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喋琴》阁楼上的猫。

5、琴侠梅毓

　　待燕三出来，正好赶上杨曦和司城主自刘宅回来。
　　司克在一旁早就将前因后果说与二人听，两人对望一眼，都没有说话。司城主唤过一旁的随侍，吩咐准备去午饭，然后与杨曦等人候在院子里。
　　燕三看过最后一具尸体，将结果说与落秋认真的记在纸上，才结过落秋递过来的帕子。
　　落秋担忧的望了一眼，道：“公子，您没事吧。”
　　燕三安抚的看她一眼，暗示隔墙有耳，伸手扯过白布将尸身盖住，方直起腰来唤过落秋，一起走出屋子。
　　庭院内，众人见燕三出来，脸色凝重，均自觉的没有上前询问。
　　司城主让随侍搬了椅子给燕三坐下，才问道：“复验的结果如何？”
　　燕三拱手道：“回禀大人，在下看过赵仵作的尸检文书，比对之后又做了检查，怎奈在下到底年轻，查不到什么不同之处，只是有几点在下疑惑，可说与大人听听。”
　　司城主道：“请讲。”
　　燕三抬手将落秋手里的文记拿过来，翻阅了两张，才道：“这第一可以之处，是按照尸检可知，刘家三十二口均被一剑封喉，血尽而亡，但是三十二人其中一半是壮年奴仆，而且这大户人家的定有守夜巡逻，这样毫无反抗便被杀害，着实说不过去；然后是第二处奇怪之处，这样的伤口，虽不过半个钟人便已死透，但是刘家人口众多，又都不在一个院子，能够在短短片刻取人性命，又这么干脆利索，恐怕绝非悍匪所为。”
　　司城主点点头，应和道：“本郡和杨先生也是这般想法。”
　　燕三羞涩一笑，抬眼去看了看杨曦，只见后者一双眼睛紧紧盯着自己，心底一动，面上却仍旧是那副文弱的带着紧张的神色，似乎被这样的杨先生吓到一样住了口。

　　杨曦见他看自己，忽自一笑，道：“其他呢，不止这两处吧。”
　　燕三怔忪一下，如不自知道：“的确还有，也是在下认为最最可疑之处，您看……”他伸手将手上的纸张递过去，继续猜测道：“虽然刘瑾血尽且已咽气两日，可我从他脏腑里发现一些食物残渣，虽然刘瑾没有中毒迹象，但是在下还是查验一番，谁知竟然发现了蹊跷。在下不才，自幼跟师父学医的时候曾经学过有一种药草唤作三醉小草，平日里常做菜做药均可，单单要注意用量和补物相克，一但触及，便是难解毒药。在下在刘瑾胃里发现的，正是这味药草和与其相生相克的大补之物。可这三醉小草生于南华，且毒性极缓，非一年之上不可能发作。所以此次，怕是早有预谋。”
　　“三醉小草？”杨曦闻言快速思索，再回神已是一片清明。
　　他长在京城，父亲与凤鸣庄主并列四公子，母亲与凤鸣山庄的庄主夫人亦有旧情。因此当然知道当年皇后身重奇毒，皇帝一怒诛杀周氏一族之事。三醉其实是一种花的三种形态：花胎、花瓣、花心。三醉入药，便是奇毒七绝一脉。
　　而七绝奇毒，正是始自桃花谷。
　　自此，对于不过是他奇在心底受人之托的一个灭门之案，他再难等闲视之。他一双眼睛紧紧扣着燕三，却也只见少年的局促与不安，没有丝毫的破绽。
　　只是，一个文弱书生，开口却是在下这样的称呼而不是晚生，终究是有些东西掩藏不住。
　　再者那双眼睛，虽然眼神并没有出卖他，却太过明亮。
　　亮的，让人不安。
　　所以，这番话到底是将他引入局中，还是因为刘家，却非等闲之人？
　　另一面，燕三说完这些，便不再说话，亦躲开了杨曦的视线。
　　有些话，说太多反而并不是好事。
　　司城主见他满脸倦色，又看了看天色，日头早已高悬，因此并未再继续探讨，只轻声道：“离尘辛苦，还是回去洗漱休息，待用饭的时候，本郡再差人喊你。”
　　燕三起身告辞，落秋跟在他身后，一同回了东厢房。
　　待他消失在角门，司城主才收回目光，一抬头，就对上笑吟吟的杨曦。
　　司城主忍不住低叹道，“你却是说对了，这燕三，怕不是普通的路人。但是又是为何，让他宁愿露出马脚，也一定要去验尸呢？”
　　杨曦抖了抖手上的纸张，随手搁在石桌上，漫不经心道：“若不是刘瑾身上有他要的东西，就是刘瑾这个人对他太过重要。但是至少我现在确定了，他单单，只是路人，刘家之事，并不在他意料之中，既然非敌，那一旁瞧着便是。”

　　落秋跟着燕三进了东厢，虽然只半日之隔，却至少无需夜访。
　　燕三她关上门，刚刚那种凄惶小心的表情褪却，又是那个活泼灵气的小姑娘。
　　燕三无奈，道：“我以为至少来的是凝秋，怎么是你？就不担心杨曦身边有人认出你来？”
　　落秋嘟着嘴巴，娇声道：“公子好生偏心，心里只有宁秋，而落秋在公子眼里，就是这般无用。”
　　燕三知道她爱撒娇耍赖，倒是没有斥责，只佯装生气的眯了眯眼。落秋看在眼中，也知道此刻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便收起了那副小女儿姿态，正色道：“公子料的不差，昨儿连夜去了刘府，却是有人鬼鬼祟祟的一旁看着，只是因为好像还有一拨人在监察，所以我和凝秋不便露面，但是后来我和凝秋悄悄的跟了去，在西街的一个大宅院附近失去了踪迹。我本想进去瞧瞧，但是另一路人的武功不差，凝秋怕有什么闪失，先让我来找公子，她自己在那边盯着。”
　　燕三颔首，道：“这样也好，你这毛躁的性子，却是也不适合做那般需要耐心的事情。”
　　落秋这次没恼，反而笑嘻嘻道：“才不管公子说什么，可是公子，您今天去验那些尸身，司大人恐怕再不会把公子当成一般人了。”
　　燕三单手撑在桌子上支着头，另一只手把玩着白瓷茶碗，白色的瓷碗愈发衬得他手指修长结拜，一派闲适让一旁的落秋又看呆了，心里忍不住在骂公子妖孽，这幅样子以后不知道要让多少小姐伤心。
　　燕三道：“你当我什么不说什么不做，那个狐狸杨曦就会相信我吗？而杨曦心存疑虑，定会处处防着我，我们再寻东西，怕是难上加难。不如让他知道，我来自有我的目的，而这目的，并不与他们相违。”
　　落秋忧虑道：“可是公子，您提出了三醉小草，不是把事情往桃花谷引吗？这样，只怕杨曦更提防你。”
　　燕三一笑，一双大眼转了转，道：“你当是公子我胡乱说的吗？那刘瑾的脏腑内，却是有三醉之毒，我所言句句实话，就看杨曦，往哪个路上去查了。”
　　落秋失色，道：“难道刘瑾和桃花谷还有什么牵扯？难怪一个远离国度的事儿，竟然让他能够过来亲自问看。”
　　燕三却摇头，道：“也不尽然，司浩然和杨修交情匪浅，看在父亲面上，杨曦定然尽心。而且这是，不知道背后到底何人所为，怕就怕又和朝廷惹上干系，那才真真难办。”
　　落秋长出一口气，好像才记起来一样坐到燕三对面，道：“不然还是先回家，看看大庄主那边打算怎么做？”
　　燕三知她担心自己，微微一笑，屈起食指敲在她光洁如玉的额头上。
　　落秋被敲疼了，单手揉着额头，道：“公子又欺负人。”
　　燕三笑笑，道：“想看看你这脑子里装的什么，大哥要是能出面，又何须我这个刘二公子旧识前来？大哥若是可以，又何须等上这十几年？”
　　“但是……”落秋忧心忡忡，道：“像公子说，这灭门案错综复杂，幕后不知道是怎样心狠手辣的人物，而且说不准与朝廷有关，公子一人，若是遇到什么危险，我和凝秋怎么和大庄主交代？”
　　燕三心底一暖，柔声道：“你不用担心，既然跟着公子，就应该信得过你家公子才好。”
　　落秋还要再说，却被燕三制止，他看看更漏，道：“昨夜整晚没睡，今儿又跟着我演戏，你也累了，先去收拾收拾，待用过午饭，好好休息一下，其他事情休息好了在说。”
　　落秋虽然活泼跳脱，但是却是个解人意的少女，听完知道公子心意已决，因此不再说什么，转身推门离开。

　　用罢午饭，杨曦和司城主等人循着线索研究案情。燕三不欲参与，借口自己身体不适回房休息。他在这次是真的休息，闭目仰躺在床上，憨快的睡了午觉。
　　待睡醒之后，已日薄西山。
　　燕三翻身坐起，伸了个懒腰，刚要下床却猛的怔住。
　　良久，才收起那副懵懂的表情，低低笑道：“琴侠这神出鬼没的本领，倒是比我们家的丫头强太多。”
　　这话说的，已经不太客气。
　　来人一身白衣，面上冷的如天山上的白雪，整个人，亦如一株傲骨白梅一般。
　　只是此刻，这株白梅斜斜依靠在门上，看着他的样子并不太冷，甚至燕三能从中看出了一点戏谑。
　　燕三刚刚睡醒，发髻松散的披在肩上，外衣脱掉，中衣的带子也凌乱的散开，漏出大片白玉一样的胸脯。加上他长的实在好看，此番带着点懊恼，倒是一个艳色少年的模样，却实非待客的妆容。
　　燕三握了握拳，忍者将人打出去的念头，面上笑容不变，见梅毓不说话只是看着自己，也不在意，伸手拢了拢衣襟，掀开被子下到床来，伸手拿过一旁的外衫披上。
　　待收拾整齐，去看那梅毓，发现他还是那副样子看着自己，仿佛自己在他面前更衣收拾丝毫不曾失礼。
　　“小睡难忍，实在不成样子，让琴侠看笑话了，请坐。”
　　燕三微微一笑，率先在圆桌旁坐下来，左手虚抬做了个请的手势。
　　梅毓挑了挑眉，站直身子朝他走来。不过两三步的距离，须臾便停在燕三身边，弯下腰来与他平视，面上虽无一丝表情，语气却极其狂霸道：“叫我梅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