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二十、事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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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周一时静寂无声，唯余滴滴鲜血流到地上的声音。
有皇帝的血，有狐妖的血，也有温重黎的血。
温重黎拄剑半跪，用手捂住胸口，有些艰难的呼吸着。一只狐爪深深钉进他的胸口，几乎就要刺破心脏。
这一爪险些要了他的命，好在他的剑足够快，在狐妖杀了他之前抢先斩下了它的头颅。
浓郁的紫气从一人一妖的尸体上弥漫出来，形成一朵翻滚的云，继而逐渐拉长，长出龙角，龙头……最后成为一条鳞甲俱全的神龙。紫龙展了展身体，目光混沌，继而清明，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不好！荀兰卿心头突生警兆。
温重黎斩杀作为龙气之主的人皇，必然会遭到龙气的剧烈反击！像是印证荀兰卿的想法一般，紫龙紧紧盯着艰难喘息地温重黎，眼里射出仇恨的光芒，发出一声震怒的大吼，迅捷而有力地扑了过去！
紫龙和温重黎不过咫尺之遥！
一根玉尺挡在路上，绽出一朵金莲。
紫龙只随意地一抓，金莲当即碎裂。紫玉尺哀鸣一声，尺上裂开几道微痕，倒飞出去。
光目禅杖拄地，手结不动印，急诵六字真言，每诵一字，就有一字在空中大放光华。六字真言首尾相连，结成环状，呈现法·轮之态不住急转。
紫龙似乎有些犹豫，在空中盘桓一阵，仍是不敢上前。温重黎咽下几粒丹药，手执长剑，眼神坚定，显然已经做好了搏命的打算。
眼见仇人渐渐恢复过来，紫龙面目更加狰狞，猛地一甩尾巴，狠狠抽在六字真言上。
六字真言金光明灭不定，和龙气激烈对抗，终究无力地闪烁了几下，化作片片金色光点，消散在空中。
紫龙的吐息吹动头发，温重黎眼中无波无澜，好似一块亘古不化的寒冰，即使身负重伤，持剑的手也毫无颤抖。
一张画卷突兀挡在温重黎身前，上有星宿列张，下有山河万象，依照着古朴玄奥的轨迹缓缓运转。画卷上星辰虚影亮起，化作条条星锁，缠在紫龙身上。
紫龙狂怒长吟，奋力挣扎，锁链崩断无数，又有无数星光凝成锁链困住龙气。温重黎强忍剧痛，举剑剐鳞断角，片片削下，打散成最微小的云雾形态。
荀兰卿头痛欲裂，心烦欲呕，与化形龙气拉锯几乎一瞬间消耗了他所有的精力。
见挣脱不得，又被人千刀万剐，紫龙眼珠转了转，脸上竟然出现极为人性化的狡猾表情，突然停住不动，在荀兰卿抓紧时间恢复的时候用尽全力往外一拖。
锁链几乎当场全部断裂，光目手印急变，两道光幕洒下，挡在温重黎和荀兰卿身前。谁知紫龙看也不看他一眼，拖着锁链径直冲进画卷。
荀兰卿心口剧痛，生生呕出一口血来。
眼前天旋地转，最后见到的，只是温重黎焦急的脸。
像是在深黑的水里沉沉浮浮，不知从何处来，亦不知道何处去。荀兰卿朦朦胧胧地听见龙吟声响，又听见什么东西噼噼啪啪地响。身上像是被什么压住，明明神智清醒得很，就是无法睁开眼睛。
荀兰卿在心里默念心法，把真气运转了一遍又一遍，身体沉重滞涩的感觉才渐渐消退。荀兰卿睁开双眼。
他置身在一片玄黄浊重的气息中，头顶上是轻灵的清气，点缀着点点星光。一条紫龙正无垠的天穹上巡游，和这片广阔的天地相比，巨大的身体也只不过是沧海中微不足道的一粟罢了。无数星辰投下银光，洒在紫龙身上，龙身上的鳞片渐渐变为银紫，向着星辰转变。
化形龙气在这里已经不足为惧。
荀兰卿一念动，立刻飘身而起，升上无限高的天穹，俯瞰着下面。他这才发现，刚才身处的地方是一片聚在一起的玄黄地气，化作山川河流的轮廓，却并没有凝实成为真正的土地。
他伸出手，缕缕轻灵之气从他手里毫无阻碍地穿过。无数星辰垂落光彩，照耀大地，同时不断祭炼提纯地气，让地气更为精纯凝实。
他的目光投向远处，在视野的极限处看到一片难以言述的混沌，非清非浊，非阴非阳，非虚非实，囊括万有，化生万物。不断有混沌被分解，化作阴阳，化作清浊二气，拓宽着这片广大天地。
在这片天地当中，无论是星辰分布，还是山川形势，无疑都遵循着冥冥之中的一种规律。这种规律无法形容，无法概括，不可落于纸上，这大概就是“道”吧。
他冥冥中感觉得到，这片天地还不完整，等到它自动补全，或许会成为一个真正的世界。现在还只有天地，不久后也许就会有水火，有风雷，再然后有四时节序，诞出生灵。
荀兰卿欣喜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他当然知道这是哪里，这是他的识海之中，本命法宝之内。他不仅没龙气反噬而死，还将这股龙气收入了星辰河洛图中。
虽然河洛图内的空间遍布裂痕，但正在星华和地气的滋养下缓慢愈合，龙气正被河洛图所同化，同化完成的那一刻，必定会成为强有力的助力。
河洛图中，还隐隐显现出大道的痕迹。河洛图还只是个法宝雏形，就有演化天地的趋势，等到真正成长完全，或许会真的成为一方世界也说不定。
荀兰卿在法宝内的天地徜徉了一阵，就退出入定。睡得太久师弟和娘亲可要担心的。
意识刚一回笼，荀兰卿几乎要苦笑起来，果然硬抗龙气不是普通人干的活。真气枯竭，浑身经脉落多处撕裂，险些断掉，气血极度衰弱，怕是今后一年要在病榻上度过了。
有暖融融的感觉从头上传来，和着轻微的瓷器碰撞声，荀兰卿睁开眼，正撞进了光目平和包容的双眼中。
见他醒来，光目略带担忧的眼神立刻变成了全然的欣喜，高兴道：
“你醒了，大家都很担心你。庄王殿下和杜施主几夜几夜地守在床前，都不曾合过眼，我担心他们太过劳累，就劝他们去休息了。”
荀兰卿暗暗自责自己沉浸于感悟中，忽略了他人的感受，又挂心除妖之后的事，沙哑着声音问道：
“景阳……现在如何了？师弟，又怎么样了？娘亲他们，可还好？”
“景阳城一切安好，太子殿下登了基，现在是陛下了。重黎伤重，又妄动真气，我怕他伤势恶化，喂了他安神的药，现在睡下了。但愿他再多睡一会儿，伤势恢复得更好。庄王殿下和杜施主有些劳累，近日憔悴了不少，不过没有大碍。”光目一五一十地说着，搅动手里滚烫的汤药，让它尽快放凉。
重创之后，荀兰卿身体极为虚弱，喝下汤药就神思昏倦。光目看着他睡下，在床头放了一粒摩尼宝珠，掖好被角，悄然离开。
好梦酣沉，并没有什么病痛打扰。荀兰卿再次醒来时，如水月色透窗入户，洒落在地上，宛然如积水空明。
闲人倒是有，可惜不能到外面去，看不到藻荇交横了，荀兰卿倚着枕头想。
他睡了一整天，早就没有睡意，百无聊赖地取下光目给的摩尼珠拿在手里把玩。摩尼珠清光盈盈，自然流露清净光明，拿在手里，好似拿着一团奇幻的光彩。
摩尼珠是佛家宝物，擅长驱散病痛，安定心神，光目的好意，他收下了。荀兰卿把玩了一阵子，又把它扔到枕头下去。长夜中无事可做，索性躺下开始调息。
丹田处自然生出一点微末的真气，荀兰卿试着调动这点真气游走全身，滋润破损的经脉。只可惜重新生出的真气太过稀少，连一周天都没有走完便□□渴的经脉吸收的干干净净。
荀兰卿郁卒地躺在床上，一分一秒的熬到天亮。早上光目过来，掀开床帐时，几乎被瞪着
眼睛的荀兰卿吓了一跳。
或许是在病中，人的性情会和平时不大一样，荀兰卿喝了药还是毫无睡意，缠着光目让他讲他昏迷之后的事。光目拗不过他，告诫他听完故事就睡觉之后，缓缓回忆了起来。
龙气被荀兰卿收走，荀兰卿自己也被反噬重伤。光目正预备带着两人退走，忽然听见轰隆喀拉一声大响，一阵地动山摇后，皇城中刮起刺骨阴风，黑云弥漫，直上九霄。
黑云之中立着无数或是半身白骨，或是浑身溃烂的人影，嘤嘤啼哭之声传遍全城，带着说不明道不尽的怨毒之意，令人寒毛直竖。看其中人破烂的衣饰，都是皇宫中的宫人。
数百年来枉死在皇宫中的宫人和狐妖进宫后，被她吃掉的宫人，在失去龙气镇压后爆发出来，就要寻找活物，将之杀死泄愤。
光目叹息一声，就地坐下，一遍遍念诵佛经，安抚亡灵。
光目在地上虔诚诵经，满目悲悯。黑云铺天盖地，云中的怨灵几乎无穷无尽，尽数围在他身旁，想要把他撕成碎片。白衣僧人一遍遍重复着经文，好像身处的不是怨灵环绕的险地，而是繁花盛开的花园。
光目背后现出一尊手执禅杖，头戴毗卢冠，身披袈裟，座下谛听兽的菩萨法相，和他一道念诵起来。
乌云中落下点点金色雨滴，怨灵脸上黑气减退，狰狞不再，露出祥和表情。一扇黝黑的大门凭空出现，徘徊世间的枉死魂灵纷纷化作光点，投向门中。又有部分飞向光目身边，化作或执莲花、或手挥琵琶的天女。
就在光目要超度完毕之时，天上忽然有人不屑地哼了一声，一道阴雷劈坏了六道轮回的接引之门，又不知用了什么法术，将剩下的魂魄全部收了进去。光目连忙上前阻拦，只见到空无一人的云间，哪里还有人影？
后来太子匆忙登基，封此次除妖的荀兰卿为穆王，温重黎为阳城侯。本来还想封光目为国师，但是光目坚辞不受，改为赠送许多珍贵经卷。
或许是因为荀兰卿等人救驾有功，但年青的天子又深深忌惮他们的能为，数日后又有一道圣旨，令荀兰卿伤势好转后即刻前往周地就国。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二十、事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