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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但现实往往比命运残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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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子祺带着铐子站在略显空旷的法庭里,房间吊顶大概有四米高,声音都带着共振,装修庄重简洁,透露出威严。
没什么人旁听,赵家也没来人,完全委托律师。
付子祺这边的律师是委派的,她对指控也没什么好不承认的。
之前赵衍给过付子祺舅舅舅妈一笔“补偿金”,但付子祺从家乡回来以后,出了事情,他们马上断绝联系。一开始也有走调解的流程,然而赵家开口的金额太大了。
三年。付子祺微微一笑。如果把赔偿金变成这三年的薪水,作为建筑学院的本科应届生,她实在是赚到了。
初进监狱的时候,那些人还是阴魂不散。付子祺以为赵家跟自己恩断义绝到这幅样子已经可以了,偏偏有神通广大的人托同一监室的传了话,说知道付子祺回过家了,应该是照着电邮的意思检查过母亲的遗物了。倘若手里有赵衍当年经济犯罪的证据,不妨拿出来。
付子祺很确定了,他们至少不是冲着樊如。心里嘲笑,自己把路走得这么绝,手里连一步像样的棋都没有。
监狱里看管够严格了。就这样,也总有视线不及的角落。付子祺觉得自己是一脚踏进了深渊,万劫不复。
没有人来看过。付子祺好像被遗落在时间的缝隙里。时间变得太长了。曾经想要把一天掰成几天的时候,简直像上辈子。付子祺觉得自己见够了。又是怎么样的幸运,能让一辈子,过成几辈子的天上地下。
换成随便一个稍有能力的人都可以保外就医了。付子祺很怀疑自己到底会不会有出去的一天。
在眼前只剩黑暗时,嘴里充满血腥时,整个世界不停息地天旋地转时,付子祺认真回想自己认识的每一个人,如果说要恨谁,恨自己的母亲把这些罪状记录在案却又一逃了之,恨那个被叫做父亲的人莫名的感情泛滥,恨樊如的欲拒还迎,恨自己的轻率盲目,恨赵家的落井下石。恨做这个局的人,好像上帝之手,轻易碾压自己的人生。
回忆变成绝望。
在付子祺连续昏厥后不久,情况逐渐好起来,不知为何,付子祺被调换了监室。因为身体的原因,又被安排做轻一点的工作。
下一年的秋天,付子祺意想不到有人来看她。在探视名单里,她只写了一个名字,是已经不在了的母亲。
袁茗坐在探视室里,看了看左右,推了一下眼镜,又赶紧低下头。像银行的窗口,这一边连着几个位子都坐满了,那一边是用砖墙隔断的。
玻璃对面,付子祺穿着号衣从铁栏杆里转进来的时候,袁茗鼻子一酸。
袁茗把买的东西递给执勤的管教,犹豫着说,
“我是不久前才知道的。本来就算我想,也不太懂得怎么来。正巧遇到个贵人,打了招呼,让我进来的。”
袁茗穿着衬衣,打扮得比之前成熟了,但架着粗框眼镜,脸上还是一副学生气。
付子祺的震撼不比袁茗小,在这时候,付子祺本以为自己受尽委屈该很渴望有人来了。但当真见到袁茗,被她用打量的目光上下一扫,付子祺立马发现自己的过去已经土崩瓦解,自愿承担的一切对其他人而言何其荒谬。
如果是朝思暮想的那个人呢?付子祺毫不怀疑仅剩的一点自尊将荡然无存。
“贵人?呵。”
其他犯人亲友相见都格外珍惜探视时间。或者家长里短,或者监狱里减刑的奖惩,讲起来都比较自然。
到了袁茗,只能一遍遍小心地看着付子祺,沉默太过刺眼了。付子祺微微含着肩膀,双手在管教要求下不自然地搭在台子边沿上,十指缩起。曾经青春飞扬的神气都不见了。
袁茗记得醉酒第二天的毕业典礼,原本约好借她穿学士服一起照相的,结果是托别人带话说临时有事。连抱歉都没来得及同她讲。
“子祺,之前,在学校那天晚上,对不起。你不会……”
付子祺温和地笑,“不会,你那天喝多了。”
袁茗从付子祺苍白的脸上捕捉到一抹熟悉的东西,就凭这个,袁茗打心底里不能相信付子祺是诈骗犯。
但付子祺的笑容稍纵即逝。飘忽的目光,立刻同袁茗拉开距离。接过袁茗带的东西。翻动时,铐子敲打着。
付子祺漂亮的手腕,应该是素净不着一物,灵活地运球,投篮得分的。
付子祺摸到一盒烟,抬头看袁茗,袁茗的眼睛里正布满过往的回忆。付子祺视若无睹地低下头,把烟盒塞到袋子里另一边。
走出监狱,郊野下等待着定点的巴士,迟迟不来。不知是自己满腔郁结,还是付子祺的境况太过惨烈。袁茗久久不能平息。
付子祺出来时夏天过了大半。非常不易地减刑三个月。
取回来时的物品,白T恤和牛仔裤都宽了。系上母亲留下的玉佩,摆弄了一下早已没电的手机,打开钱包,还有七张红钞。这就是全部家当。
袁茗去接她,说认识一个朋友,开酒吧,付子祺如果愿意可以去帮忙。既然不在淞都,而在袁茗读书工作的吴都,付子祺觉得总归是个落脚的地方。至于淞都,付子祺脑海中一闪而过黑暗里自己板书的“再见”两字,想自己当时还是太幼稚了。再也不会回去了。
袁茗又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荒野的阳光下,很是闪眼。
付子祺触到那块表,心惊了一拍,但很快明白过来。表是留在赵宅的。所谓贵人,恐怕是赵宇平了。攥着表,掌心很快湿了。这块表价值太重,重得简直要让付子祺压弯了腰。
付子祺和袁茗到了吴都的火车站,就告别了。付子祺坚持自己找寻落脚处,再去袁茗介绍的酒吧。
“袁茗,谢谢你能拉我一把。”付子祺依旧扬起嘴角微微一笑,
“就到这儿吧。请你明白,我想和以前的……暂时留点距离。等我好起来,找你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