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阙上眉生寄长安》庄迷

1、阙引上

　　黛螺锁，娟娟却月，拂云横烟。他想起她来的时候，常常是以那涵烟却月眉先入了眼，不是一幅好的美人画的起笔，但确是眉骨上那一笔风月，凌厉地刺破了岁月，夺画而出，引得满眶烟雨成灾。这是他的命，也是他的劫。
　　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早时她站在家里那幅洛神图下，娟娟眉眼轻蹙，只说了一句话，但见泪痕湿，不知心恨谁。他在那眉色里失了月色，管那上弦下弦，晴缺婵娟，他只瞧见那乌沉沉木头桌子下面那个磕了脑袋满眼水泽的姑娘，那姑娘，被框在画里，在他心里面囚着，这一框，就是许久，画色陈旧，美人失色，卷了边，发了潮，泛了黄，他的女孩也还是泪光莹莹地蹲在原地，一颗泪砸下来。他神思恍然，都觉着这是一场梦，黄粱美梦，可是，可是，但愿长醉不愿醒，不愿醒。清醒的，是他，做梦的，也是他，醒木一拍，故事从头到脚都只是他一个人。他只是，做了个刻舟求剑的笑话，妄想着一切都原地踏步罢了。

　　阙引
　　他第一次见到COCO，是在S城沉沉凉下来的时候，那时候天昏得很厉害，云里头倾下来浓重的怨气，染得整个城都灰败起来。稀疏的匆匆而过的散客，孤零零的冷着的香樟树，这半点生气也无的布景前头，COCO正仰着嗓子和卖无花果的老伯砍价。她生气勃勃地，笼着长长的红色的披肩，燃出一圈火光来。整个世界是陈旧在相机盒子里的底片，是快进坟墓的老掉牙的时光，她在这一片灰蒙蒙的苟延残喘的暮秋里，亭亭地，突兀地，尴尬地，惊喜地。
　　“侬不少点了哇，唔都不高兴买好多。”她像是有些不耐烦，声音也是恹恹的，有些孩子气。
　　“不好这样少了，我也得赢点钱咯。”那老伯哑着嗓子，把那无花果捡在袋子里，抬起头讪笑道：“好吃的啦，小妹妹尽管拿去吃。”
　　她不再作声，像是有些垂头丧气，等那老伯过了秤，便付钱走开了，一副愁眉苦脸模样，他看着，觉得好笑。风扬得有些大，他冷起来，便不想在逗留了。最后一眼，那红披风和她的黑头发搅在一处，显得有些瑟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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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末的时候，他开始频繁的去A街的一家咖啡屋了，那里的暖像是被炉子熏出来的。总是烘烤出沉默的静来。那种感觉，像是被阳光晒热的午后兑上了一杯醉人的红酒，清醒着，混沌着。
　　手里的杯子是特别的，描着一个眉目细长的女子，眉锁着，只露半张脸出来，裙裾舒展在地上，水墨线的勾边，一个半面美人。汤匙上挂着个黑胡桃色的木牌子，刻着个歪歪扭扭的钩子，像是哪个孩子拙劣的笔迹。
　　店主是个特别的人，她喜欢给每个客人配上独一无二的杯子和木牌，她说她是懂得面相的人，看到人的脸就知道他应该被盛在哪个杯子里，他笑话她竟说把人盛在杯子里，她也不回答。
　　店主喜欢明媚的红色，故而总是穿的一副温暖模样，或是坠地的绉纱红裙，或是手织的枣红围巾，她总是喜欢把自己包裹得明艳。就如她所言，做个夺目的可入眼的西洋景也是好的。他笑她虚荣，她却满口应是。
　　第一次去她的咖啡屋时，她就坐在吧台的后面，手搭着眉骨，一副懒洋洋的样子，窗幔都是放下来的，四周都是暗橘色的壁灯，生生围出一个无谓昼夜的小隅来，没有白日光景驻留的印子，也没有漫过脚面的冰冷的夜色，这样安静优雅，不刺目，也不乖戾。她拿食指骨节扣着桌上奇形怪状的民族雕花，眉似横烟，目色浅浅：“咖啡刚刚煮好，要来一杯么。”
　　他莫名成了这里的常客，却并没有和那艳色的美人店主成为话交，他静默着想总角时的兵荒马乱，黄发垂髫的年纪，却总想着是什么惊天动地的盖世英雄。她永远是那副懒懒的样子，依着半臂，不紧不慢地搭话。或者是长久的沉默，他等着面前的咖啡冷掉，冷成苍凉的黑胡桃色，等着汤匙结上干掉的咖啡渍，看着她坐在吧台上，用美丽的伎俩招引客人。有时候他甚至觉得这样的安静会在某个时间的节点上永恒下去，拉长，拉长，凝成窗幔里渗进来的一指薄光。他只希望没有拍翅膀的蝴蝶，搅了他这场美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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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月的站台上，行李上的车轱辘轴子声碾了一轴又一轴，人声残破，COCO对他说：“去吧，你不能总拿我当镜子。”
　　去吧，等你看清楚你匣子里究竟装了哪晚的月色，等你完完整整的，你还要不要回来。
　　去吧。
　　热浪翻滚，最后一眼，那红丝裙和她的黑头发搅在一处，看起来仍是显得有些瑟瑟。

作者有话说

　　阙引整篇都是他们现在的故事，只是个起笔，后续故事会倒叙插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