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静好》芍药纹脉

31、31

　　从医院走出来，南方的深秋里，冬天才刚刚冒了头，寒气却已经不容小觑。地上还有大雨过后的潮湿，显得有些脏腻。这座钢铁水泥堆积的城市罕见地静了下来，路上行人大多皱着眉匆匆而过，连一向喧闹的夜宵摊都冷清得不像话。
　　安静的小脸被寒风吹得红红的。身上披着闫言的衣服，目不转睛地盯着餐牌，目光快把小小的餐牌烧出洞来。看似读得无比认真，其实仔细看就会发现……这家伙只是看着餐牌在发呆。
　　闫言是在是看不过眼了，叹了口气。好像自从惹上了她，叹气的次数比他往些年加起来的还多。他从她手中抽走餐牌，询问道：“……鱼片粥？”
　　“……”安静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仍愣愣盯着自己空下来的手。
　　明明被告白的人是自己，怎么受了天大冲击的人倒像是她。替她紧了紧披着的外套，顺手揉了揉她的头顶，好像这个动作已经做上了瘾，便兀自去点单了。
　　当时不觉得什么，可是一瓶点滴打完，一股脑的冲劲也散得差不多了，“告白被接受了”、“居然还拉钩了”、“居然还主动牵我的手”这几个事实一下子涌进脑海里，杀得安静措不及防，智商短路。
　　难堪的是，当时居然自己还激动得差点哭了。
　　……好丢人。

　　当闫言托着两碗热粥走回来，恰好看到安静把脸埋在手心里装鸵鸟的一幕。
　　造成安静窘迫现状的家伙敲敲桌子，把她从自怨自艾中拉出来，把勺子塞到她手里。仍用着不流畅的话语，提醒到：“吃。低血糖，会晕。”
　　微微有些不自在的语气，一如既往地一本正经，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却莫名戳了安静的萌点。
　　不管怎样，吃粥吃粥。
　　稍微从被震麻的状态中恢复，打起精神对付面前的热粥。两人都没怎么说话，空气中流淌着淡淡的尴尬，只好埋头靠吃掩饰着。安静觉得自己握着勺子的动作都有些不自然了，好几次想找个话题聊聊，却不知道聊什么好。
　　现在他们……算是在谈恋爱了么？
　　忍不住偷偷抬头。也不知道是被热粥熏的，还是不好意思，闫言的脸居然也有点红。因为外套披在了自己身上，所以只穿着单薄的浅色毛衣，挽起的袖子露出半截白皙的上臂，明明只是在街边的通宵大排档里，却仍让人觉得时光徐徐、岁月安然。
　　大排档的灯映在了他的侧脸上，洒下长睫毛的影子。闫言本来就长得清秀，眉眼极佳，只是素日里寡言少语，目无表情的时刻偏多，平添几分不可靠近。此刻隔着寥寥上升热气，脸颊微红，倒更像个情窦初开、干干净净的大男孩。
　　那人的存在，本身就带着安定的力量。看着看着，连她心里头也沉静下来。气氛缓和了下来，不知不觉地就摆脱了手脚不知道往哪儿放的状态。明明是清粥淡食，心里头却觉得很甜，嘴角忍不住上扬。
　　她真的……很喜欢他呀。

　　“闫言……”咬着勺子碰了碰他的手臂，触感凉凉的。让她眯了眯眼。
　　“嗯？”如果忽略奇怪的音调，他的声音仍旧是好听的。特别是，当他认认真真地注视着你，仔仔细细地回答的时候。
　　想起来……大概就是这份“全世界只看得到你的专注”，酿成了她最初的悸动。即便后来，知道是听力缺陷只能读唇语使然，也仍让她不知不觉沉沦其中。
　　“我们现在这样，算是在谈恋爱了吗？”安静的语气很不确定，目光也有些飘。事情来得太戏剧太突然，前期又有过莫名其妙的拒绝，害得她此刻虽高兴，心里却没有底。
　　闫言被问得手一顿。想了想，长臂一伸，隔着不大的方桌，揉了揉她的脑袋。
　　“……抱歉。”那人收了手，把碗中的勺子拿起来又放下，居然显得有些局促不安，“我是……第一次。”
　　“哎？”他的这个反应出乎安静的意料。
　　“就是……谈恋爱，我不太懂。”看着对方明显的怔仲，他又补上了一句。脸似乎又红了几分，“之前，不是，故意的。”只是没想清楚。
　　“噗——！”连最后一丝紧张也烟消云散。隐隐猜到闫言是在为了她生病的事情内疚，可是仍不时宜地觉得此刻的他，很可爱。可爱到忍不住要笑出声来。
　　果然，这家伙才不是什么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的天神。
　　也只有我，见过这般生涩而不设防备的样子。
　　“没关系。”突然有了难以名状的骄傲，忍住唇边的笑意，一字一句地回应他。
　　“你之前还拒绝我这么多次。”偏头想了想，语气里还有些嗔怪，“闫言，其实，你也是喜欢我的对不对？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的我？”
　　“……”
　　男生明显不想回答这个问题。避开她灼灼的目光，垂眸，低头吃粥，耳根悄悄地红了。
　　“说嘛！说嘛！”安静却觉得很好玩，难得看见他一幅不淡定的样子。捡回了一点放肆，笑容狡黠地戳他的手背。
　　“……”
　　抬眼就看见她亮晶晶的好奇宝宝般的目光。闫言拿她没办法，干脆扣下了她的手，握着，“吃粥。”顿了顿，想起什么，又说，“待会，去我家。”
　　这回轮到安静闹了个大红脸，下意识想抽手。过了两秒才反应过来他刚刚说了什么，一脸被雷劈了的表情，“你、你刚才说什么？”
　　“唔。太晚了，宿舍，回不去。”闫言皱了皱眉，仿佛有些不明白为什么她的反应这么大。
　　好吧……这家伙没有太多处事经验，不懂得“刚刚确定恋爱关系就邀请去家里”对于安静这样同样没谈过恋爱的白纸来说，意味着什么。只是理所当然地觉得这是让他最安心的解决方案了。
　　旁边的人依然保持着石化的状态。
　　“怎么？”她看起来神色很勉强。
　　“有点，太快了……”习惯性绞着衣角，是紧张地表现。
　　“呃，我，睡沙发。”心思转了转，总算意识到女生在不好意思些什么，闫言也跟着脸红了。补充道。
　　“好、好吧……”

　　女流氓居然也有这么局促的时刻，直到闫言买单走人，都还没完全适应过来。
　　瞄了一眼走在自己左前方的闫言，抚上自己手背打完吊针留下的胶带。觉得今天过得真是玄幻，事情发展快得让人猝不及防。
　　果然……这样的相处，还是觉得有些奇怪的尴尬呢……
　　不再是自己死皮赖脸地追着他跑，突然间获得上帝垂青的她，倒觉得有些空落落的，好似一下子习惯不来。尽管他好温柔，尽管他做了这么多，可心底里，还是压抑着浓浓的不确定和不安心。
　　特别是……刚才的问题没能要到答案。他不肯说“喜欢”。
　　咬了咬下唇，不自觉脚步也变得有些磨蹭。
　　走在前头的人好似感觉到了她不在身侧，倏地停住了脚步，转头看她。
　　安静也跟着停了下来。
　　手被毫无预兆地牵起来。
　　对方的掌心带着熨人的温度，那样坚定地、没有犹豫地牵上她。暖意直达心脏。奔腾的血液好似透过薄薄的皮肤相连融合，她甚至，能够感受到彼方传来的脉搏和心跳。
　　极静的夜里没有星。湿滑的道路反着细碎的光，街边仅有的几盏路灯笼着他，明明是那么惨冷的光，可那灯下的人却全身带着暖。清澈的瞳眸好似会说话，光是沉默着，就有种地老天荒的笃定。
　　“走。”他说。
　　淡淡的语气，却勾起了安静的大大笑容。往初冬的夜里吐了一口白气，她用力回握紧紧相连的手，“嗯！”。
　　真不真实、习不习惯，都变得不要紧了。
　　连最细枝末节的情绪都能被很好地察觉、安抚，又有什么好不安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