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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一章 长梦（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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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一的那场大雪过去之后，帕里斯开始学着去倾听——男人口中所谓的，春天的初始之声。他用自己稚嫩的双手去拥抱每一株大树，他还会小心翼翼地爬上去，唯恐惊到什么似的悄然俯身，轻轻围拢那准备着伸展开来的嫩芽。
起初他什么也听不到。
“瑟兰迪尔……瑟兰迪尔……”后来他开始轻念男人的名字。他无法解释这样的原因，然而本能告诉他，那值得他深深铭记并长久吟诵。
在一个阳光柔和的下午，也许只是宁静空气中风的掠过，他分明看见被围在手中的新芽颤动了一下——那便是万物最原始而自然的语言。
“我听到了，瑟兰迪尔！”幼小的孩子兴奋地嚷道，随后双脚一滑，从树上摔了下来。
一双臂膀在树下准确无误地接住了他，帕里斯倚在男人怀中笑成一团，在他有限的生命中，还从未出现过如此真挚响亮的声音。
“我听到了，”等他平静了呼吸之后，看着男人的脸认真说道，“瑟兰迪尔，春天的声音……瑟兰迪尔……”
在那一瞬间连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形容那难以描摹的春天之声，还是唤着眼前真实存在的这个人。
“我也听到了，”男人赞同般地点头，眼尾拉伸为柔和的弧度，“绿叶在笑。”
从那天开始，崭新的生活才仿佛彻底拉开序幕。一切似乎没有改变，帕里斯仍然会游荡在整座山林中，在溪水中捕鱼，采摘野果与蜂蜜，在这个隐蔽的狭小世界中度过自己的每一天。然而瑟兰迪尔的到来赋予了他的生命一种从未有过的意义，每一天不再只是单调无望的重复，他有了想要倾听的声音，更有了想要表达的声音。
在瑟兰迪尔的教导下帕里斯进步得很快，那张小弓于他而言已由生涩的陌生者变为称心的友人。他不忍心射杀飞鸟走兽，瑟兰迪尔便教他去射被风吹动的落叶。最开始他几乎寸步不离地跟着这个长者，梦里的疑虑仍然困扰着他。然而当他们的互相陪伴已经融入到生活中的每一天而密不可分时，哪怕他独自行走在森林的这头，也仿佛能感应到来自于身后始终萦绕不灭的气息。
春天很快过去，炎热的夏天接替造访。然而春天又始终在身边。
这一天，在帕里斯欢快的脚步响彻在远方时，瑟兰迪尔正在这头闭目休息。山里的任何一处于他们而言都是家，他们偶尔会一起搭建帐篷，偶会也会在树干上相拥而眠。在夏天的酷暑到来之际，他们都更钟爱于在溪边随意睡下，任由那潺潺的水声一直绵延进梦里。春天的嫩叶已在头顶成长为□□的姿态，它们编织起梦的边缘之端，这里更像是一个守护着秘密的静谧空间。而瑟兰迪尔拥有的秘密，即便是古老的山林也无法参透。
帕里斯老远就看见瑟兰迪尔闭着双眼躺在柔软的草地上。他沿着溪边走来，在那些湿润未干的水渍中追随着男人先前留下的足印。瑟兰迪尔浑身赤裸着平静安睡，沐浴过的痕迹温和地流满他的全身，如果阳光还未能将它们全数带走，那说明他沉浸的梦才刚刚开始。
帕里斯悄无声息地走近他身边。他很想知道男人究竟会梦到什么，那是他唯一不能抵达并伴随的世界。他默默地看了好一会儿，然后俯身亲吻停留在男人睫毛上的水珠。
“莱戈拉斯……”
男人就是在那个时候轻念到那个名字的——帕里斯本能地将之认定为名字，然而当他企图把它记在心里时，瑟兰迪尔忽然睁开了双眼。看着自己的影子出现在那双碧蓝的眼眸中，帕里斯忘记了一切。
“看啊，是谁打扰了我的美梦？”男人悠悠说着，将帕里斯拉进了自己怀中。
“美梦有这个甜吗？”帕里斯趴在男人胸膛上，伸出右手食指递进男人唇间——那里沾满了新鲜的蜜。当野蜂慷慨地任他采取时，他只是轻轻舔了一下尝了尝，便一路小跑着将这样的甜蜜带回男人身边。
“谢谢你，孩子，”瑟兰迪尔微笑着吮吸着那根手指上的蜜，“我当然更喜欢这个。”
“那这个呢？”帕里斯伸出了藏在背后的另一只手。
呈现在瑟兰迪尔面前的是一只木头雕成的小船，尽管它说不上是惟妙惟肖，却也能从那细致的刻痕看出制造者所赋予的精心。然而它似乎尚未完成，停止在了那向着天空而指的桅杆处。
“这是什么？”瑟兰迪尔握着孩子的手将它轻轻拉近自己。
“这是我的梦，”帕里斯略微羞涩地笑道，“我一直在想，它或许永远都没办法实现了。但是现在既然你来了，我至少想要让你看到它。”
“你想要航向大海？”瑟兰迪尔柔声问道。
“你怎么知道？”帕里斯有些惊喜地回问。
“因为从很久以前开始，它便始终存在，无论历经多少岁月都不曾改变过。”
男人的眼神里有着他看不懂的东西，就像深埋在蔚蓝大海中的谜。
“但是它会实现的，我的孩子，”瑟兰迪尔俯身吻了吻他的额头，帕里斯还能闻到蜂蜜的甜香，“它并非无望之梦。”
他轻轻接过帕里斯手中的船，几乎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一张洁白的帆就降临到那孤独的桅杆上——那是男人始终包裹在颈前的一块亚麻布，它轻柔绵软，围绕着桅杆的同时似乎也成就了帕里斯的梦想。
“这些是什么？”帕里斯被脱离亚麻布遮掩而裸露出的那条项链吸引了注意。它在阳光照射不到的阴影处散发着柔和的白光，帕里斯数了数，那上面一共坠了六枚小小的叶型挂坠。
“这是我的梦。”瑟兰迪尔感慨地抚过自己颈前的项坠，而后将完成的小船交到帕里斯手中，托着他的手一并将他们的梦放入溪流中。
它比帕里斯想象中更为坚强勇敢，一路顺着水流蜿蜒前去，始终屹立不倒。它将带着他们共同所筑的梦想，一直驶向大海深处。
“总有一天我会带你回去。”男人许诺道。
“回去？”帕里斯在他怀中轻声问道。
“是的，回去，穿越惊涛骇浪，追寻陨落之光，然后你便会看见——彼岸出现在海天之际，那里有我们共同的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