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二十三、十年（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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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中郎将？”荀兰卿疑惑道，他之前在周国，从南来北往的人们口中听说过北中郎将的鼎鼎大名，却未曾深入了解。
“尊者没听说过也正常，原来边军中从没听说过这么一个人，这几年突然崛起，坐到了北中郎将的位置上。”荀兰卿明白了，这个北中郎将就是他的好师弟，温重黎，不由失笑。师弟瞒我瞒的好苦，两边往来书信里竟是从来没有提过一句。
格萨尔似乎兴奋起来，满脸通红的喋喋不休。
“听说北中郎将相当年轻，一剑能杀掉好几百条野狼呢，不知道有多少草原上的姑娘看上他，可惜他从来都不正眼看姑娘们一眼。”荀兰卿端着杯子微咳一声，他可不是专门来听师弟的绯闻的。
格萨尔被这一咳打断，再不敢漫无边际地八卦下去，正色道：
“中郎将治军严谨，军法严明，决不允许辖下扰民。而且他对咱们这些平民百姓颇为照顾，日子虽然比从前难过，但总比死在狄人手里强多了。有中郎将带着，还能偶尔打上几场胜仗，跟狄人有来有往，总算没让宁朔这些城被攻破。”
“北中郎将在哪个城？”荀兰卿开门见山问道。
“在宁朔城。真巧，我们本来也要去宁朔城，尊者若是有空，不如和我们一起走？”本来商队要去居康城，格萨尔粗豪面容之下心思电转，轻描淡写地改了此行的目的地。远是远些，有这么一位强者跟着，狄人的邪术也就不足为虑了。
“左右无事，我就跟着你们吧。”格萨尔顿时大喜，虽说改了路线会有损失，但有一个强者保护，无疑更是安全。
荀兰卿垂眸，抿了一口奶茶，微黄的奶茶加了不少名贵的香料，浓郁的香气混在在醇厚微苦的茶里，显得格外馥郁。想来为了向他表示敬意，格萨尔花费了不少。
格萨尔满意地离开大帐，向商队走去。
袭击过后的商队尤其虚弱，但并不显得萎靡。伤员被抬进专门的帐篷，商队的大夫正有条不紊的给他们上药。篝火也已经升起来了，淡蓝色的烟雾随风飘散在空气里。
格萨尔捋了捋袖子，大步走上前去，扛起地上的箱子，扔到车上。刚才一番拼杀里，货物多多少少受到了波及。
大殿里炉火正旺，暖融融的，荀兰卿坐在厚厚的毡毯上，闭目入定，气息若存若亡，仿佛一个行将死去的老人。识海之内的星辰河洛图裹在一团难以描述的混沌中自行演化，无数符箓禁制从虚空中演化，没入这一团混沌中去。
他并没有去打搅河洛图的晋升，识神落入躯体中。识神高悬，化作一团清光寸寸照耀五脏六腑。心主火，肝主木，脾主土，肺主金，肾主水，五脏五行和谐有序，周身经络伤口早已弥合，更因为龙气冲刷拓宽不少。经脉中真气运走如飞，顺畅流利，更比在山上时浑厚凝实不少。
肌体骨骼中的污秽尽去，炼髓如霜，血如汞浆。皮肤坚韧如金铁，更透出隐隐晶莹色泽，骨骼温润，仿佛上好美玉。杭桑子那年说他资质超群，非要带他上山，修行十数年，这才真正当得起杭桑子当年的那一句“金肌玉骨”。
荀兰卿张口吐出一团白气，心中无喜无悲。是他足够幸运，才一下山就能遇上结丹机缘，如果一直没有遇上结丹机缘，就只有回山用丹药强行突破了，如此突破，非他所取。
结丹机缘对他而言，是缘分，亦是劫数。劫数平安度过，届时水到渠成，瓜熟蒂落，结丹是自然而然的事。一念及此，荀兰卿反倒没有任何激动欢欣的情绪。剩下的不过就是悉心调伏坎离，等到玉液黄芽萌发，于恍惚杳冥中截取那冥冥一线天机，顺其自然的结丹罢了。
荀兰卿神意两分，一分留在体内主持真气运行，一分神意混混沌沌，渺渺茫茫，仿佛化身星辰斗转，运行四时节序。
仿佛过了千万年，又好像过眼一瞬，荀兰卿睁开双眼，万象生灵在眼中一闪而逝。
大帐里静悄悄的，炉火已经熄灭很久，一片昏黑中见不到半点光彩。此起彼伏的鼾声从四面八方传来，风中偶尔还夹杂着几声牛马的嘶鸣。
原来已经是深夜了，荀兰卿恍然大悟，出了帐篷信步游荡起来。草原的夜晚还没到滴水成冰的地步，但夜风里也有了凛冽的意味，商队里的人都早早进了帐篷，围着炉火取暖。浩荡长风刮过草原，发出尖锐的啸声，像是有人在半夜呜呜咽咽，又有些像妖兽九婴发出的啼声。
草原的夜空上星辉灿烂，几有伸手摘星辰的意蕴。荀兰卿并没有运转心法，只是随意游走在帐篷间，天上星华自发落到他的衣衫之上，泛出朦胧白光，如梦如幻，更似神仙中人。
第二天万里无云，是个好天气，商队休整一夜，带上伤员和货物再度启程。半路上倒是还有几波狄人前来打劫，都被荀兰卿打发掉了，反而为格萨尔的商队又添了许多肉干和狼皮。
宁朔城前，浓云低垂，商队在城门口略略停顿一刻。
“就此别过吧，山高海阔，有缘再见。”荀兰卿下了车，对着格萨尔遥遥一揖。
“哈哈，咱们以后再见。”格萨尔豪爽大笑，拍了拍他的肩头，心中泛起淡淡不舍。这样一个容貌俊秀，实力强大，性格又温和的强者竟然只能跟着商队十多天，不能一直跟着商队，实在是遗憾。
遗憾终归遗憾，格萨尔取过侍从手里用红布盖着的托盘，取出一个镶着大块宝石的银项链放到荀兰卿手中。
“这是我们白戎部落的神鹰护符，受过神鹰的祝福，送给我们白戎的朋友。这个护符能够让人逢凶化吉，虽然不知道对您这种强者有多大用处，但请不要拒绝。”
荀兰卿戴上护符，一手牵着马，一边挥着手，看着格萨尔带着商队在宁朔城外的空地上搭好棚子，开始兜售白戎部落的货物。眼中浮现温暖神色，也在心中默默祝祷。
宁朔城不愧为北域雄关，城墙高约四丈，以从南方运来的巨石混合牛羊血糯米浆砌成，城门高而阔，能容纳五马并行。远远望去，就像是一头雄狮横卧在苍茫的草原大地上。
城门口有不少人骑着马进进出出，不论是南方的商旅还是北方的戎狄，腰上或是佩着腰刀，或是挎着弓箭，一脸警戒神色。比起国都景阳城，多了几分萧瑟肃杀，少了许多繁华富庶。
果然边境不安。荀兰卿暗道，如果边境安宁，宁朔城里该是人人脸上平和，而不是随时手按腰刀，准备动手。
宁朔城内紧张肃杀的氛围更浓，城里居民几乎无人脸上带笑，家家户户门前都悬有白幡，寂静如死一般。长街上时不时跑过一队手执长矛的军士，昼夜不停地巡视宁朔城。想是战事异常激烈，已经到了家家户户都有男丁死去的程度了。
长街上显眼处摆着一张长桌，旁边一颗树上拐着一块白布，墨汁淋漓的写着“千金市马”四字。桌上坐着一个没了一条腿，花白头发的老兵，正百无聊赖地四处张望，见他牵着步景走过，眼前一亮，高声招呼道：
“小兄弟，军中军马紧缺，看你这马高大健壮，我们北军以市价买了如何？”
荀兰卿闻言眉头一皱，柔声回绝道：
“此乃师长所赐，小子不敢轻卖。”
老兵见他态度温和而坚决，惋惜地长叹一声，坐回凳子上，再不说话。花白的头发在北风里颤抖，显得格外苍老。
难道北军辎重这样短缺？荀兰卿暗自思索，伸手从袖子里取出两个绣上茱萸纹饰的锦囊，放到老兵前面的桌上，随后离去。
老兵看到那个翩翩美少年牵着那匹骏马走过来，以为他临时又改了主意，忙又提起笔就要在纸上写点什么，却见他放了两个锦囊压在纸上，转身就走，风中远远飘来一句：
“打开看看，如果没问题，就把这些东西入库吧。”
老兵扯开带子往里一看，数百袋粟米装得整整齐齐放在锦囊里，另一个锦囊里放了数百具大黄弩和备用的箭矢，顿时汗流浃背，知道是遇到了修士，忙拿起拐杖一拐一拐城外军营里走去。
一声尖利的哨笛刺破宁朔城紧张而有序的空气，城门的人急忙往城里挤，在城门口堵成一团。
鼓角长鸣，人喊马嘶渐起，踏踏的皮靴声由远及近。不过一刻钟就有一个极年轻的军官身上穿着轻便的皮甲，头上戴着红色雉羽，骑着大宛马，带着步卒急奔而来。
荀兰卿侧身避过直直撞来的兵马，目光深沉地追着那个头戴雉鸡尾羽的军官而去。
那是师弟。
温重黎指挥着手下士兵疏散了人群，忽然凝了神侧耳，仿佛要在这嘈杂的人声里听出什么来。
一缕埙音在鼎沸的人声里，长鸣的鼓角声中，不绝如缕，袅袅而来。
埙声高旷奇古，幽咽低沉，又雄浑悲壮，家乡亲人的思念，出征将士的慷慨悲壮，皆隐现于奏乐者指下。
温重黎在马上蓦然回首，循着乐声看去，只见荀兰卿正倚着步景，手执一个陶埙，向他微微一笑。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二十三、十年（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