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举杯邀桃花 ...
-
当夜,家里来了贵客,有京师而来向江南而去,却于家仆走散的千金鄢台小姐,我则患了伤寒,娘亲也哀叹,不过采个桃瓣,却惹了病伤,倒真是我顾洗嫣的风格。
整夜不安,我在床榻上昏醒相替,意识几沉几浮,大夫人来人去,皆摇头道不可医,而终,还是鄢小姐所携的“京城药物”硬是化解了我的性命之忧,娘亲感激不已,生要留了她在家中住几日, 台便也将计就计,半推半就住了下,静待着仙印的恢复。
三日仙印复,玉碎见柔情。三日,我自不明所以,至云淡风轻,三日,我碎了三件她带来的、或家中固有的大小玉器,也睹了这仙人女子的另一番沾染红尘的风姿,清如皎月,而艳如烟花。
白昼还未尽逝,夕阳已然无踪,深蓝的天穹下拂起了微冷的夜风,我悠悠起身,绕过荒亭废墟,沿着不再泥泞的小路出了树林,夜色浅浅长巷幽深,空空的窄巷中萦绕着低徊宛转的歌声,伴着袅袅琴音,更显悠扬。
那音,时而如泉溪咽涩,时而如叶落幽息,喜时似百鸟朝凤啾啾似斗,悲时如杜鹃啼血声声是泪,随音渐进,我听清了那歌中之词。
“嫁者叶归栖,根树两相依。凰梧攀枝俏,落花歇藩篱……人别花鬓错,暮色眺山西。何以团栾破,狼烟始不息。举杯桃花盛,日落艳妆凄……”分明是闺中女子的愁绪,那人唱来却清远悠扬,毫不矫作,反有一番淡然之味。
我循声而至,推开轻掩的门扉,才恍然发觉原是回到了自家的院落,是时正值月方起,月下倾城的女子闻声从古琴的旋律中抬起头,恰巧唱完了最后一句:“妾若化仙去,葬曲《弄花衣》。”她收了歌喉,用洁白的双手抚上震颤的琴弦,如流水般的琴音悠远而绵长,浮漾着亘古不变的清愁,飞散于缥缈的月色中。
“举杯邀桃花。”台的声音悠然而起,夜风过影,簌簌曳落了几许桃粉缤纷,是时,她已更回了那艳色羽纱,端坐于枝影瑟瑟的月下小院里,其旁稀疏桃花正艳,美丽的女子收琴入匣,闭上匣盖,关住琴叮咚似泉响的呜音。我紧合上那吱呀作响的柴门,转眼便见月下仙人从树影里拿出盛酒玉盅,招我过去,我听着风中沙沙叶揺,步履轻响,我行至石桌前,在她对面入座,石凳触上肌肤有些冰冷,她伸指将一浅色的盅拈至我前,玉与石台清脆相碰,就着月光我端详她清冷华艳的容颜,美,而苍凉:“我娘亲与姊姊何在?”台为两个玉盅斟上酒:“她二人入城中售酒,明日午时方才回归。”股股浅色的绝饮涌入器皿,霎时酒香四溢,掩过了中庭的馥郁花芳,熏醉了檐下的无名草叶,觥影交叠,她轻呷一口,放下酒盅,微勾唇角,“你这桃花酿,确也是这凡世鲜见的美酒,比那江南的御供渗青还要甜上几分。”语罢,她仰头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既而把玩起手中玉盅,琉葱似的指甲轻抚过杯口,溢起了满眼笑痕,可见她今日兴致着实不低。
“你便私自拿来了我娘的桃花酿?”我挑了眉,不知觉间台已饮下不少,绯红脸颊笑靥如花,一双墨眸似醉非醉,似醒非醒,酒气氤氲,失去仙印的她调不动仙气护体,与凡人无二,自是不胜酒力,她低笑一声;“安心,权当作是我买来的。”“哦?那倒奇了,你这两袖清风的神仙,何来的凡世俗财?”台却转而道:“何必介怀……然则,待子时我仙印便可重回,今日便算作为我送行罢?”我看她话锋偏转,却也不恼,忧自拿过另只杯盅,看了看杯中酒浆,轻笑道;“罢了,恰逢今朝有酒,咱们,一醉方休。”
浮生十几载,我虽随着娘亲酿酒,却鲜少尝过这酒香。一杯下肚,便觉甜香顺口,略带些朝露清涩,流连酒味,令人欲罢不能,
酒过三巡,我二人皆醉了些许,台却端庄依旧,“顾洗嫣,你可知当年挽帘许了我甚么?”我一怔,挽帘?此人竟令我感到莫名熟悉,我脱口道:“什么?”她却用莫测的神色掩去了眼中的秘密,只道:“天机不可泄露。不过,也确是我护她十世轮回,她还我一生清寡无忧。”
我无力地支着头颅,有些晕眩:“是么……”台摇头叹息,娇颜如树上桃花般迷离:“你醉了,休息吧。”语罢,伸手一点我的额头,意识离散,我即刻不省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