瑶光翩然一笑:“下月十五,风清月白。请唐少侠只身上玉京城一游,饮酒比武,做什么都行。你要胜负,我便给你个胜负。”
      唐厉在心中暗道:他知道唐门高手已经齐聚唐家堡,三千死士也从各地赶往蜀中了?归来墟仅存的传人也将齐出江湖相助唐门,十五日后,昆仑城头将有一战。胜负,他能给什么胜负?
      即使他千里远来,这一战也不可避免。
      于是遂道:“可以。”
      瑶光朝他伸出手:“君子之约,击掌为誓?”
      唐厉微微一笑,与他轻轻击了一掌:“君子之约,击掌为誓。”

      瑶光走后,左子敬便从暗道里匆匆出来,望着一骑白马绝尘而去的影子,道:“公子,你答允他了?”
      唐厉不答他的话,只道:“瑶光此人意态风流,却比江湖里的老家伙们更讨厌。你去水牢里问问容峥,他的预言何时能准。”
      左子敬一惊,大骇得竟语无伦次道:“属下,属下不便去水牢。不,水牢再也去不得了。”
      唐厉道:“为什么去不得?”
      左子敬道:“昨夜容峥在水牢里自绝经脉而死,不知为何尸首化得无影无踪。一夜之间水牢之中开遍银莲,实在,实在太诡异。”
      唐厉冷冷地瞪了他一眼,左子敬忙道:“是属下办事不利,请公子责罚。”
      唐厉道:“责罚倒也不必。三天后大婚之日,你带五百左家堡弟子严守各个出口。只要见到唐霜天,当场在外格杀,若让他坏了我的婚事,左家堡上下提头来见。”
      左子敬为难道:“唐霜天虽少了一条腿,但近来武功大进,只怕左家堡不是他的对手。”
      唐厉握着扇柄在他颈间一比,微笑道:“你是愿意三天后被唐霜天杀死,还是此刻就掉脑袋?左堡主,凡事三思啊。”
      左子敬心头一寒,唯有点头称是。
      唐厉见他不敢违逆,也不再与他说话,转身便进去了。
      别院棠花依旧,日头尚好。却见姬燕歌脚边伏着形影不离的青鹿,兀自嚼着玉竹晒太阳,她俯首亲了亲鹿耳,朝他问道:“青鹿在此,四下还有昆仑弟子吗?”
      “灵鹿认主罢了”,唐厉一面从青鹿口中救下几株墨绿牡丹,一面道:“昆仑离这里远得很,哪有这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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