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毛尖上的时间》俞欢欢

10、九

　　情况尚未明朗，褚梓他们没有轻举妄动。
　　丘天在翊先生的吩咐下悄悄帮着留意香巧的去向。
　　谁说不会有第二次失踪。
　　有了这先河，倘若第二次再得手，恐怕真要一去不回。

　　令褚梓深感不解的是，一向冷冰冰的翊先生居然会对这件事情如此上心。
　　夜深人静之际，她跑去翊先生房间打探消息。
　　叫唤了两声，没人应。
　　李掌柜给翊先生安排的客房类似于现代的两居室，门口有个小厅，进去才是卧室。
　　褚梓心想，大约是在里头没听到。不知怎地，她自说自话推了门进去。
　　本来嘛，在小山村的时候，每次摔得乌青块块的时候，她就是这么明目张胆地跑去骚扰翊先生。只不过那个时候大都是白天。

　　有时候，白天和黑夜，大有差别。

　　小厅里静悄悄，没有人。
　　褚梓往里面走。卧室的门半开着，有一个颀长精壮的男子半裸着上身，麦色的肌肤衬着一头黑发，在摇曳的烛火之中匀称迷人，带了一点点暧昧的气息。
　　这是翊先生么？褚梓心想。那我是不是快步离开才比较好？
　　这样想着，脚却不听使唤地又走近了几步。
　　男子始终背对着她，往脸上涂抹一种药膏，之后伸手将近前的一卷纱布拿来，一圈一圈地将自己的脸绕起来。
　　骨节分明的手指，毫不迟疑地一圈一圈地绕着，却沉重得很。

　　褚梓静静地看着，呼吸渐渐也变得不安稳起来。
　　她顺着他的颈往下看，终于发现那宽肩窄腰的身躯上，密布着许多不仔细看根本不会察觉的细小伤痕。有浅有深，蜘蛛网似的密布。
　　以前应该是受过非常严重的伤，但似乎奇迹般地痊愈了，甚至那些伤疤都可以淡化到和肌肤的颜色相近。
　　记得褚翼在右肩上有一块小小疤痕，那是童年时代他为了救她和恶犬搏斗的印记。
　　翊先生的身上会不会有呢。
　　不明白为何自己会有这样的想法，她的目光倒是先探询了过去。

　　没有。
　　没有伤痕。

　　与其说没有伤痕，倒不如说是因为他左右肩膀上都有着非常大面积的新肤。
　　就算是有，大约也是被掩盖了吧。
　　褚梓这样想着，心里忽然又升起了一些希望。
　　瞬间她又自己笑起来。
　　太过异想天开了，如果翊先生就是褚翼，无论从年纪身高或者声音来说，都不一样。

　　可是如果那是褚翼长大了呢？
　　她被自己的想法震惊了。
　　如果褚翼长大了，会是这个样子么？

　　“不可能，”她像是极力压抑自己内心的狂想，又低喃了一遍，“不可能。”
　　她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声音已然在不知不觉间提高了。

　　“谁！”一声低吼，褚梓还来不及撤退，卧室的门已经大开，她像只小鸡一样刷地被人从地上拎起来。
　　翊先生低哑的声音，“你来这里干什么？！”眼见褚梓盯着自己的脸看，声线又愤怒了几分，往门外一指，“出去！”

　　褚梓并不是害怕，这张被掩藏起来的可怖的纱布脸在她眼中一点都不可怕。她只是有点迷惑，为自己心内不断升腾起来的迷茫弄得有点晕头转向。
　　如果他是褚翼，那他到底受了多大的苦痛啊。

　　她定定站直在这个比自己高了许多的男人面前，下意识地伸出手去，轻轻触碰了一下他的脸颊，布的触感像围墙一般厚实，热度却穿透坚强壁垒似的传递到她指尖。
　　“褚翼…”明知面前的人不是小翼，却仍是控制不了的开口。

　　男人再度皱眉，眼里喷出一种褚梓不明白的情绪。
　　他紧扣住停留在自己脸颊上的褚梓的手，用力拉下来，冷冰冰地盯着褚梓，一字一顿说，“你看清楚，我不是什么褚翼。”

　　虽然他不会武功，力气却大的惊人，褚梓直觉得手腕一阵生疼。
　　看她皱紧了眉，他才惊觉自己不知不觉居然用了这么大的力道，也暗暗吃惊，有必要那么生气么？
　　终于还是有一点愧疚了。
　　于是他松开，深吸了几口气，语气又变得平缓起来，微微又带点命令的口吻。
　　“以后不要随便进我的房间。”

　　“哦。”
　　褚梓道歉，沉默地转身，刚走到门口，身后有翊先生的问话。
　　“到底谁是褚翼？”
　　“褚翼，是我的弟弟。”
　　“你来到这个地方，是为了寻找你的弟弟么？”
　　“是。”
　　身后一阵静默。
　　须臾，翊先生道，“只是弟弟？你刚才的眼神，是在看自己的弟弟吗？”

　　褚梓默然。她抓紧了自己藏在胸前内襟里的白玉，似乎听到褚翼在她耳边说，
　　“褚梓，褚梓，我才不会叫你姐姐。”
　　他其实是知道的，知道自己是被捡来的孩子。
　　她以为他只是开了玩笑，不愿意做乖宝宝，于是由得他去。
　　“他是我非常重要的人，我必须找到他。”她说。
　　既然下定了决心，就没有退路了。

　　“看来我们目标相同。我也在找一个人。”翊先生缓缓道。
　　“先生在找谁？”
　　“我自己。”他说，“我失忆了，我的记忆只到大约4，5年前，地图和钱怎么来的，我是真的不知道，也许只有到都城，谜底才会揭晓。”

　　他盯着褚梓，“所以我并不知道前面还会遇到什么，你如果不想与我同行，尽可以独自上路。”
　　“才不要。”褚梓以前所未有的快速反应回答，“我要和先生一道。”
　　“确定？”
　　“确定！”
　　“果然？”
　　“果然！”

　　不知为何，翊先生似乎很高兴，居然有种说不出来的笑意，从眼睛里面透露出来。

　　他那么高兴，褚梓也不好意思说了。
　　其实，是因为她浑身上下只有2块银元罢了…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没有一技之长却又不幸穿越的人，也只剩下跟个有钱的主这一招了。

　　况且他伟岸的身躯在半暗的房间里格外令人浮想联翩。
　　褚梓简直不能再多看一眼。她的鼻血也快要飙出来了。

　　深呼吸了几口，总算想起来正事。
　　“翊先生啊，那个，还有件事情想请教你。”
　　“说。”
　　“既然舟鸠这么危险，我们为什么要留下？先生不是一向不爱管闲事的嘛？”
　　“只是好奇罢了。”
　　褚梓蹙眉想了想，又笑，“我猜啊，先生虽然不爱管闲事，可是还是挺有人性的。”
　　“随你怎么说。”
　　“所以我和先生一道旅行，也是很放心的了。”她咧开嘴笑起来，“虽然先生一不会武功，二不懂人情世故，三没有什么自理能力，但却是个君子。”

　　翊先生彻底语塞了…她在说谁？
　　这不是明摆着在说她自己么？

　　一滴汗落下。
　　都不屑说她了…

　　不期然间，不知不觉的笑意再度浮现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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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啊呀，伦家每天也只能写那么多了...米时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