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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有生之年,狭路相逢 ...

  •   建筑系有一栋单独的楼,楼有些老旧,外表贴着灰白色的马赛克瓷砖,空调架子在长年的雨水冲刷下给瓷砖留下铁锈的条条暗痕。不知道是否为了效仿哈佛这样的名校,大学校园里多数新一点的楼都贴成砖红色,于是这座楼显得特立独行,被叫做小白楼。穿过办公室,中间有天井,教室围着天井。平常上课倒不觉得这栋楼怎样热闹,到了大作业的时候,整个年级都三五成群凑在教室或者天井,通宵达旦地点着灯,对付画纸和砂石木材。除了吃饭的时间和晚上洗澡,几乎都在楼里泡着。男生更有夸张的,拖着仿的cross,拿出网吧奋战的劲头。
      付子祺蹲在模型旁边,对着巴洛克式立柱的塑料模型,猛地站起来,又立马蹲了回去。
      有些微的风飘进来,彷如樊如家天台的那一晚。对岸打在建筑上的溶溶灯火连成一片。
      有点晕,又好像有点陶醉。付子祺想起那晚被樊如拉着,硬是睡在了一张床上。早上醒来,樊如很自然的略微越过中线酣睡着。自己则避在床边沿,差点在醒来的一刻掉下去。想靠近樊如一点,马上被这个念头吓到。悄声出了卧室,又觉得不甘心。早餐已经准备好,付子祺像做了贼一样,不敢吃,急着要走。但樊如家的阿姨也像樊如一样有魔力,一边哄着,一边又说樊如知道要生气不可,在她终于坐下以后便退出餐厅上了楼。
      付子祺喝了一点粥,鬼使神差的,从兜里掏出水笔,在餐巾纸上画了樊如睡着的表情,还签了名。

      “饿死了,谁去对面吃东西?!”
      付子祺是被白目的室友一把拽起来的。连日睡眠不足,好像喝了酒,情绪泛滥,身体却跟不上节奏。这时候已经十二点多,校园里唯一在这个点钟还开着的是家烧烤摊,正在建筑楼斜对面。一人倡议,很快就响应起来。相邻两个宿舍的都在天井做得不耐烦,立刻开拔。
      没敢点酒,食物倒是一盘盘端上来。校园里喂肥的杂毛野猫跟着托盘里热腾腾的香气凑过来。坐在露天的桌椅边,一旁还有其他系的,看样子像是大四生,前途都定下来,有的是实习下班回来,且吃且聊。同为大四学生,还在作业压力下,几个人都不免有些失落,更化悲愤为食欲。
      有人问起,付子祺便摸出烟来散。正点烟的当口,灯光晃过,一辆白色宝马z4缓缓驶来,停在树边。在整个大排档的注视下,女人袅袅婷婷地下了车。付子祺愣了一刻,掐了烟迎过去。
      “这是我一朋友,樊姐。”付子祺硬着头皮带着樊如跟同学打了招呼,跟着樊如上了座驾。
      前几年还是副铁公鸡的模样,跟着学姐混饭吃。也没跟任何人说,说了也叫人不信的奇遇。即便是现在不必担心学费书费,又有了零用钱,除去偶尔夜不归宿,一直不吭不哈。谁也想不到付子祺一个外地来的穷学生能认识开z4的人。付子祺真觉得百口莫辩了。
      樊如掉了头,把车开到一条路灯昏暗的岔路,“吓到你了?没想真能看到你。”
      付子祺正惊魂未定地掏出手机,试图寻找蛛丝马迹,听了这句,那是看我来了?
      学校大得出租车司机进来都要迷路,得亏今天在校门口进来直着一条路下来的烧烤摊。樊如若是第一次来,两人就这么碰上的概率,真可以称得上是缘分了。
      “看来我还挺显眼。”
      樊如短促地笑了,从坤包里摸出一盒女士烟,也给付子琪一支,“陪我坐会儿好么。”
      樊如的声音软软的。付子祺觉得樊如是能够想一出做一出的人,但也实在感到意外。实话说,学校很偏,不必说樊如住的地方,周围连大学城都称不上,娱乐也少的可怜。又是这样的点钟。那晚之后没什么联系,竟然有这样的重逢。
      她接了烟,先给樊如点了,又给自己点了。樊如轻描淡写地夹着烟,不经意,却又好像很深情地吸着,烟头在火光里忽得一亮。
      樊如今天一身休闲打扮。牛仔裤配短袖,妆也很淡。从没见过这样的樊如。付子祺眼前又闪现江对岸在她口中静得有点寂寞的建筑。
      “我不知道你也抽烟。”樊如说。
      付子祺有点羞愧一样,心里却想着,一年前的自己,还只是偶尔混根烟。“同学抽就跟着一起了,我们有时候作业搞挺晚。”
      樊如没搭腔,只静静看着付子祺,好像看穿了付子祺的自惭,而又浑然不介意地抹去了。付子祺回望樊如,不免有一点陶醉,在这样安静的夜里,两个人两支烟,好像将彼此精美包裹的玻璃纸熔化了。樊如的目光是女人在回归到女人身份时特有的温柔,有几分坦诚相待的意味。付子祺感到心陡然狂跳,
      “我们去哪里坐坐么?学校的烧烤摊,你吃不惯吧。”付子祺讪讪道。
      樊如微微一笑,“你把我想成什么。我上学的时候也跟你们一个样,还要疯。现在倒有点怀念。”
      付子祺越觉得不好意思了,想起刚才几个女生惊疑的目光,又觉得没法这么回去。车厢里显得这样狭小。两个人,呼吸着对方的呼吸。
      樊如打开车窗,朱唇微启,烟气袅袅升腾。

      酒吧老板有钱任性,通常一两点就打烊,好在今天还开着。灯很暗,没有跳舞的地方,也没有乐队,是个清吧。
      “最近作业特别赶,前面我们是累了。平时也不太出来宵夜的。”樊如没有点单的意思,付子祺一边说着,扫一眼就指了酒,樊如便笑起来。
      “嗨,你别笑,我是说真的。只不过这张酒单是我之前接外快做的。”
      “是吗?”樊如便要回酒单前后翻看,图文混排,只是中规中矩。
      付子祺不知道为什么要在樊如面前说这些。心里想着的,是解释这段时间没有主动找樊如,讲出来,却宁可将这点念想归结为当时那一种情境下的萍水相逢。
      但樊如孤孤单单一个人来,秋水一样的眸子,又分明给好不容易用这段时间的理智砌上的自知之明打开一道缝隙。
      付子祺隐约觉得樊如遇上什么事情。
      樊如不肯说,对付子祺的作业倒感兴趣。她一问,付子祺讲起来就滔滔不绝,简直要把上课笔记倒出来。
      “看来你对学的专业还挺感兴趣。”
      付子祺又开了一瓶酒,给樊如和自己满上,“我家里,我舅舅,很不满意我学这个。说实话,本科要读五年,读完以后也难找到合适的工作,就算找到做设计的工作,前两年也只是打杂。”
      报志愿的时候家里是怎样闹。舅妈在后面指桑骂槐,付子祺拖着要去找班主任的舅舅好话说尽。系里面其他同学托人找关系求一个实习机会时,付子祺还在纠结是不是要多做个兼职。实习那点钱还不够路费。
      付子祺隐约觉得上头,在樊如面前,自己就好像一张白纸。又不想樊如大老远来,两人一片沉默。结果是有的没的都扯起来。
      “我确实很喜欢,命运也很眷顾。之前从来没奢望过,我还有……这样一个爸爸。简直像做梦。忽然一下得到很多一辈子都不敢想的东西。”
      付子祺停下来,樊如很自然地,摸了摸她的头。自然风干的头发,毛毛的。
      “他只说了一句,相信我妈妈。然后忽然给我一切。我随我妈的姓,他也没有让我改。”
      “你父亲是个很宽厚的人。”樊如轻轻说,却好像一句定论,让付子祺觉得可以奉为真理。
      付子祺想起实习时主管把自己叫到一边,毕恭毕敬地把自己交给一位西装革履的先生。然后自己跟着那人,忐忑地迈上从未在近旁瞧过的商务车。还坐了副驾驶的位子。第一次在赵宅里见到现在叫做爸爸的那个人,付子祺感受着命运的荒谬,和这荒谬带来的前所未有的狂喜和凄凉。
      他说很抱歉她们母女俩生活的这么艰难。虽然不知道他是怎样背景调查,但付子祺对这样的现实没什么好怀疑。她忽然被好运砸中了。至于已逝的母亲,忽然产生一种朦胧的陌生。她脾气太倔了,舅妈这样评价。突然逃回那样闭塞的一个小城市里。
      过去变成影影绰绰的线索。在模糊的幼年记忆里,付子祺隐约发现了父亲的影子。江浙这一带的方言,家里没有人讲,但付子祺一来就可以听懂许多。
      付子祺不知为何同樊如讲述自己埋藏了大半年的心事。她实际是这样惶惑,闯入陌生的世界。抱着破釜沉舟的心情。
      直到樊如手机响起来。
      来接樊如的是顾然,付子祺听说过他,身家同花边新闻俱很富足的公子哥。
      才忽然觉得能说的话语枯竭了。被酒意渲染过的画面恢复清晰,樊如目光里先前那份无条件全盘接受的姿态像忽然蒸发了,叫付子祺摸不着痕迹。
      顾然来得很快,一脸无辜地问会不会打扰了,笑得很明朗。他既没有叫酒,也没有坐下来,还把帐结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有生之年,狭路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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