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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章二十四:信 ...

  •   章二十四:信

      安逸尘的日本之行颇为不顺,在海上漂了几日,虽得宁致远赠香相助,因心中有事夜里仍睡得不安稳,神色不免多了几分憔悴,与高谈阔论的其他几人格格不入。他行事素来稳重,不屑那轻浮之举,却因极有涵养,只在他们出声询问时回以微笑,是以虽未加入交谈,众人相处倒也算得上融洽。

      这条船上除了东渡留学的学子外,也有不少官员携名媛借机去日本游玩。安逸尘心中叹息,如此时候这些人却只知道享乐。

      白日的喧嚣过后,夜间静的让人窒息,那些犹如镜花水月般的繁华好似一瞬破碎。

      安逸尘披着外衣独自来到了甲板上,空寂的海面上,黑漆漆的看不到尽头。海的另一端是他的故土,那里有他日思夜想牵挂的人,也有他咬牙切齿痛恨的人。微弱的灯光印在他眉眼间,那投在下巴处的阴影无端让人生出几分说不清的阴郁之色。

      不安,从心底涌出,泛滥。

      不辞而别,单这一桩就足以让宁致远恼怒,更别提他是有意如此。

      想到宁致远得知他离开后震怒的模样,安逸尘眉心的沟壑又深了几分。

      别无他法,他不得不离开,至于宁致远千叮万嘱的合照,他是万万不敢带走的。

      若日夜相对,见到宁致远那双纯粹干净的眼睛,他怕是要无地自容,心中愧疚一起,又如何谈及复仇。

      沁凉的海风吹来,带来咸涩的苦味,安逸尘拢了下外袍,黑如深潭的目光直直看向远方。他的眼神深邃,惆怅不及眼底,却深深藏在眼眸中。

      远方一片漆黑,他却好像看见什么似的,极轻的扯了下嘴角,露出个不咸不淡的轻笑,倒有几分自我嘲讽的意味。

      什么时候起,他竟也开始学会逃避。

      缓缓挪动步伐,安逸尘未吵醒任何人,蹑手蹑脚的躺下,又是一个未眠夜。

      温和的日光撒进船舱时,鸣笛声响起,拥挤的船舱内顿时热闹了起来。安逸尘拎着行李在同行人的推搡下挤出了船舱,海浪拍打在石礁上,一声声沉重又压抑。

      这是一个新的国度,在这里,他将开始新的生活。

      他木然的看着身边脱帽欢呼的人,只停了片刻便依照安秋声给的纸条找到了学校。跟随校方安排的人,安逸尘放下行李便去办理入学手续。手续并不复杂,核对了相对资料后,安逸尘回到住处等其他三位同样来自中国的舍友。

      那三人闹到午后才回,待他们办好手续,天已经晚了。因在船上已经相识,几人相处起来倒不尴尬,很快便又说笑起来。安逸尘并没有他们的闲情逸致,此次留学,安秋声颇费了一番心血才为他弄来一个名额,机会难得自是不能错过。

      安逸尘早有打算,西医自是要学,其他学科也要学。中国人向来信奉技多不压身,留学这一年,安逸尘把能学的都学了个遍,这意味着他要比别人花费更多的时间。精力一分散,安逸尘鲜少会在白日里想到宁致远,只是每晚睡前点香时,人便有些控制不住。

      到了日本后,他给安秋声去了书信报平安,想到临行前宁致远所言,那信他写了三份送出去,直到一个月后才收到宁昊天的回信,言之一切安好,勿要挂念他,顾好自己便是。他提笔回信,虽是寥寥数语安秋声却极为宝贝的收好,却再也没回过信,安逸尘亦再未送信回国。

      惠子把玩着垂落在胸前的发梢,手指绕了几圈,眨着眼睛一脸天真的问:“逸尘君,你这是准备万金家书,亦或是鸿雁传书?若是家书倒也无妨,倘若是鸿雁传书,那我可是要伤心的。用你们中国人的话来说,未免太不懂怜香惜玉了。”

      虽是日本人,小雅惠子却说了一口纯正的中国话,只因她极为恋慕安逸尘。

      安逸尘搁下笔,巧妙的将书信对折并未让她见到信上所言,稍显腼腆道:“惠子小姐此番前来是要再次向逸尘询问有关中国的事么?近日看惠子小姐中文大有长进,想来几日后怕也不必逸尘在旁指点了。”

      “逸尘君倒是个有趣的人,方才我说你不懂怜香惜玉,眼下却是夸我么?”她撑着双臂半趴在桌前,语调温软间带了点女儿家的娇羞,秀气的眉眼有着日本女子独有的温柔。

      安逸尘不动声色的微微后退,抿唇道:“是惠子小姐聪慧。”

      小雅惠子目光微动,咬着唇不说话。安逸尘亦不开口,只将信叠了又叠放进信封中。

      小雅惠子忍了多时,终是认输般的叹了口气。自上次身染重病,得他相救后,她一颗心便落在了这人身上。她自诩无论身世、品性、样貌皆无可挑刺,奈何她频频示好,这人始终无动于衷,好似自己那满腔情意于他而言并无意义。

      虽屡屡碰壁,她亦是个心气极高的主,却因真心已付再难收回,对着躲闪的安逸尘,她仍是不曾气馁过。只不过,那份不甘与无奈却是藏不住。

      她曾直白的问过安逸尘,是否有过喜欢的人。那人想了许久,她便直直盯着他瞧,直到那人说起不甚清晰的往事,说曾喜欢一个身上带着香味的女孩,却已是多年前的事了。

      她觉得失落又庆幸,即便有这样的人存在又如何,人海茫茫又哪能轻易重逢。

      她抬手欲覆上他手背,那人却极快的一缩手,歉意的看她一眼。那一眼含着善意,她再气恼火气也消了,只笑道:“逸尘君还未回答我给谁写信?”

      将书信塞进抽屉落锁,那人微垂着眼眸道:“写给一个朋友。”

      惠子别有深意的哦了一声,双手搭到他肩上逼视他道:“是哪位朋友?赠你香的那位,我倒是很好奇呢,逸尘君有没有兴趣介绍那人给我认识。那香很特别,惠子想请教一二。”

      安逸尘歪头极为尴尬的瞥了几眼搭在肩头的双手,一张脸憋的通红,只极力躲开她越靠越近的脸,并未回答她的话。

      惠子贴近他,笑了几声,见他无措的慌张样,噗嗤笑了声:“放过你,你不想介绍便罢,我对你更感兴趣。”

      安逸尘耳朵通红,他尚未想过感情之事,对于小雅惠子热情大胆的告白,他的推拒显得微不足道。

      见到她,安逸尘有时会想到宁致远。两个毫无关系的人,却都是极为干脆直爽的性子。念及太白楼那人压着他逼着自己结拜的事,安逸尘不觉发笑,真是丝毫不给人拒绝的机会。

      小雅惠子强压怒气,看他兀自笑了许久,松开勾在他肩头的双手轻咳道:“我前些日子新研究了一款香,亦有助眠之效,不如就赠给逸尘君如何。”

      单手轻拂,小雅惠子凑近桌前的香龛,轻嗅了口道:“这香味本就淡,半年过去香已燃尽,只留余香。这几日你怕是睡得不安稳,也该换种香。”

      安逸尘摇头:“不必,我随身带了香囊,闻惯了倒也宜于睡眠。不过……还是要谢谢惠子小姐。”

      “逸尘君,你我相识半年,又何必口口声声的惠子小姐。”

      一番好意被拒,小雅惠子脸色苍白,这话说的带了几分怒意,倒有赌气的意味。

      安逸尘愣了楞,小雅惠子脸色越发难看。她已做到如此地步,这人竟是半点也不退让。

      两人僵持许久,埋怨的瞪他一眼,小雅惠子转身便走。

      “惠子……”

      话一出口,刚离开的人便一脸喜色的转过身来,对她极甜的一笑,这才提着长长的裙摆小碎步般的跑着离开。

      安逸尘看着她的背景,拧眉想这喜怒也太无常了些。

      小雅惠子一走,安逸尘便又坐下打开了抽屉,那里面积压了厚厚一沓子未寄出的信。他依照宁致远的意思,多写了几封信,事无巨细的告知了这半年在日本的情况,却每每在要寄出时,退怯了。若他仍在气头上,收到信怕是会撕了吧。

      他曾拿着信想了许久,倒是身边的朋友看不下去,抓过信便寄了出去。安逸尘阻止不及,面上大惊,心中却松了口气。收到信,不要使性子撕了才是。

      他这一等,便等了半年,宁致远的回信一直未至。

      他写的这些信便都锁在了这里,再也未寄出去。

      宁佩珊捂着耳朵喊道:“没有!没有!我说没有!”

      宁致远扒开她双手,拧着她耳朵对喊:“怎么会没有你哥的信,你说是不是被你藏起来了。把信交出来,那脚踏车便借你骑一天。”

      宁佩珊白他一眼,双手便去挠他头发。宁致远是个极注意样貌的人,就连这发型也是时下最流行的样式,哪能被这小妮子挠乱了。他一松手便去护头发,宁佩珊在他脚背上跺了一脚,愤愤道:“你又没朋友,谁会给你写信。不过,你既开口了,那车今天可就归我了。”

      她说完便超阿三招手:“快!快把那车推过来。”

      阿三硬着头皮去推车,宁佩珊一出宁府便迫不及待的骑上车,撒欢子的在大街上遛弯。

      宁佩珊不知道,阿三、阿四两人却明镜似的,宁致远等的自然是安逸尘的书信。自上次宁致远摔了相片后,两人万不敢在他面前提起安逸尘,就连有那人的照片皆收了起来,这宁府所见只有宁致远的单人照,张张皆是意气风发帅气非常。

      已是深冬,宁致远西装外裹着厚厚的大氅,白皙如玉的长指露在外面,那双耳朵被凛冽的寒风一吹,透出薄薄的血色。他孤零零的站在院内,虽院内梅花初绽一片绯红,他的身形却有几分萧索,方才的嚣张气焰荡然无存。阿四想要上前劝他进屋,阿三朝他使了个眼色,两人各自叹息默默离开。

      宁致远站了许久,直到福林往他手里塞了手炉,他才笑了笑,挪动身子往屋里走。

      半年来竟是一封信也未收到,宁致远从一开始安逸尘不告而别的震怒,到如今被等待折磨的没了脾气,只想他能传封书信报个平安。

      他转着手炉,腾开一只手翻看那人给他留下的香谱,心里忽的又来了气,这样子让人悬心真是令人厌恶。

      他想到安逸尘离开后的半月,关潼背着药箱猫着腰来到太白楼敲开安逸尘的雅间。那人压着嗓子道:“逸尘……你在么……”

      屋里没人答话,那人又道:“那宁家小霸王在么?”

      宁致远咳了一声,那人腾地转身便想跑。宁致远抓着他衣领将人拎进屋内,冷着脸道:“你怎么又来了?”

      关潼护着脑袋不顾形象的嚎道:“我……我……我只是来看看逸尘,他好些日子没去药庐了,我真的不是来诳他的。”

      宁致远松开手,那人半瘫在桌上喘气:“逸尘呢。”

      “他走了?”

      “你说什么?”

      显然,关潼未听明白宁致远所指之意。

      “我说安逸尘他离开了,去日本学医了。”

      关潼愣住了,只道:“什么时候的事?”

      宁致远似是不想提,半晌才开口:“半个月前,你来迟了。”

      关潼嚎的更狠了,捶胸顿足道:“我说他怎么把书都给我了,原来是去日本学医了。早知如此,我应给他列个清单,让他帮我带几本医术回来才是。”

      宁致远踹他一脚,他和安逸尘这交的什么朋友,没心没肺的。

      关潼老实的任他踹,揉了揉腿坐到桌前道:“你也别担心了,他迟早会回来的。”

      宁致远眼睛微眯,深深地瞅了他几眼。关潼被他瞅的发毛,哆嗦了下硬撑道:“我会常去看你的。”

      “还是不必了,小爷我身体好的很,不想见庸医。”

      “你啊,别那么嘴硬。既然逸尘不在,我先走了,没事到药庐来坐坐。”

      宁致远合上香谱,想关潼说的迟早到底会是何时。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章二十四: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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