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尘星光》柯可可

19、有情和无情

　　“别看了，人已经走远了。”
　　洪红没有动，她站在山崖上就像是栩栩如生的雕塑，满含深情的望着自己所爱慕之人离去的方向。
　　洪老爷子担忧的看着自己的孙女，他不知道放任她是对是错，他一直把自己的孙女当成自己的女儿，已经倾注了太多心力，既有作为父亲的严厉也有作为爷爷的慈爱，他怕自己的孙女因深陷其中不能自拔而受到伤害，更怕在老年的时候再一次失去至亲之人的痛苦，他不由得想起了那个时侯的另一个她，她还好吗？现在在什么地方？他很想问问当年她为什么要不辞而别，难道就是因为世俗的偏见而使本应幸福的家庭到如今变得支离破碎。他不敢再想了，因为他的心中有一股隐隐的期待，他仿佛已从自己的孙女身上看到了当年自己意气风发的影子。
　　崖底，松树苍翠，树下手拿离火斧的老者无奈的叹着气。
　　“怎么，老四，还是想不开。”
　　“二哥，红儿她太任性了，连咱们家秘制的创散都送出去了，大哥要是再不管管，以后岂不是连我们洪门都该改成外姓了。”
　　“看来你也明白这件事不是他们做的，看你打得正热闹，被侄孙女这么一闹，肯定心里不舒坦吧。”
　　“唉，这样也好，若是我故意放他走，反而会留下很多破绽，让红儿这么一搅和，事情就变得顺理成章多了。”
　　“这本是我们洪家的自家事，又怎么能牵扯到这些晚辈，这件事老四你做得很好，只是可怜了红儿，难道她也要步大哥的后尘吗？”
　　两个老人不约而同的抬起头望向崖顶，看着斜斜余晖下的一老一少，孤独而又凄然，让人不由自主的心疼感伤。
　　初升的太阳过于明亮，中午的太阳又过于耀眼，只有夕阳，火红火红的夕阳，带着绚烂瑰丽的色彩，给这片天地留下了最为浓墨重彩的一笔。
　　这是一片重获新生的森林，刚长出的嫩叶带着几抹红色的印痕，远远看去仿佛整片林子与天空中的云彩一起被夕阳染成了紫红，而又因这里是连绵起伏的山脉，由绿色与红色组成的林海看起来像真的海面那样随风起起伏伏，山顶却是光秃秃的，是大块的裸露的山岩，像海面中礁石，连环的群岛。
　　“你真的要这么做吗？”
　　一处平缓的山顶上，站着两个冷冷对峙的人，山的另一面如被人用斧头削掉，变成了笔直陡峭的山崖。
　　“有些事情，不能说，也不好说。”说话人忽然动了起来，他蓝色的披风急速的飘动，与此同时一把泛着蓝光的轻盈的剑也幽幽的出鞘，悄无声息的刺向对面的人。
　　“我们本是最好的朋友。”那人有些无奈，说话间由缓入急拔出黑色厚重的长刀，拧着手腕格开了剑锋。
　　“可是你却选错了道路。”剑客止住前奔的身形，回身挥剑割向刀客的喉咙，却被刀客漆黑的刀鞘封住。
　　“难道他们的势力真的大到凭你我也逃不出去吗？”刀客的情绪变得激动起来，右手长刀迅疾而有力地由下而上向剑客的心口刺去，这本是剑术中的招式，却被用在了刀法中，但是如狼似虎的宝刀扑了个空，剑客不见了。
　　“千幻身法？”刀客像是着了魔用尽全身的力气扔掉刀鞘双手托刀猛力向头顶平举，剑尖恰好抵在刀背上，剑身压出了惊人的弧度但没有断，继而剑客被高高弹起，身体像是天上的燕子敏捷而又轻快，几个翻滚落到了一块巨石之上，优雅而又从容。
　　“他们的实力如何，你应该是最清楚的。”一阵风吹来，剑客长衣飘飘，他虽已人到中年，但是眉宇依旧坚毅，岁月不仅没有让他变得苍老，反而让他变得更加的成熟富有魅力。
　　“何苦呢？”刀客有些悲观失望，他深吸了一口气，猛力跺脚像是从弹弓中射出的石块飞到了天上，他在高高的空中举起宽阔的刀身，心中默默计算着自己与老友的距离，准备着不失时机的一举将他拿下。
　　碎石四溅，泛起滚滚浓烟，刀客在落地后缓缓起身，脸上带着淡淡的血痕。
　　“你的霸王刃虽然霸气十足，但你走的是直来直去的生猛路子，缺乏变通，星磊，放弃吧。”剑客拖着轻盈飘逸的灵剑飘忽不定，脸上不知是落寞还是悲伤。
　　“呵呵，想让我束手就擒，你不行，他更不行。”巨石上的刀客复又起身，他的身后夕阳快要隐没在天际青灰色的烟云中，日光惨淡而又昏黄，远处归家的鸟儿发出阵阵啾鸣，似在与如陀螺般转起的长刀发出阵阵萧瑟的和鸣。
　　剑客终于开始紧张起来，他眼睛中的瞳孔骤然紧缩，仿佛看到了地狱降临在世间的末世景象，越发黑暗的森林像是连绵不断的黑暗深渊，顷刻间便要把人的生命连同灵魂吞噬殆尽。
　　“太爷爷，天上的星星好美啊。”小女孩躺在老人的躺椅上晃啊晃的玩耍，一双乌黑的眼睛对神秘的星空充满了无限的向往。
　　“好孩子，想你父亲了。”老人额头光亮，头发稀疏花白，站在院子里的树下反复揣摩一套拳法，他的动作舒缓沉稳，慢而有序。这时候一位端庄典雅的妇人从堂屋走进院子，先是对着老人行了一礼，低低的说了几句话，老人立刻收身立步，急匆匆的出了门。
　　“娘，爷爷他怎么走了。”
　　“你爷爷他有要紧的事去忙，宁儿，来，娘再给你接着讲天狼吞月的故事。”母亲慈爱的抚摸着自己孩子的额头，语气轻幽，而小孩子总是有无限的睡意，挨不了多长时间便沉沉的合了眼，接着被盖上了一件外衣，被仆人抱进了屋子。
　　“这几天外面可能有些热闹，李妈，孩子就先烦劳你多照顾了。”
　　“夫人说的是什么话，是少爷要回来了。”
　　妇人轻轻摇了摇头，脸上带着倦意，“这几天李妈你们尽量少出门，一些东西人能躲便躲，不要太好奇，爷爷他会安排好一切。时间不早了，你们不要太操劳，也早点休息吧。”
　　已在端木府做活多年的老婆子顿时有些感慨，大概是为自己能遇到少夫人这样的贴己主子而高兴，只不过她现在望着夫人远去的背影有些担心，宅门大院里从来不缺少闲言碎语，一些台面上的事她这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仆人都能略有耳闻，她年轻时便进府做了下人，虽然嫁过人，但在她那老头子死后是端木府重新接纳了她，她年轻的时候遇到了成熟稳重果断干练的老夫人，即便她早已仙逝多年，可只要是府里的老一辈没有不怀念那位待人和气公平公正的端木府真正当家的，现在，李妈仿佛从少夫人身上看到了老主人当年的影子，有时候她不得不感叹上天对于人还是公平的，就像端木府是她的第二个家。
　　“你不用再看了。”剑客带着淡淡的愠怒，他没有拔回刀客胸口的那把剑，他忽然对自己有些厌恶，觉得原来自己视如珍宝的剑竟是沾染了如此之多的鲜血，他好像忽然明白了自己以前为什么要躲在深山老林里，原来自己那时候便有了疲惫，他感觉自己很累，却不敢闭上眼，睡梦中是否会有恶鬼来偿命呢？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公子一向对蓝先生的剑法放心得很，我想战大侠一定在黄泉路上走的非常顺利。”黑衣人蒙着面，堂而皇之的站在刀客的尸体旁细细端量那把乌刀，眼神中满是赞赏之色，“哦，忘了，来。”他身旁同样一身黑色劲装的手下连忙递过去一把薄薄的利刃，被黑衣人高高抛给了剑客，剑客却没有接。
　　“公子说，既然蓝先生一心想要活下去，那么又何必在意身外之物呢。”黑衣人转过身去打了个手势，断崖上藏在树上的刺客开始有序的撤离，“公子还说了，如果人能活得更好，为什么还要把自己变得如狗一般疲于奔命。”
　　“你！”剑客勃然大怒，怎奈黑衣人已不知在什么时候失去了踪迹。
　　“哈哈哈哈，蓝灵玉，公子送你的剑与你的蓝缕出自同一把铸剑师，而且更胜一筹，你可要好好珍重，哈哈哈哈。”笑声回荡在山谷中，剑客颓然的跪倒在刀客身边，他的双眼无神，瞳孔涣散，旁边插着那把未接住的剑，闪着逼人的冷冷的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