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宗罪》乐铃

7、第七集 约定

　　破旧的公共汽车在山路上不停颠簸，时不时有乘客发出抱怨的嘟囔。杜维对这一切却仿佛感觉不到，他前天接到父亲病逝的消息，至今仍感觉像在梦里。小的时候，父亲常喜欢把他架在脖子上，在村里走街串巷，逢人便骄傲地说，“这是我们家男娃”，自己咯咯的笑声和父亲爽朗的声音似乎仍回荡在耳边

　　杜维在大城市念医科大学，学业繁忙加上交通不便，上一次回家已经是半年前了，但当时父亲还很健康，现在竟然说走就走了，想到这儿，杜维再一次流下了男儿泪。老家的丧葬习俗是尸身必须在院中停放三日，期待生还的奇迹，三日一过，就必须下葬。本来母亲通知的就有点晚了，路上又耽误了几天，到今天已经是第三天了，如果赶不及的话，自己连父亲的最后一面也难以见到。

　　傍晚时分，杜维终于赶到了家中。父亲静静地躺在院中，身上蒙着白布。杜维坐倒在地，放声痛哭起来。母亲和姐姐听到声音，走了出来。

　　母亲比上次见面时，又苍老了许多。她颤巍巍地伸出双手，想要扶杜维起来。杜维摇摇头，跪行到父亲跟前。这是生他养他的父亲啊，小山村里日子过得穷，考出一个大学生不容易，供养一个大学生更不容易，可无论日子怎样过得紧吧，父亲从未在他面前抱怨过一句，反而一直对他说，该买啥买啥，家里供的起。

　　杜维想要把白布取下，却被姐姐阻止，“样子太吓人，还是别看了。”杜维有些恼怒，自己的父亲，无论多吓人，都应该见最后一面！杜维伸手去揭白布，谁知母亲竟按住了他的手，“你姐姐说的对，还是别看了。”母亲别过脸去，擦了擦眼泪。“妈，这是我爹，再说，我是医学生，不怕的。”杜维劝道。谁知母亲就是不让，还直把他往家里拉。

　　杜维疑窦顿生，他不顾母亲、姐姐阻拦，直接将白布揭下。“这是怎么回事？！”杜维大怒道。即使一个普通人也看的出来，父亲是中毒死的！面对暴怒的杜维，母亲哭倒在地，最后还是姐姐讲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大概一年前，父亲常觉得胸闷气短，有时胸口还涨的疼。他不愿去医院，只悄悄忍着。发展到后来越来越疼，还经常咳血。前几个月，邻村有个人得癌症去世了，父亲悄悄去打听，发现竟和自己的症状一模一样。那个人在县里的大医院治疗了半年，花了一大笔医药费，最后还是走了。父亲越想越绝望，也不愿再忍受这种痛苦，就喝农药走了。

　　“愚昧！真是愚昧！看病怎么能靠打听别人的病症！爹真是糊涂啊！”杜维顿足道。

　　姐姐冷笑一声，说道：“你以为就你是大学生，就你知道疼要看医生！爹难道真蠢吗？他为什么不去医院，你知道进一次医院要多少钱吗？你在外面念大学，还读医，一念就要念5年，爹妈的心血都被你熬干了！”姐姐哽咽道，“为了供你念书，爹妈早早把我嫁出去，嫁妆就两床被子！他们早就约定，以后不管谁生了大病，一律不治。因为治了病，你就没钱念书，你就没钱买房，你就没钱取媳妇！爹是蠢，他怕去医院检查出来是癌症，家里要给他治，他知道要是给他治，你就没书念，还得拉饥荒，就是这么简单！”

　　杜维坐倒在地，脑中一片空白。他知道家里日子不好过，可是已经难过成这样了吗？他望向父亲的遗体，什么时候记忆中健壮爽朗的父亲已经瘦成了这样？或许早在父亲拍着胸脯说，一切有他的时候，就已经如此了，可行色匆匆的自己又何曾注意过

　　后来，杜维为父亲的遗体做了一个检查，结果证实父亲得的只是普通的肿瘤。他把结果告诉母亲后，母亲边抹眼泪边喃喃说道，“我早劝他去做个检查，他却朝我吼，‘检查啥检查，那得多少钱！我和老李病症差不多，八九不离十了。他花那么多钱，最后还不是走了，没得拖累孩子。’”母亲叹道，“你爹后来和我说，以前的约定不作数，要是我以后病了，该看看，该治治。他说的什么话呀，我能治吗？你还没毕业，还没娶媳妇呢！我要是治病了，钱都花没了，你可咋办呀！现在治个病多贵呀！”

　　杜维跑到村里的小河边，大喊了三声，眼泪流到嘴里，咸咸的，他不停地在想，到底是谁夺走了他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