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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伤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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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珀一走进这家汽车专卖店,立刻有几个售车小姐围上来,毕竟这样长的帅气又一身名牌的家伙实在算的上一块肥肉。
陈珀本有些心不在焉,谁知却让他一打眼见到了一个熟人,于是他指了指站在角落的杜墨砂,“我希望那位小姐为我服务。”众家小妞立刻泱泱不快,狠瞪了杜墨砂几眼方才离去。
陈珀刚进来时,杜墨砂就注意到了他,毕竟像他那样的人想让人不注意都难,但联想到昨天的不快经历,杜墨砂直觉地不想招惹这位大少爷。不过他现在既然点名要自己服务,这样可以做业绩的好事不要白不要。
她摆出最专业的笑脸和态度,诚心诚意地为陈珀服务,“先生,您好,请问您贵姓?”
“免贵姓陈。”
“陈先生,您好,不知您对车有什么诉求,这是我们最新一期的车型目录,您可以参考一下。”杜墨砂把最新一期的车型目录递给陈珀,并详细地为他介绍起来。
陈珀充满兴味地打量起杜墨砂,这个女孩到底有几个面貌,昨天晚上她像一个金刚芭比一样打倒坏人,临走的时候竟然脸不红气不喘的说谎,现在又一脸认真地为自己推销跑车,没有一丝尴尬的感觉。而且昨晚她的打扮简直简朴的不像样子,现在,一袭贴身灰色西装,将曼妙身材尽情勾勒,衬衫扣子开到上面第二个,雪白的胸脯若隐若现,超短裙下,一双美腿修长笔直。
察觉到陈珀打量的目光,杜墨砂不着痕迹地微微侧身,落在陈珀眼中,顿觉尴尬,俊脸微红。他匆匆扫一眼目录,发现一款宝蓝色跑车,记得以前曾问过真真喜欢什么颜色的车子,她说喜欢蓝色,再看一眼价格,属于上等。对于车子他向来不怎么挑剔,价格贵自然有贵的好处。
“就要这款。” 陈珀打断杜墨砂的讲解,指了指那款兰博基尼。
杜墨砂对陈珀的爽快很满意,便带他去试车,按照规定陈珀证件押在专卖店。
试车前,陈珀突然很想逗逗杜墨砂,便道:“小姐,你不怕我把车开跑掉吗?”按照陈珀的想法,杜墨砂肯定会说“不怕,因为你已经抵押了证件”或者说“您看起来不像那样的人。”
谁知,杜小姐一本正经地对他说:“我很害怕,所以请不要这么做。”这是年度最新冷笑话吗陈珀不禁有些哑然失笑。
陈珀试车回来感觉这部车无论外观还是性能都不错,便决定买下,可是回来却没见到那位向他介绍车的小姐,一问之下才知原来她临时有急事,请假离开了。
陈珀向工作人员问了她的名字,又反复强调这笔生意是她做成的,这才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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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墨砂之所以匆匆离开专卖店,是因为她接到疗养院打来的电话,说她妈妈从二楼的阳台上摔下来,现在已经送到了医院急救。
急诊室外,疗养院的王主任焦急地向杜墨砂解释,“杜女士前几天情况一直很稳定,看到外面那棵樱花树开的很灿烂还很开心,谁知道今天早上她突然对工作人员说要去拿风筝下来,然后就从二楼的阳台掉了下去,是我们工作疏忽了,我们会负责任的……”
“现在说什么都迟了,关键是我妈的情况,别的事以后再说。”杜墨砂打断主任的喋喋不休,现在最重要的是母亲的安危,手术都已经进行了一个多小时了。
手术室的灯终于熄灭了,医生走出来,却对杜墨砂说了最坏的消息,“我们已经尽力了,病人也就是这一两天的事了。”
杜墨砂不由得眼前一阵发黑,自己的母亲,一直与自己相依为命的母亲,真的要离开了吗
望着病榻上形容憔悴的母亲,杜墨砂泪如雨下。她已经多久没哭了?自从那件事以后,她告诉自己不要再哭泣以后!可是如今她再也忍不住了,母亲是她拼尽全力要守护的人,如今上天要把她唯一的亲人也带走吗?
病床上的母亲发出模糊的呓语,杜墨砂凑近,才听出,母亲说的是“清云,清云”。
是吗?在最后的生死关头,妈妈心心念念的仍是那个男人!不管她是清醒的还是疯癫的,那个男人都镌刻在她的骨髓里,比她这个亲生女儿刻得还要深。纪清云,一个她既陌生又熟悉的名字,一个给了她生命却从未养育过她的男人。
母亲和纪清云的故事可以说很多人猜到了结局,却没有猜到开头。母亲的母亲是书香门第的大家闺秀,与同是望族的纪家颇有些来往,纪清云小时候甚至见过这位长辈,称她为姑母。这样一个天之骄女,却偏偏命运捉弄,做出了一个令她自己追悔一生也累及后人的决定,她与自己的家庭教师私奔,变成了整个家族的耻辱。多年后,杜墨砂的母亲与纪清云在异乡偶然相遇,询问之下,才知彼此竟还有这样的渊源,再加上郎才女貌,一时间郎情妾意,竟成就了一段姻缘。
杜墨砂不止一次听到母亲或清醒或痴迷地追述自己与纪清云相遇的那段往事。那是一个樱花盛开的季节,她与几个姐妹到野外放风筝,谁知风筝断了线挂在了树梢上,不服输的她冒险攀爬,却意外跌落,就像千千万万偶像剧中所演的那样,在女主角跌下的瞬间,男主角冲过来抱住了女主角,这一刻永远钉在了这个少女的心中,直至她疯癫,直至她老去,也从未褪色。只可惜戏剧里的才子佳人结局都是好的,而母亲与纪清云的邂逅却是彼此孽缘的开始。一开始都是很好的,他们彼此之间浓情蜜意,互许终生,纪清云甚至承诺要娶母亲为妻,只可惜这承诺如同风浪中的小舟不堪一击。
残酷的现实摆在了纪清云的面前,就在他打算向家里坦白,表示要迎娶自己心爱的女人时,却让他发现他一直以为的冰清玉洁的爱人,竟是妓院里的红牌姑娘。原来外祖母所爱的不是良人,而是狼人,是所谓的“拆白党”,他骗光外祖母的钱财之后,竟不顾她已有孕在身,把她卖入了妓院。妓女的女儿自然也是妓女,母亲没得选。当她遇到了风流倜傥的纪清云时,她满怀一腔柔情,真正地把身心交付给他,她也深知她的身份一旦被拆穿,他们再无可能,因此一直爱的小心翼翼,享受着这偷来的时光。只可惜这时光是如此短暂,纸包不住火,终有一天事发了。
纪清云失望、愤怒、不敢置信,他觉得自己深深地被愚弄了。他立刻启程回到了家乡,不顾母亲的苦苦哀求。母亲从妓院逃了出来,追到他的家乡,跪在他家大门前,只求他能收留她肚子里的孩子。母亲说自己残花败柳已然不敢奢望与他再续前缘,只望他看在往日情分上收留孩子。只可惜她得到的不过是无情的驱赶与嘲笑,那个她深爱着的男人亲口对她说,“把孩子打掉,因为我永远也不可能承认这个孩子,我们纪家丢不起这个人。”
母亲没有听他的话,因为她深爱着这个孩子的父亲,想要保有他的血脉,即使是他不要的。她瞒着纪家生下了孩子,自己一个人把孩子养到8岁。然后,她意识到,这个女孩继续跟自己生活在一起,不过是刻印另一个悲剧罢了。于是,她决定让杜墨砂认祖归宗。
杜墨砂至今还记得那个早晨,母亲早早地把她叫起来,为她穿上最好看的裙子,把她打扮的像个公主,母亲望着自己的眼神是那样慈爱、那样温柔。她对杜墨砂说,“砂砂,你今天一定要乖乖的,知道吗?要乖乖的。只要你乖乖的,别人就会喜欢你的!”年幼的杜墨砂不明白妈妈的意思,但她记住了要乖,这样妈妈才会开心。
母亲找出了那件她珍藏在箱底的连衣裙,坐在化妆镜前精心梳妆,杜墨砂从未见过这样的母亲,她所熟悉的母亲是苍白的、阴暗的、病弱的,但现在,她脸上荡漾着幸福的光晕,如此美丽,杜墨砂渐渐看的入神,喃喃道,“妈妈,你好美!”母亲好心情地捏捏她的脸,语气飞扬,“小傻瓜,”她站起来,牵起她的手,“走吧,砂砂,我带你去见你最亲的人。”
杜墨砂不记得走了多久,只记得,母亲似乎把她带到了一个老式咖啡馆里。母亲紧紧握着她的手,以至于捏疼了她,但她一声没吭,因为母亲说过“要乖”。母亲把她带到一个男人面前,奇怪的是,男人的脸现在已经记不清,只有他那冷酷的眼神一直刻印在脑海里,一刻也不曾忘记。母亲和男人分别坐在咖啡桌的两端,她把杜墨砂轻轻推到男人面前,然后对杜墨砂说:“砂砂,叫爸爸!”
杜墨砂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接触这个词,以前来找妈妈的那些男人,只是“叔叔”,而这个男人却是别人都有的“爸爸”!她有些犹疑,但妈妈的话是不会错的,“爸爸”两个字尚在舌尖,那个男人却冷酷无比的说道:“她不是纪家的孩子,即便是,纪家也绝不会认她!”
母亲的脸瞬间变得煞白,所有的神采倏地从脸上消失无踪。她喃喃地说道:“我不是想获得什么,真的,你不用管我的,你把砂砂带走吧!她是你的女儿,她该获得好的教育!”可那个男人依旧用他冰冷刺骨的声音重复了一遍,“她绝不会是纪家的女儿!”母亲的头彻底垂了下去,脸变得死白。
那个男人把一个鼓鼓的白色信封从桌面推了过来,“这是一些钱,算是我对你的一点儿补偿。”母亲死死地盯着信封,良久,抬起头来,露出苍白的微笑,“清云,你既然不承认这是你的女儿,又何必给我们钱呢?”男人沉默。母亲的笑容是那样悲切,声音却十分从容坚定,“清云,如果这就是你想要的,那我成全你。你放心吧,从今往后,我再也不会来找你了。”她站起来,牵起杜墨砂的手,慢慢走出咖啡馆,一次也未回头。倒是杜墨砂懵懵懂懂,边走边回头张望,直到那个男人渐渐淡出视线。
回去的路上,经过一座很高的桥,母亲站在桥边,望着底下深不可测的河水,一动不动。杜墨砂本能的感到害怕,她轻轻摇晃妈妈的手,小声喊着,“妈妈,妈妈!”
母亲回过神来,她蹲下身子,为杜墨砂整整被风吹乱的头发,她是那样哀伤、那样绝望,她对杜墨砂说:“砂砂,从今以后,你就只有我了,我也只有你了。”她亲亲杜墨砂被冻的通红的小脸,紧紧抱住她,在她耳边说道:“砂砂,别怨恨任何人,答应我,别怨恨任何人。”
杜墨砂那时并不知道那次会面对自己意味着什么,她只是知道,“乖巧”根本没什么用,它带不来快乐,带不来希望,带来的只有痛苦与眼泪。
现在,杜墨砂轻轻摩挲着母亲的遗像,流下晶莹的泪珠,“妈妈,我现在再不能听您的话了。我要让纪家、纪清云付出代价,他不是羞于承认我是他的女儿吗?那我就要让他在所有人面前大声说出来,我是他纪清云的女儿,是他和您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