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芳华[12国记，芳极国]》绮蝶夕

9、——转承之卷，2——

　　==转承之卷之二==
　　蓬山。
　　如同迷宫一般的蓬庐宫是为了保护麒麟而建造的。至少人们——或者女仙们——是这么说。但是在风行看来，却仿佛是为了囚禁他这个异国度来的人而建造的。
　　他不知道什么是麒麟。
　　他对此毫无兴趣。

　　早上的时候袭玉负责叫醒他，然后用温热的水为他洗脸洗手。散发着丝丝热气的纯白毛巾，敷在脸上的感觉很舒服。这是一天的开始。接着就是丰盛的早膳。安静诺大的修篁宫中空空荡荡。
　　竹影在木雕窗外招摇。风移影动，清音响越。
　　风行在竹枝摇曳所发出的清越的沙沙声响中坐在桌前。他拿起筷子又放下。
　　袭玉善解，见状飞快问道：“峰麒大人又不吃吗？”
　　“没有胃口。”他如此道。然后望着地上摇曳的竹影轻叹。
　　他不止一次要求，说自己并不是他们所寻找的什么“峰麒”，不要再用这个名字称呼他了，他叫风行，他是有名字的。但女仙们只是掩口而笑。
　　“麒麟只有在选了王之后才会有字的。只有王能给麒麟赐字啊。”那时候袭玉这么说，微微睁大了一双幽绿的眼眸，然后举袖掩口而笑，“峰麒是胎果，刚从昆仑回来的所以才不知道。不过确实只有王才能给麒麟赐字噢。峰麒如果这么想要名字的话，就赶快把身体心态都调养好，好在秋分的升山时节选出芳国新王啊，这样一来就可以要求主上赐字。也许可以让新峰王延用峰麒在昆仑的名字也不一定噢。”
　　如此，这般。

　　风行从被带到蓬山的当天起，就努力想明白这一切是怎么回事。
　　不是绑架，更不是梦。一切都是实实在在发生的。
　　女仙们热情地为他引见了玉叶大人。玉叶微笑且怜悯地看着他。
　　“流落昆仑，很辛苦吧？”玉叶说，“还是请快点回修篁宫休息吧……什么事情等明天再说。
　　之后被名为袭玉的少女引到修篁宫安歇。风行在看见镜中的自己的时候吓了一大跳。
　　头发是如同略显苍白的金色，长及腰部。瞳孔幽紫如暮春晨霭。
　　不止如此，脸部的轮廓也完全变化了。风行几乎不认得这便是自己。
　　袭玉听到风行的惊呼。她讶然回眸，见风行不可置信地对镜抚摸自己的脸庞。她失笑。
　　“……我的脸……”
　　“因为峰麒大人是胎果，所以一回到蓬山，‘壳’就会自然掉落了。”袭玉掩口，眼角眉梢全是笑意，“峰麒大人不用惊慌。”
　　接下来三天是填鸭式教育。什么天帝啊，蚀啊的，都是莫名其妙的新名词。风行脑中一片混乱。
　　但是，却几乎是本能似的全盘接受了。
　　仿佛这些知识早就扎根在他灵魂深处。今日不过是重新提起罢了。

　　但他始终被荼蘼坠入黑暗中的恐惧所萦绕。
　　荼蘼。荼蘼。荼蘼。
　　绝对不可以失去的存在，却从他手心中滑脱了。
　　风行一想起来，几乎便心痛得要疯。
　　数次三番要求让他去寻找，全被拒绝。
　　“我发誓不逃跑不行吗？”他找到祯卫，“我只是想确定我的朋友是否安然。”
　　祯卫为难。
　　“山客的话……从‘蚀’中生还的几率并不是很高。”看到风行变色，她连忙改口，“其实等到峰麒选完王回国后，找到个山客自然是易如反掌。峰麒不用太过操心。”
　　“可是我现在便要找到她。否则我不能安心。”
　　祯卫叹息。她干脆实说了。
　　“峰麒大人现在没有使令，连女怪也没有，根本算是毫无自保的能力。”她咬牙，“蓬山上下决不会让您踏出宫门一步的。”
　　风行几乎是怨恨地怒视她。然后他拂袖而去。

　　鸿雪宫是塙麟的寝宫。鸿雪宫与修篁宫的位置正好相对。
　　风行抵达蓬山时塙麟正进行着春分时节的升山，而且已近尾声。
　　就如同过去的几年一样，并没有人得到天启。
　　春分过完夏至，到了秋分，峰麒也要开始升山了。
　　因此蓬山上下皆要求峰麒尽快获得使令，并且学会变身。
　　“决不能让峰麒再像泰台甫那样吃那么多的苦了。”女仙们闲聊时说，“多可怜啊。”
　　她们如此窃窃细语。浣纱溪边有着奇妙的忧丝浮游。

　　即使是玉叶，亦同样忧心。她与祯卫商议。
　　“最好还是延台甫或者泰台甫来……虽然他们是蓬莱出身，但怎么样也都是胎果，因此便于沟通吧？”
　　玉叶计量着。而祯卫蹙眉。
　　“戴国内部不稳，泰台甫可能抽不开身。而延台甫他那样子……唉……”
　　不是祯卫偏见，实在是延麒六太无拘无束没大没小之名早已传遍蓬山。
　　“庆国为了援助巧、戴二国，再加上本身国力尚弱，要景台甫相助，恐怕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玉叶长叹，“说起来其他几国国内也开始不太稳定了啊。”
　　“供台甫的话，我又担心峰麒心有芥蒂。”祯卫又想起风行愤恨的眼神，心有余悸。她从没在任何仁兽麒麟的眼中看过这种光芒！“算来算去，还是只有延台甫合适呢……果然还是要请延台甫来吗？”
　　玉叶与祯卫发愁地对望着。

　　那天风行醒来，又是对着一桌素肴。他拿起筷子，勉强扒拉两口，又放下。
　　完全没有胃口。
　　自昆仑至此，前后尚未盈月，而他已消瘦许多。峰麒胃口不振。这是修篁宫中最棘手的难题。
　　毕竟自古以来，尚未听说过有活活饿死的麒麟。况且是在蓬山。
　　然而女仙们毕竟不能代替峰麒吃饭，因此也只能愁眉以对。
　　“峰麒大人。”袭玉软语相劝，“若是不合您胃口，也该多少吃一点……要不然您告诉我您在昆仑喜欢吃什么样的菜，我这就吩咐下去换上新菜肴来……峰麒大人，不管怎么样，不吃东西可不行啊。”
　　软言相劝对付麒麟是一记必杀。但是今天不行。风行仅仅是手指触碰到筷子而已便又放下。他长叹。
　　“我是不是，一定要选出那个所谓的王，才可以离开？”
　　他低声问。
　　“是的，峰麒大人。”袭玉回答，“您要等到秋分，升山的季节到来，就可以开始选王了。之后您可以和王一起回到生国。”
　　“我想早一点开始升山不可以吗？”
　　袭玉一怔。她从没听说过这种事情。
　　“这……毕竟升山者是要从芳极国到这里来的……路途遥远……所以秋分之前恐怕……”
　　“我明白了。”
　　风行闭上眼。

　　“那么，那个有史以来第一个想逃离蓬山的麒麟在哪儿？”
　　满不在乎的声音。风行有些讶然。为了他的安全，他的寝宫与外界是隔离着的，因此到达蓬山以来，他始终没见过除了女仙以外的人——当然，那天惊鸿一瞥的塙麟也算不得人就是了。而今天却有这么一个朗朗少年声音闯入。风行不禁大为好奇。
　　“哪位？”
　　他从桌前站起。而修篁宫入口处有阳光在跳动。是浓郁的金色。
　　看起来不过十二、三岁的少年跨着大步走进来。风行瞥见一旁袭玉拜下：“延台甫。”
　　延……哪个国家的麒麟么？
　　风行瞬间判断来客身份。他一时间不知如何应对，不禁狼狈地想要是荼蘼在就好了。然后下一刻他的心狠狠地揪痛起来。
　　六太没有忽视他脸上突然的黯淡。但他决定忽略。
　　“你是峰麒？”
　　六太问。
　　“我是风行。”
　　他条件反射地回答。
　　相貌更改了，能代表过去的人也一一不见了。现在只有这个名字能证明他，曾经存在过。他死守这名字。
　　六太咧嘴而笑。
　　“我是六太。”他的笑容明亮，“碧霞玄君托我来教会你，麒麟该会的东西。”
　　风行蹙眉。他反抗性地别过头去。
　　“我不要。”
　　“别的事情我是不知道啦。不过如果你不成为一个真正的麒麟的话，可是半步也走不出这里的哦。”六太漫不经心地从餐桌上端过一盘桃子，“放眼十二国，除了尚隆那家伙吧，我的逃脱成绩大概是最好的了……如何？”
　　风行看着六太将桃子送到嘴边，咬下。汁液鲜美的声音。风行再度闭上眼。他深深呼吸。
　　“……那么要怎么开始呢？”
　　竹影在窗棂上轻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