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暮吟》诘西诺

1、一、与君初相识

　　“暮儿，爹要进宫一趟，你在家要听话。”沈泽轩轻轻抚摸着沈南暮的头，细软的发丝被挽成一个小小的发揪，小丫头额前的碎发被人用一个精致的梅花发夹別在了耳侧，丫头小脸肉嘟嘟的，看样子，也就十岁左右，虽然没有倾国倾城之貌，但五官却看得出是十分端正清秀的，粉嫩的小嘴儿一咧开，正在换牙，门牙愣是少了两颗，甚是可爱，一双水盈盈的凤眼认真的盯着父亲。
　　“知道了爹爹！”沈南暮声音响亮的回答着。沈泽轩无奈的笑了笑，这丫头性子烈，打小便是这样，但是自家的宝贝女儿，她娘亲生下她便大出血，没撑过当晚就去了，如论怎样自己都要宠着这丫头，这样想着，看着眼前可爱的小丫头，手又不禁去抚摸她头上圆鼓鼓的发揪。这是，一个下人急匆匆的赶了进来，凑在沈泽轩的耳边轻声耳语了几句，沈泽轩原本存满慈祥与宠溺的眼神瞬间暗了下来，流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寒气，但他还是立刻回到慈祥的父亲模样，笑着看着南暮。
　　“暮儿，为父这就要走了。”说罢，起身便向房门走去，沈南暮想追上去，却被郭嫂一把环住，小丫头嘟着嘴挣扎了几下，便放弃了，望着父亲走出隔院，恋恋不舍得回了房间。
　　沈南暮是当今丞相沈泽轩的千金，宰相府上的宝贝疙瘩。沈泽轩在建国之后便当了宰相，但是在外，他可是一个阴险狡诈之臣，暗地里帮着王皇后铲除了不少忠臣，手里可算是沾满了鲜血。丞相夫人在产下沈南暮后，便撒手人寰，沈泽轩小妾没少娶，但却都没有为他再产过一儿半女。人都说沈泽轩唯一的良知都用在他女儿身上了，沈南暮是宰相府大小姐，在内在外也没人敢欺负她分毫。

　　“郭妈，你说爹爹这一去又要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啊？”沈南暮和郭嫂在院子里闲逛，爹爹进宫三天了，仍旧没有回来，郭嫂是沈南暮的奶娘，沈南暮从来没见过自己的母亲，郭嫂却从小对她细心照顾，温暖的像娘亲一般，沈南暮便从小称其为“郭妈”了。郭妈摇摇头，据说这一阵子，朝廷之内政局动荡，当今圣上又荒淫无度，哪里管得上正事，说不定哪天，就改朝换代了也说不定。
　　正走着迎面走来两个脂粉味浓重的女子，扭捏着身姿，老远看着沈南暮，便漫不经心的走了过来。
　　“呦，暮儿又在这里闲逛啊？”是二娘，家里的这几位姨娘表面上不敢对沈南暮无理，但毕竟是无娘的孩子，背地里还是少不了悄悄议论的。
　　“二娘好。”沈南暮撇了撇嘴巴，往郭嫂身后躲了躲，郭嫂笑了笑，抚了抚沈南暮的头，看向二姨娘和三姨娘。
　　“小的给两位主子请安了。”说着点了点头。二姨不屑的瞥了她一眼，眼珠子一转，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装作才想起来似的，语气抬高的说。
　　“哎呀，听说今儿夜里北街里有花灯呢！”二姨对着三姨挑着嘴角说，后又使了个眼色，不愧是天天混在一起的两人，心灵貌似早就有了感应。
　　“对呢，你不说我都忘了，据说京城里捏糖人捏的最好的糖人张也会来呢，据说有很多小吃呢~”她故作夸张地说，说完便偷偷看着南暮的反应。果不其然，一听到花灯和美食，小南暮的眼睛滴溜一转，探出头来欣喜地看着她们。二人一看，果真得逞，沈泽轩平日里将女儿宠在家里，基本上不让小南暮出这个丞相府，估计也是知道自己在外面的所为，女儿这个唯一的软肋若是在丞相府外，想必也少不了危险，故江湖上没几个知道沈南暮面容的人，前几次沈南暮偷偷跑出去玩过几次，被沈泽轩知道了，愣是把小南暮关了禁闭，要说这沈泽轩对女儿的教育方式也是太极端了，这回可好，沈老爷不在，小南暮自己再跑出去，又不知道要惹出什么乱子来。
　　“郭妈……”小南暮扯了扯郭嫂的衣袖，眼巴巴的望着郭嫂，郭嫂为难的看了看小南暮，皱了皱眉。那两个妖人见沈南暮上了钩，便不说话径自走远去了。这可倒好，留下郭嫂收拾这个烂摊子，被个小不点缠着，甩也甩不开。
　　“郭妈……花灯是不是很美啊……”
　　“……”
　　“郭妈……糖人一定也很好吃吧……”
　　“……”
　　“郭妈……糖葫芦……桂花糕……小笼包……”
　　“……”郭嫂无奈的扶额，小家伙对吃还真是有很深的执念呢……

　　临近傍晚，小南暮早早上床，身边的郭嫂哄着她睡去后，便悄悄地退了出去。过了一小会儿，躺在床上的人儿乌黑的眼睛突然睁开，眨巴了两下，兀的从床上坐起，偷偷地从绣花枕头底下掏出一小袋锦囊，借着月光，打开倒在手上，满满的碎银。小南暮贼笑一声，有花灯，有美食，没有本小姐怎么行？心想着，便悄悄地下床换上了一件鹅黄色的素衣，又披上了一件颜色相近的披风，蹑手蹑脚的走出了门。
　　悄悄来到了西苑，墙角的狗洞幸亏被杂草给盖住，平日里没人看见。沈南暮费劲儿的从狗洞里钻出，连忙拍打着身上的尘土，定了定神，闭上眼仰头呼吸着磬人心脾的空气，突然，鼻头一凉，睁眼一看，原是下了雪，轻盈洁白的雪花落在鼻头一触就化了。
　　沈南暮搓了搓手，哈了口气，是有点冷呢。伴着漫天轻盈的雪花，将披风上的棉帽戴上头，系紧了颈肩披风的丝带，一路小跑向北街奔去……

　　“哇……”沈南暮来到北街，嘴巴便痴痴地微张好似合不上了。今晚的北街灯火通明，从街的这头到那头，一长排银黄的灯笼微微的晃着，发出朦胧的光。大小不齐的石砖路上附了一层薄薄的白雪，人山人海的街上，叫卖声，笑声，谈话声，伴着小吃摊冒出的微微热气，好生热闹！
　　“哇……”沈南暮像个小鬼头般挤在人群中，左瞅瞅，右看看，明明是个堂堂丞相府的大小姐，却像个什么都没见过的小不点，痴痴地望着眼前的一切。不顾自己冻得通红的鼻头，硬是挤到卖糖人的摊位前。
　　“你……你就是糖人张吧？”小南暮一脸崇拜的望着眼前做糖人的师傅，只见那师傅一脸疑惑，什么糖人张？
　　“小姑娘，要糖人不？”老师傅笑着眨了眨眼。
　　“要，要，要个最甜最大的！”沈南暮激动得晃了晃手中的银子。老师傅一见银子，眼睛也放出了光。
　　“哎哎，好好，给你做个最甜最大最漂亮的！”说着，便拿起糖勺，挖起糖浆在糖板上画了起来。只见黄灿灿的糖浆在糖板上灵活的流淌，不一会儿，一个金色的凤凰便成了型。
　　“哇！太厉害了！”沈南暮接过凤凰糖人，笑得小嘴合不拢。递过银子，便痴痴的转身，眼睛却一直不离手中的糖人。心里暗暗怪到，做得这么好看，怎么舍得吃？正想着，不知街中什么人喊道，“放花灯了！”人群便涌动起来。
　　小南暮挑了一个纸灯，便进了一家客栈。花灯本应在河中放，但又遇上寒冬，就不得不把花灯改成了天灯。小南暮一手护着糖人一只胳膊夹着纸灯，来到客栈二楼的栏杆旁，此时那里已经站了不少人。她小心翼翼地打开纸灯，借着烛火点亮，轻轻地踮着脚，举到栏杆外，慢慢放飞纸灯……一盏盏闪着微光的纸灯缓缓升起，映着深蓝的夜空和徐徐的白雪，犹如一朵朵在夜空中绽放的金桔，缓慢而又静谧。小南暮水汪汪的眸中映出了星星点点，心中默念，希望父亲早些回来……
　　“哎，你许的什么愿啊？”旁边的少女嬉笑的互相问着。
　　“我呀，希望沈泽轩那个老奸臣早点遭报应~”少女愤愤地说。引来一阵嬉笑。
　　“就是就是，我爹爹也说了，有那个沈泽轩在，迟早改朝换姓……”另一个少女应和着。
　　“赶紧死了才好，全家都死了才好……”另一个少女嘻嘻的笑着说出这句话。沈南暮可笑不出来，这嬉笑的语气在她听来却阵阵刺耳，如同冰霜。这些人与我素不相识，为何要出此言咒我爹爹？小南暮握紧拳头，实在听不下去了。
　　“喂！你们几个说什么呢？！”小南暮突然站到她们面前扯着嗓子喊着。几名少女一怔，哪里跑来的小鬼，坏人兴致。
　　“我说，你是谁啊？敢跟我们这么说话？！”其中一个个头稍高的女孩儿站出来居高凌下的瞥了沈南暮一眼。
　　“我爹爹是好人！谁允许你们这么咒他！？”小南暮提高了声调。面前几位少女愣了愣，又“噗嗤”一下全部笑了起来。
　　“噗哈哈，你是沈家大小姐？那我还是千羽公主呢！”
　　“呦，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沈家大小姐啊？”有一个少女说。沈南暮愣了愣，这女子难道认识她？
　　“你知道我是谁吗？你要是沈家大小姐的话，那我就是嫦娥咯！”少女说着，走上前推了小南暮一把，小南暮一下跌撞到栏杆上。也不能怪别人不认识他，天下知道她面容的除了家里那几个还真没人认识她，民间还有流传这个沈大小姐早就香消玉损了，毕竟他爹不得民心，虽然权势巨大，百姓们实在被压迫久了，背地里难免有议论，沈泽轩自然也是耳闻不怪了，若是他想杀，这些人早就没命了，再者说，敢这么说的大多都是小孩子，沈泽轩虽然干尽坏事，但是却没动过小孩，所以权当童言无忌吧。
　　可是沈南暮可没这么“大气度”。
　　沈南暮被撞的背后一片生疼，左手握紧凤凰糖人，右手小拳头紧握，忽的冲向那群少女。
　　“不许你们咒我爹爹！”说着便和那群少女扭打在一起。顿时，小客栈二楼乱成一团，小女孩们尖叫着厮打着，清醒的大人们忙来拉架，但还是晚了一步。小南暮个子小，哪打得过这些个高她一头的少女们啊！眼看着被推到了栏杆边，手里的糖人差点飞了出去。
　　“我的糖人！”小南暮转身踮起脚抓住糖人，可谁知背后突然被人又是一推，还不由沈南暮多想，脚下一空，整个人看周围打起了转，像翻跟头一样，掉出了栏杆。
　　尖叫声，叫卖声，笑声，充斥着沈南暮的耳朵。
　　谁来救救我？
　　小南暮看着世界一片旋转颠倒，心脏似乎被甩到了嗓子眼，堵得嗓子发不出声，只得紧紧闭着双眼，握紧手中心爱的凤凰糖人。
　　我……要完了么……
　　突然一股莫名的恐惧涌上心头，无比苦涩。时间好似放慢了一般，一抹素白的身影一闪而过。
　　身子一下被拥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我……已经死了么？
　　周围一片寂静，淡淡的青草香气迎面扑来。小南暮等着坠地痛苦的一刻，却久久没有到来，缓缓的睁开眼，竟是再次痴住。
　　眼前，一个白衣少年温柔的将他揽在怀里，在空中旋转着，此刻，小南暮从来没见过如此俊美之人。英挺的鼻梁，苍白的皮肤，一双浅褐色的冷峻的双眸低头直直的望着怀中的小人儿，浅朱色的薄唇轻轻地闭着，慢慢勾勒出一丝奇妙的弧度，一头乌黑的青丝随着微风和旋转簌的倾泻在白纱衣上，纤细却不失力道的手紧紧环住南暮，指节分明。
　　时间仿佛停止了。
　　沈南暮出神地望着眼前的白衣少年，轻盈的白雪从眼前慢慢飘过，落在少年脸上仿佛与肌肤相融了一般；眼前闪过街道两旁微黄温暖的灯笼链，映着眼前少年背后漫天的金桔色朦胧的天灯与飞舞的细雪，少年苍白的脸上胧上一层温暖的金色，深邃的褐瞳无法望穿，却是更加醉人。沈南暮紧握手中的糖人，小心翼翼的与白衣少年对视着，心中霎时泛起一股莫名的温暖，竟是看痴了，竟希望永远看下去……
　　我这是……遇到神仙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