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尘星光》柯可可

6、国士

　　“你醒了。”
　　玉飞龙昏昏沉沉睁开了眼，看到了门口处背着门向这边望来的秀才。
　　他忽然感到有些奇怪，秀才的脸在此刻看不出喜怒，与之前判若两人。
　　这种念头一闪而过，玉飞龙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他用手往下挪了挪被子，慢腾腾的起身，复又望向秀才，嘴角勉强挤出一丝笑意，有些尴尬。
　　“想不到你的酒量比我还差，不过你不用担心，现在宅子里就我一个人住着，房间很多，你不介意，可以多住两天 。”
　　“嗯”玉飞龙低下了头，手搭在被子上，脸有些发烫，回想起昨天明明是自己架着秀才，走了几十步路便撑不住了，想自己堂堂一介武夫最后竟是靠别人尤其是原本看起来若不禁风手无缚鸡之力的秀才，眼神便略有几分不自然，好吧，其实睡着的时候被人好心救起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面子啥中看不中吃，最主要的原因其实是这被子摸起来有些冷涩生硬，而且还有一层厚厚的油灰——被如其人。玉飞龙突然一刻也不想在这破被窝里呆着了。
　　秀才转身走了，一点没有做主人的样子，他还穿着昨天那身破衣裳，旧布鞋有些地方开了口子，他吱吱呀呀的拉开了门，一束强光打在了他的身上，在地上留下一个短短的影子，天已大白。
　　这座厅堂很大，虽然里面连一把椅子桌子也找不到，显得有些空荡荡的，但依旧掩饰不掉其旧有的风光。玉飞龙正蹲坐在大厅的中间，啃着他不知从哪个角落翻来的风干的馒头，对付着一大块从一个黑水缸里捞出的咸菜，津津有味的看着厅堂正中间悬挂着的一幅写满密密麻麻注脚的地图，虽然地图上大河名山、州府政地都画得清清楚楚，颇为壮观，玉飞龙却只是对那些用文字写的地名略感兴趣。
　　“有人吗？”玉飞龙听到一个人的叫声，心想秀才大概是出门去了，便忍不住放下手中的咸菜馒头，出门探个究竟。
　　“大爷，行行好，赏个馍。”厅堂外的不远处，一个浑身裹着破布，一脸叫花子模样的人见到房主人出来，连忙开口讨要。
　　“啥？”
　　“馍馍。”
　　“么么？”玉飞龙如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虽他自小在山村中长大，但父母对其管教颇为严格，让自己孩子自小修习文韬武略，而其父母所交游之人又尽是些文人墨客和武林中隐退的名侠，虽然玉飞龙还尚不自知平日里与自己摸爬滚打和蔼可亲的叔叔婶婶大爷大娘在往日竟是如此人物，但他自己内修的一些东西他自己却明白不是一般人所应有的，只不过现在，呵呵，他头上的汗涔涔的往下流。
　　“馍，馍！”乞丐的语气忽然重了起来，一个劲的往前，边走还边指着自己从怀里露出的红绸，大声嚷嚷着“我有小刀，我有小刀。”
　　玉飞龙的面色忽然变了，就算他此刻再怎么糊涂，也明白一把小刀若是将要出现在一个人的手里尤其是当这个人还是气势汹汹的时候意味着什么，只是——这个人看起来虽然体格也算够壮实，但观其气息不似练武之人，这——。
　　于是，玉飞龙思前想后，深思熟虑一番，悄悄攥紧了拳头，眼神狠狠的盯着逼近的乞丐。
　　再然后，他的脚下似抹了油，转身就跑。
　　“嗨嗨，这秀才的家这麽大啊”玉飞龙边跑边饶有兴致的打量着周围，后面跟着气喘吁吁的乞丐边跑还边嚷嚷着什莫富人不仁。两个人就这样一路穿过了花园，来到了后院一处僻静的地方，看到了一处极为雅致的屋子。
　　“嗯嗯，门上虽然雕龙刻凤但看起来也算厚实。”玉飞龙这样想着，看到越来越近的可怜乞丐，心想再跑下去也躲不过，于是一个箭步推门窜到屋里，也不管主人同意不同意，转身后又立刻合上了门，插上门销。
　　“兄弟，你说的东西我真没有啊！”玉飞龙隔着一扇门觉得安全了许多，于是开始往外倒腾苦水。
　　“我不信，谁家里还没个馍馍。”
　　“我真没有啊。”
　　乞丐开始在外面骂骂咧咧起来，边骂还边跳着脚，手握着一把古朴的小刀在空中舞啊舞，也不嫌累得慌。
　　就这样大半个下午又过去了，外面也没了动静，玉飞龙捅了捅窗户纸见外面没了人，一颗绷紧的心缓缓放平，转过身去，眼睛却突然动也不动。
　　有句话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现在玉飞龙才明白这句话应该是败絮其外金玉其中才对。
　　屋子典雅而朴素。
　　房东面立着檀木书架，高九尺，宽约一丈，书架上下共分十二层，每层又分七个格子，以立木当之，立木上还写着一行小篆，大概是秀才写的书目，架子顶端摆着一盆弱脚山兰，也不知秀才用了什么法子，虽是初春兰花却似不分季节的开了花，难怪刚才有一股幽香。而一张古朴的书桌靠着南窗，桌上狼毫名砚贵宣纸，桌旁藤椅古琴一盏灯，看不出来秀才竟是如此的写意风流，更别提房子北墙上挂的一幅淋漓尽致的高山流水，高山仰止，景行行止。
　　可惜，这还不是惹眼的地方。
　　房子的西面是一间里屋，门上的的帘子被卷了起来，可以清晰地看到里屋西墙上的架子，以及架子上的十八般兵器。
　　玉飞龙觉得脑子有些转不过来，他仿佛看到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秀才用他那只纤弱的胳膊秀气的手提着一把鬼头大刀在鳞次栉比的屋脊上边奔腾跳跃边大声的喊着：“呔！你这小贼莫要猖狂，待某家取你命来，取你命来，命来，命来，来来，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