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鹿》林慈

2、窗外的麻雀在电线杆上多嘴

　　2005年6月，周杰伦主演的第一部电影上映。这个消息立刻在L市实验中学炸开了锅，学校门口的礼品店里一堆女学生叽叽喳喳的讨论着。
　　“听说这次有吻戏呢！”
　　“真的假的啊？啊！我的周杰伦啊，他怎么能亲别的女生呢？”
　　“还你的周杰伦，明明是我的。”
　　米鹿握着刚刚挑好的笔袋，想从她们中间穿过去。那几个女孩子不情愿地让了一下，斜着眼睛瞪她。
　　“老板，多少钱？”米鹿问。
　　老板扫了一眼，说道，“8块5。”
　　“给您。”米鹿从钱包里找出零钱，放到了柜台上。
　　米鹿刚走出礼品店，里面的女孩们就议论了起来。
　　“你们看她那个样子，真清高！”
　　“当然清高了，长得漂亮嘛，听说她爸爸还是什么领导呢。”
　　“我没觉得她漂亮。”
　　“我也是，她就是打眼看上去还行，经不起细看。”
　　米鹿当然听不见这些话，她插着耳机，粉红色的索尼随身听里放的是周杰伦的七里香。因为离家近，她没有骑自行车来上学，每天都是步行。
　　中午的太阳明晃晃的刺眼，女生正在发育的年纪，她尴尬地穿着冬天的校服遮挡身材。脖子上出了汗，头顶也被晒的很烫。
　　远处一个男孩子向她跑了过来，个子高高的，脸也很好看，附近的女孩子们偷偷看他，又偷偷低下头。
　　“小鹿纯子！今晚放学来看你哥打球啊！”他轻轻地把米鹿的耳机拔下来，递给她一瓶冰过的酸酸乳。
　　米鹿嘟嘟嘴巴，“你不叫要我小鹿纯子好吧！我晚上要去舞蹈队排练，没有时间，再说我也不爱看你打球。”
　　男孩子一把抢回酸酸乳，举在头顶上威胁她，“喂，你就是很像小鹿纯子嘛，长得像，名字也像啊！再说了，听说三中来了一个什么流川枫，今晚我们跟三中打比赛，你身为实验校花，不出场给实验打气怎么行？”
　　周围上学的人越来越多，米鹿开始有些着急了，第一节课是班主任的，迟到了就惨了。
　　“米鹿！别跟他说话了，快走了要迟到了！”米鹿转过头，看见叉着腰怒视着少年的陆小渔。
　　“喂喂！我有名字我叫邱扬好吗？”邱扬见她们人多势众，把酸酸乳又还给了米鹿，拍拍她的肩膀跑走了，跑到远处后冲着她们大喊，“纯子！别忘了放学一定要来看你哥打球啊！要不然我就跟你妈告状说你在学校谈恋爱！”
　　“邱扬！你给我去死！”米鹿对着空气做出一个掐脖子的动作。
　　陆小渔忍不住笑了出来，“米鹿，你哥真挺缺德的！”
　　米鹿咬牙切齿地说，“他岂止是缺德，简直丧心病狂！”
　　这时她突然注意到陆小渔的头发变了样，在阳光下好像能看出一点点紫色，而且格外的顺滑。她拉住陆小渔，小声地问她，“你染头发了？是不是还拉直了？”
　　陆小渔对她眨眨眼，“对呀，我这个颜色是最新的，平时看是黑色的，只有在阳光下面才能看出紫色，好看吗？”
　　“好看呀，我也想染，会不会被容嬷嬷发现啊？”
　　容嬷嬷是她们的班主任，由于管理学生过于严格苛刻，被评为实验中学变态老师第一名。
　　“她一把年纪了懂什么潮流啊！看不出来！放心吧！”
　　陆小渔的话很快就被推翻了，因为当她们走到教室门口的时候，容嬷嬷拿了一把电推子，正在给张天浩理发，后面还排了一队愁眉苦脸的人马。
　　“我靠！她也太变态了……别的班头发不合格顶多叫出去剪，她竟然自己来！我靠，我真是服了，太他妈专业了，米鹿你看看，她是不是疯子，电推子就算了，竟然还有围兜！你看张天浩那张脸！哈哈哈哈哈哈！太逗了！”陆小渔光顾着嘲笑别人，已然忘了自己头顶的那一片紫色。
　　容嬷嬷看了一眼她们俩，诡异地笑了一下，不紧不慢地说，“陆小渔，你到队伍后面排着去。米鹿，你进教室后把新文化运动是怎样兴起的，主要内容以及历史意义默写一遍。”
　　“我不去。”陆小渔小声地嘟囔。
　　米鹿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角，用眼神示意她好汉不吃眼前亏。
　　“陆小渔，你以为你染一个紫色的头发我就看不出来了？理发师有没有告诉你，这颜色不只是在阳光下能看出来，在灯光下也能看出来啊？这件事我就不说你了，你自己放学去给我染回来，我叫你排队，是因为你头发太长了，不符合学校的标准。你们不是一个个的都不清楚学校的规定吗？不是要好好学习没时间剪头发吗？我特地为了你们，学了一手。谁的头发不合格，我就亲自给他剪。”容嬷嬷挥舞着手中的电推子，将陆小渔的幻想尽数打碎。
　　米鹿心里又害怕又无语，无奈救不了陆小渔，自己还要默写新文化运动，背对着容嬷嬷的时候，她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在她翻容嬷嬷白眼的时候，同班级的女生也在翻她的白眼。
　　“凭什么她就可以不剪短头发，我们就得剪啊！也太不公平了！”
　　“她是舞蹈队的嘛，我在合唱队还要剪短呢！她们就不用，跳舞又不是用脑袋跳。”
　　“什么舞蹈队的，容嬷嬷还不是巴结她，因为她爸爸当官嘛。容嬷嬷真恶心，就偏向家里有权有钱的，米鹿上体育课说不跑步就不跑步，她怎么那么多特权！”
　　“不光有特权，还特别风骚呢！今天上学我看见她跟邱扬拉拉扯扯的，她还抢邱扬的酸奶喝。”
　　“她怎么那么不要脸，邱扬肯定不喜欢她，就是她一直缠着邱扬。”
　　陆小渔瞪着她们，使劲地“呸”了一声，“喂！要不要背后嚼舌根子嚼出屁来啊！米鹿什么时候上体育课偷懒了？上次跑1500她没参加是因为来那个了好吗？还有邱扬，谁抢他酸奶了，谁缠着他了？邱扬是米鹿她哥哥好吗？你们有没有脑子，我看是你们缠着邱扬，喜欢人家喜欢的连脸都不要了吧！”
　　陆小渔气的不行，她真讨厌别人在背后说米鹿坏话。她承认米鹿是有一点不爱理人，一开始老师安排她们两个坐同桌的时候，她心里是很排斥的。可就算那样，她也从来没有讲过米鹿的坏话，更不会把莫须有的事情拿出来说三道四。米鹿人漂亮，学习又好，人虽然高傲了一点，可是心肠很善良，而且她身上有一种正气，就好像……就好像□□……
　　想到米鹿像□□，陆小渔又笑了。
　　那两个女生不敢惹陆小渔，谁都知道她有一个□□出身的老爸，听说以前还杀过人。她们虽然心里不服气，但还是低下头不再说话了。
　　米鹿安静地默写着新文化运动的意义，教室里坐了三十几个人，剩下的都排着队等着被容嬷嬷辣手摧发。
　　张天浩在米鹿旁边顶着一头板寸对她挤眉弄眼，米鹿开口但没有发出声音，“你干嘛？”
　　“你借我手机使使！”张天浩对着米鹿摆出一个打电话的手势。
　　米鹿抬起眼看了看正在教室门口理发的容嬷嬷，低下头用手在书包里翻找，然后拿出来快速地递给了张天浩。
　　“报告老师！”张天浩刚拿到手机就举手。
　　米鹿心里一惊。
　　容嬷嬷不耐烦地看了他一眼，“你又怎么了？”
　　张天浩一脸贱贱的笑容，“老师我肚子疼，想上厕所。”
　　“憋着！我就不信你憋不到下课！”容嬷嬷懒得再理他。
　　米鹿扫了张天浩一眼，又继续默写历史内容。
　　半节课的时间都不到，她们初三五班，就变成了板寸和五号头的海洋。米鹿的马尾辫乖巧地搭在腰上，显得格格不入。
　　陆小渔已经快疯了，她用小镜子偷偷照了自己很多遍，这个缺德的容嬷嬷！学校只是说鬓角不要太长，可没说叫她变成监狱女犯人。再配上这个蓝色的校服，简直就是重刑犯！太丑了！
　　“小渔，你晚上陪我一块去看篮球比赛吧。”米鹿拉着陆小渔，边走边说。
　　实验中学的厕所不在教学楼里，而是建在学校的西北角，途中她们要路过一个科技楼，还要路过操场，陆小渔现在根本不想别的，只一心期盼不要被别人看到自己狗啃一样的头发。
　　“小渔？”米鹿晃晃她的手。
　　“啊？”
　　“你想什么呢？我说你晚上陪我一块看篮球比赛吧。”
　　“我不去，被你哥看到他又要埋汰我。”陆小渔一想到邱扬的反应，就特别羞恼。
　　米鹿不怀好意的笑，“你干嘛在意他啊！难不成……”
　　陆小渔有一点紧张，不敢看米鹿的眼睛，害羞的问她，“难不成什么？”
　　“难不成你想给我当嫂子啊！”
　　陆小渔一愣，紧接着就大吼，“你胡说什么呢！谁想给你当嫂子了！”
　　“就是你啊，就你，就你，你喜欢邱扬！”米鹿跟陆小渔两个人嘻嘻哈哈的你追我赶，完全没有注意到前方抱着篮球的两个少年。
　　“嘭”的一声，米鹿的后脑勺狠狠地撞在少年的下巴上。
　　“啊！”两个人同时痛的叫出了声。
　　“你没事吧？”陆小渔和另外一个少年也异口同声。
　　“邱扬！你瞎呀！”陆小渔看着他，想起米鹿刚才的话，突然急了。
　　邱扬一脸无辜，“喂喂，撞她的又不是我，再说了，我们正常走路，是你们俩像疯婆子一样鬼吼鬼叫根本没有看路，你怎么总倒打一耙？”
　　“你说谁倒打一耙，跟你在一起的就没好人！我们不看路，你们怎么不看啊，米鹿撞上来，你朋友怎么不躲啊？”
　　“哎，你怎么这样！纯子跟火箭发射似得，人家躲得开吗？”
　　“别吵了好不好！”米鹿捂着头，眼泪都要疼出来了。
　　“你没事吧？”那个少年摸摸下巴，皱着眉头问她。
　　看到他的那一瞬间，米鹿的脑袋好像不疼了，闷热的天气一下子凉爽了起来，米鹿说不上来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他身上有一种其他同龄男孩子没有的沉稳，跟那些咋咋呼呼的同学不太一样。
　　“纯子，你不是被撞傻了吧！”邱扬晃了晃米鹿，又转过头看向那个少年，“沈振理，你没事吧？我看你下巴好像也红了。”
　　沈振理摇摇头，轻轻的说，“没啥事，倒是你这位女同学好像撞得不轻，要不带她去医务室看看吧。”
　　邱扬哈哈地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嗨，什么女同学，她是我妹，放心吧，她不会告你的。”
　　“你胡说什么呢，我们走了。”米鹿听到了上课铃的声音，拉着陆小渔一路狂奔而去。
　　沈振理愣在原地，安静地望着米鹿的背影，一动不动。
　　邱扬有点困惑，“你没事吧？你们今天怎么都这么奇怪？”
　　沈振理依旧面无表情，他拿过邱扬手里的篮球，有一搭没一搭的说，“不是我们奇怪，是你自己迟钝。”
　　“我是真受不了你们这些说话说不清楚的人，那个陆小渔每次见我就好像我欠她祖宗八代的钱一样，还有纯子，还有你。”邱扬用手指着沈振理，摇头晃脑的很不服气。
　　两个少年并排走着，远处初三7班正在跑操，很多女生不由自主地望向他们。
　　“你在你们学校人气很高啊。”沈振理看着远方，淡淡地说。
　　邱扬不解，“谁说的？”
　　“没看到那么多姑娘都在看你嘛，还有刚才那个陆小渔。”
　　“屁！你说谁？陆小渔？别闹了！”
　　沈振理笑笑，跳起来左手轻轻一扬，一记三分球入篮，远处尖叫声连连。
　　邱扬跨步上前，抢过掉落的篮球，拉开架势，“沈振理，你这个奇葩的左撇子，我叫你来是叫你帮我跟三中打比赛，不是让你在这儿显摆给女孩看的。”
　　沈振理不理会他，想了一会又问，“你妹妹叫米鹿还是叫纯子？”
　　邱扬边扣篮边喊，“米鹿！我叫她小鹿纯子！”
　　“米鹿，人如其名啊。”沈振理喃喃自语。
　　“你说什么？”邱扬问他。
　　沈振理不回答，脚步前跨，身体重心迅速向后移，转瞬间就拿走了邱扬手中的篮球。邱扬再也顾不上是米鹿还是小鹿纯子的问题，认真地与他开始交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