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番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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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远远看到叶修捧着本书坐在路边躺椅上昏昏欲睡，喻文州便悄无声息的走到他背后。
“在干什么？”
突然地搭话把几乎睡着的叶修吓得一抖，差不点从椅子上弹起来，看清是谁他才出了一口气。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是老韩或者新杰来抓我回去。”
“吓到你了？抱歉。”喻文州很自然的绕过来，到叶修身旁坐下。“今天不太忙吗？”
“是啊，今天孩子们都挺乖的。”叶修的病人大部分都是青少年，所以他总是半开玩笑的说大家都是他的小孩子。“转了一圈也没什么事，工作时间又不能打游戏所以我就出来偷个懒。”
“可以理解，因为今天天气很好啊。”
“是啊是啊，”叶修附和着，“小风吹着真适合午睡啊。”
“不能睡，会着凉的。”
叶修耸耸肩表示自己听进去了（大概）。喻文州心里知道他应该是没太把自己的劝告往心里去，也不生气，只是瞟了眼这人手里书的封面。
“你还喜欢推理小说？”
“这个？”叶修自己也看了眼封面，“是我的一个……朋友推荐给我的。我刚看了不多，还挺有意思的。”
“原来喜欢这种风格吗……那前辈有没有兴趣听我讲个故事呢？”
“可以啊，那就麻烦你啦，文州。”
2
在城市与乡村的交界处，住着一位远近闻名的工匠——一是因为他的手艺好，日常的家具中尤其擅长打造各式各样的椅子；二是因为他干活比别人都慢。他本人可谓是慢工出细活的代表，好在那个年代还是有很多人愿意花时间去等待的。所以匠人的活不算多，但是也能使他衣食无忧，虽未能大富大贵但是生活也还算绰绰有余。
这份工作对工匠来说唯一的缺点也就是没有什么休闲的时间了。
解决了最低限度的生活需求之后全年无休的工匠渴望有一段美好的假期。然而看了看手里的进度表，按照自己的速度工作已经排到了后年。于是他也只能一边在脑内幻想香车美人的悠长假期，一边手下不停继续干活。
他正在做的活计，是一批安乐椅。椅子所有的设计都贯彻了舒适一词：蓬蓬松松，软硬适中的坐垫，维持适度倾斜，轻轻托起脊背的丰满靠背，饱满的两侧扶手。因为是设计给洋人使用的家具，所以成品的大小也十分可观——足够一个成年男子放松自己，像一团史莱姆一样把自己陷进去。
万恶的资本主义。工匠想着，享受着自己的劳动成果带给自己的舒适体验。
是的，新作品完成之后工匠总是第一个验货的人。
那天他也一样的坐了上去，却有了从未有过的想法：这把椅子真舒服，以后给自己也做一把好了。这样一把椅子的归处应该很不同凡响吧？想必是那种摩登的家庭：有壁炉，有帅气多金的男主人和温柔美丽的女主人，还有一只喜欢趴在沙发扶手上的猫……要是我能去体验一下这种生活就好了。
继而他突然有了一个大胆新奇的想法：这个宽大舒适的安乐椅，内部的中空结构足够塞进一个自己这样的东方男人。仿佛被毒蛇亲吻了双手，又仿佛受到恶魔蛊惑的意志不坚定之人，他激动地双手颤抖着在已经完工的椅子内部改造出了储物空间，设置好了隐秘的透气孔和进出口。
最后，借着酒劲，他换上柔软舒适行动没有噪音的衣物，然后钻了进去。
3
叶修的表情有点怪怪的。
“……文州啊，你是在考验我有没有认真读书？”说着他扬了扬手中的小说，封皮上写着《人间椅子》四个大字。“你这故事也太水了吧，完全就是借鉴啊。”
“原来前辈你有认真看小说啊，”
“你对我到底有什么偏见？”
“我这个故事其实应该叫改编吧？从这里开始就不一样了。”
“好吧，那就再给你一个讲完的机会好了。”
4
总之，等到工匠再次在一片黑暗中醒来的时候，他才真正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同时他也意识到了一点：他也许成功了。
四肢被束缚在狭小的空间里无法大范围活动，但他还是透过之前留下的气孔判断出外面的昏暗灯光的来源应该是室内灯。耳畔传来不知名的外文歌曲，身上则隐隐约约感受着一个人柔软的躯体。
那是一种很奇妙的触感。为了避免被当成变态就不多形容了，总之这一切的认知都让工匠的脑内出离的兴奋——没有人发现他，他就这样融入了以前想象不到的生活。
工匠一边享受着那舒缓的音乐，一边分心听着周围的动静。坐在扶手椅上的似乎是个青年男性，他时不时会嘟囔几句奇怪的话，周身一股好闻的烟草味道。伴随他轻轻地自言自语，纸张摩擦的声音，书写时笔尖和稿纸接触发出的好听的沙沙声似乎都预示着这是一位做文字工作的人。工匠没有接触过这样的人，所以他对椅子的主人简直充满了好奇。
“该吃晚餐了。”工匠听到开门的声音，另一个男人的声音传了进来。
“你先吃吧，不用等我。”
“先吃饭。”
坐在椅子上的男人好似被打断了，换了个姿势。“写到一半了，等我写完的。”
“等你写完？那恐怕要明天了。”
“呵呵。”椅子上的男人轻声笑着，也不反驳，书写的沙沙声也没有停。
过了一会，工匠听到渐渐走远的脚步声。还没等他松口气，那脚步声又快速接近了，紧接着他听到碗盘落在桌上重重的响声。
“赶紧吃！”
“啊？”
“啊什么啊，快点。”
“没菜啊？”
“吃意面要什么菜，动作快点。等会凉了你又不肯吃了。”
5
“……等一下，恕我直言这已经是变态了好嘛。”叶修瞥了一眼满脸微笑的喻文州，“还有这人物总有一种奇妙的既视感是我的错觉吗？”
“为了方便你带入自己体验情节啊。”
“感觉怪怪的。”
“因为本来就是这种故事啊。”始作俑者无辜的耸了下肩。
6
总之，工匠就这样留在了这里。他白天睡觉，傍晚醒来，等着熄灯了就出来活动活动顺便解决一下个人生存问题。这家里似乎有两个主人，一个白天不在家，一个全天都在家不说还基本一天都坐在椅子上写东西，总是半夜才睡。
工匠借着月光把椅子所处的房间好好探索了一下。一面墙上都是书架，靠窗的书架里面全是同一个作者的书，看来书房的主人很是喜欢这人了；剩下两个里一个竟然装的都是些杂志，而另一个里放的书种类就很杂了，总之都是些工匠不认识也看不懂的东西。房间一角的柜子上有一个留声机，柜子里则装着唱片，基本都是外文的。安乐椅前的书桌上乱七八糟的铺满了书籍文献和书写用的稿纸，空出一小块地方放着一个空了的咖啡杯和主人惯用的钢笔。同处一室这么长时间，工匠猜测书房的主人应该是一个作家，而同居人似乎是他的兄弟。平常总是瘫在自己身上（是的，工匠觉得自己四舍五入就是椅子本身了）写稿子，自言自语是在梳理情节思索灵感，身上的烟草味也只是因为这人热爱抽烟而已。
观察作家已经成了工匠每天的固定活动。
有灵感的时候作家总是不停地写着，在他完成自己的目标之前几乎都不动一下。工匠不由的担心起他的身体健康来，毕竟他好像很轻的样子，若是另一个主人不在家有时候一白天也想不起来吃点什么。
他需要一个照顾自己的人。工匠想着，但是一把椅子又能做什么呢，他也只能在作家打盹的时候偷偷调整自己的姿势，让他睡得更舒服一点而已。
工匠每天只期盼着和青年亲密接触的这十几个小时，就像是高塔上等待王子出现的长发公主。作家那懒洋洋的脚步声好似这世间最美妙的音乐，令人心情舒畅。
时间就这样一天天过去，工匠就这样自作自受般的越陷越深。
7
等了一会儿，喻文州也不继续，叶修只好好奇的问道：“然后呢？”
喻文州没有看他，隔了一会才回答：“我还没有想好。”
叶修失笑，“你果然是现编的啊。”
“是啊，”喻文州突然恢复了往常的笑容，“那就请前辈帮我想个结局吧？”
如果是你，会给我，不，是会给这个工匠一个什么样的结局呢？
“……工匠，嗯，爱上作家了？”叶修斟酌了一下，觉得用爱来形容不太合适，不过也没有什么更贴切的词语了。
“也许吧。”
“喂，这可是你想的故事啊？”
“因为工匠不懂得爱。”喻文州脸上依旧挂着标准的微笑，眼神却无比的认真，“他只是自己觉得作家很特别，很重要，自己认为这是爱而已。”
“嗯……也许只是一时的好奇？因为作家对他来说是以前没有接触过的。”
“可能吧。”喻文州好似闲聊一样接着问到：“那你觉得作家会爱他吗？”
“可是这对作家不公平啊，他甚至都不知道有工匠这么个人。”叶修仿佛无意的说道。“对了，那不如这样吧。”
8
工匠觉得自己活着，只是为了每天和作家“一起”度过的时光。有时候作家也会出门，这种时候，工匠甚至连从椅子中出去活动的心思都生不出来。
这是不正常的。
工匠觉得自己已经离不开作家了，可这个故事的另一个主角却丝毫不知晓这一切。
工匠因为自己这种阴暗扭曲的心理而惴惴不安饱受折磨，作家却吃好喝好一切照常。有无数次作家坐在他身上因为什么事情笑到身体不住颤抖时，工匠都好想不再忍耐就那样出现在那人的身旁，用眼睛描绘一切。
他想见到作家，想苦苦哀求甚至用尽一切办法，换来那人的垂青。
是的，工匠终于意识到自己当不成作家喜欢的椅子，只是躲在椅子里的一个胆小鬼。
于是在一个万籁俱静的夜晚，胆小鬼终于钻出了套子，打算离开。
走之前，他带着点恶作剧心理的坐在作家喜欢的椅子上，把自己这荒谬的故事写了下来，扔进了大门前的信箱里。
9
“……做完这一切的工匠最后还是回到自己的工作间——为了准备他们的下一次相遇，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办呢。”
“完啦。”
“这就完了？”喻文州有些意犹未尽的样子，“不过果然啊，要是我的话，大概工匠最后会被抓起来吧。”
“你这是何必呢，”叶修有点哭笑不得，“生活已经如此艰难了，故事里就没有必要了吧。”
“悲剧自有悲剧的魅力，”继而喻文州话锋一转，“不过如果前辈你不喜欢就算了。”
“是啊，还是喜剧好一点。”叶修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有些愣神。回过神来就发现后辈一双眼睛依旧盯着自己，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的故事讲完了，前辈不也讲一个吗？”
“？这是什么套路？”叶修有点摸不着头脑。
“嗯，就当是等价交换吧。”喻文州自己也笑了起来，一脸“是的我就是在耍赖”的样子搞得叶修也笑着轻轻摇了摇头。
“好吧，礼尚往来是吧，”
“那我就讲一个和这本书的主人有关的故事好了。”
10
从前有一个倒霉蛋儿，他虽然很倒霉，但是却有天下最好的妹妹和最好的朋友。
他喜欢侦探小说，像别的推理迷一样崇拜通过帅气推理破案的侦探，尤其是福尔摩斯。于是当时还在中二期的他和崇拜医生的好朋友约好了，两个人要做当代的福尔摩斯和华生。
但是他是个幸运E。
所以后来他出了车祸。
说的委婉一点就是，他再也没有机会完成自己的梦想了。
11
喻文州的表情有点复杂。他有时候是真的搞不懂叶修在想什么，就好比现在他不懂叶修为什么要把这种事情当成故事讲给他。
“为什么？”他知道这不仅仅是个故事而已。
“你就当是……老年人的多愁善感吧。”叶修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轻叹了一声。
自己虽然没有成为华生但是好歹也穿上了白大褂，而当时一门心思想当福尔摩斯的人却几乎被世界所遗忘。
感受着耳畔的微风，叶修突然有些感慨。
这就是所谓的世事无常吧。
12
“前辈还年轻着呢。”
“不年轻啦，都是奔三的老男人了。”
“那和前辈差不多大的我也一样是老男人啦。”
“没想到文州你还挺会讨人开心的。”叶修说着站了起来，拍拍屁股，“休息的时间也够长了，我要回去了。”
于是喻文州也自然的跟着站了起来：“那我也回去好了。”
“不多坐一会儿？”
“不了，”喻文州抿了下嘴，“本来我就只是路过而已。”
“那正好，万一遇到了老韩还可以给我打个掩护。”
叶修眯着眼睛笑了起来，仿佛占了便宜的小狐狸一样，嘴角勾勒出一个狡猾的弧度。
于是喻文州也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容。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番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