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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花自飘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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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贞子不敢置信地看了看她,又看着自己痴痴傻傻的女儿,颤声问:“绣儿……她说的……是真的吗?……”
郑绣仍然呆呆地望着他,眼光却似乎落在极遥远的地方,根本没听到他说话一般,直到明贞子连声追问才仿佛惊醒了般,点了点头。
明贞子木然半晌,“好……很好……可是,为什么……”
郑绣没有回答,明贞子艰难地望着李长烟,“你对她做了什么,为什么绣儿会变成这个样子?”
“你永远也不会知道。”李长烟微微一笑,命令道:“郑绣,去杀了他。”
郑绣缓缓回头,看着她,似乎有些迟疑,慢慢地道:“杀了……他……不……”
李长烟取出那面镜子,在她面前晃了晃,轻声诱哄道:“只要你杀了他,我就将这面镜子送给你,如何?”
“送给……我……”郑绣痴迷地看着镜子,“……好……”
李长烟不无恶意地笑了,将一把锋利的匕首递到她手里,“去吧,刺下这一刀,镜子就是你的。”
郑绣缓缓接过匕首,一步一步地向明贞子走去,明贞子愤怒地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她。
嗤的一声,是匕首扎进胸膛的声音。郑绣面上身上溅满了血,握着匕首,痴痴呆呆地站了起来。李长烟忍不住大笑起来,将那面镜子递给了郑绣。郑绣接过镜子,又开始痴痴地笑了起来,然后慢慢地走了出去。
李长烟收拾好现场,又将人手及后续的事情安排妥当。不管发生了什么,明天的戏还要继续唱下去。一切布置完成后,她在掌门密室中找到一枚玉简,上面记载着解除禁制的口诀,然后以师门通讯的玉佩联络杜慎,灵力注入后才愕然发现竟毫无反应。
“师兄……师兄他切断了玉佩与外界的联系……”
李长烟愣了片刻,将玉简收起,回到紫霄峰上找寻裴昭,却没看到他的身影,只找到了在他房中枯坐的晏玦。从晏玦口中得知,裴昭身体不适已经闭关,短期内只怕难以出关。
李长烟有些焦急,却又无计可施,只得嘱咐她,待裴昭出关后立即与她联络,有急事相商。晏玦点了点头,忽然有些迷茫地对李长烟道:“姐姐,我是不是来过这里,为什么觉得好熟悉呢?”
李长烟愕然地看着她,“你说什么?”
“我今天跟着裴昭到这里,感觉不用他指引就知道该怎么走,好像在这里住了很久一样,可是我问他,他却什么都不肯说,扔下我一个人就闭关去了。”晏玦的目光游离不定,语音里充满了困惑,“下午我在紫霄峰上转悠了半晌,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感觉非常熟悉,却没有半点记忆……真是太奇怪了。”
李长烟唔了一声,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含糊道:“是吗,可能是错觉吧……”
晏玦摇摇头,“不,那种感觉很清晰,不可能是错觉……但是,我自小在族中长大,从来没出过远门,怎么会来过这儿呢?”她抬眼看着李长烟,又道:“姐姐,你是裴昭的师姐,应该对他的行踪很清楚。他是不是去过……去过……我的族里?他身上被下了一种言咒,看着很像我们族里的咒术……”
“咒?到底怎么回事?他怎么会被人下咒?”李长烟紧张地抓住她的手,连声追问。晏玦迟疑道:“我也不是很确定,就是看着有点像……”
李长烟冷静下来,松开手,问道:“那个什么言咒是什么东西?”
晏玦答道:“言咒,一般是为了让人保守秘密的,必须中咒的人配合才行。具体的我不能多说,只能告诉你,中咒的人事先会发誓,永远不能说出被禁的话,否则会遭到咒术反噬。”
李长烟蹙眉道:“那有什么法子解除吗?”
晏玦想了想,“解除其实很简单,只要知道他当时所发的誓言,然后念动解咒的法诀就可以。但是中咒的人已经不能说出那些话,旁人也不可能知道他发的誓,所以一般只能由下咒之人亲自解除。”
“即使知道意思也不行吗?”
晏玦答道:“不行,必须把那句话一字不差的说一遍,才能解除。”
“那就难办了……”李长烟有些头痛,晏玦续道:“不过,如果中咒之人的修为比下咒之人高深,或者挣脱的意志非常强烈的话,也可以挣脱言咒的束缚。因为言咒虽说是咒术,但起作用的是那人自己的誓言,也就是说,束缚住他不能开口的,正是他自己。所以我曾听说,也有过一些人,虽然被解了咒,却仍然无法说出当日发誓被禁止的话。”
“原来如此。”李长烟若有所思,忽然笑了笑,“那就等师弟出关之后再说吧。我有些急事要处理,在他闭关的期间,就有劳你看护这里了。若有所需,只管找我便是。”
其实,她们不过萍水相逢,这要求实在是有些过了头。
但晏玦却欣喜地笑了,一口答应下来。
另一边,郑绣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弑父,正捧着镜子嘻嘻傻笑,仿若幽灵般穿过寂静的清虚宫,穿过花园,回到自己的房间。镜中人清晰地映在她脑海中,她茫然地抓起纸笔,似乎身边的一切都已经空了,什么也看不到、听不到,墨色沾染了笔尖,落在雪白的纸上。不多时,寂寞地微笑的眉眼、孤寂地飞扬的长发,并那些梦幻般的楼阁宫殿、肆意生长的鸟兽花木,一一都来到了眼前。
落下最后一笔,郑绣微微地笑了,眼神清明起来。是的,这就是她梦想中的场景,她终于得偿所愿了,能够永远地陪在她的身边,永不分离。
她随意地将镜子放到桌上,叮的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撞落到了地上。她回头一看,是一把带血的匕首,在灯光下闪着幽冷的光。
“这是……”她疑惑地将匕首捡了起来,上面的鲜血已经干涸,只留下淡淡的血痕。
“这匕首……我……血……”有些零乱的片段在眼前飞过,她苦苦地思索着,“到底是什么……我怎么忘了……唔……还是去问问爹爹吧……爹爹……”
她想起自己的父亲,然而浮现在眼前的不是他惯常的笑容,而是大大地睁着的眼睛,里面倒映着的,是……滴血的匕首……和她……?!
“啊?!!”郑绣蓦地发出一声凄厉的大叫,她什么都想起来了!就是她用这把匕首,亲手杀了自己的父亲!
“为什么……我为什么会这样……我……”她摇着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然而匕首上的血痕宛然如新,似乎在无声地提醒她,有些事的确已经发生了,再也无法挽回。
一阵风吹过,那张她视若珍宝的画飘落下来,然而她却恍如无睹,只呆呆地看着匕首出神,忽然手腕一转,刺入了自己的心脏。
血花飞溅,溅落到新作的画上,点染如桃花。花瓣来不及凋谢,便飘零四散。
早前离开的杜慎,还不知道后来发生的惨剧,此刻他已跨出上清派的大门,一步一步地下了台阶,正漫无目的地向前走着。他身上的禁制切断了体内灵力流,因此无法使用任何法术,也就与普通人一般无二,顶多稍微强壮些,还有就是早已辟谷,不用吃饭罢了。
他一向极为坚定,云玄常说他道心坚固,然而面对掌门和师妹的所作所为,他第一次迷茫了。
为何要修道?
到底什么才是真正的道?
李长烟的话引起了他的深思。
的确,盛衰轮转、万物荣枯,这是天道,而修道却是想跳出这轮回,实乃逆天之举,可算得是与天相争。天地万物之间,弱之肉乃强之食,若不争斗则无法生存,鸟兽尚且知道自保,何况于人呢?
就拿这次的事来说,若不是李长烟与掌门相争,只怕他们早已死在掌门的试探之下,从这个层面上来说,争竞似乎是无可避免的,李长烟的所作所为自是合情合理、无可指摘。
然而,普通人若是争斗起来,不过骂几句、打一架,至多赔上一条命,但是修道之人争竞之心一起,便动辄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只因其所掌握的力量愈大、伤害便也愈大。即便真能踏着万千尸骨白日飞升,这样的道修来又有何益?
他想不明白,也无法再待下去,只有离开。离开后,他却不知该往哪里走,也不知该做什么,只是走着、走着。他想起幼时师父曾无数次的为他们讲解何谓道,他那时以为自己已经明白,现在事到临头才发现,自己其实并不甚了了。
要是师父在就好了,他想。然而一转念,他又想,即使请教了师父,也终究不是自己悟出的,下次遇到别的事依然会迷茫。
他就这么胡思乱想地走着,不知走了多久,天上忽然下起了毛毛细雨,他也不避,继续走着,走到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峰上,但见青松翠柏抽出新枝,漫山遍野的山花正开得烂漫,鸟鸣啾啾,四处可闻。
见此情景,杜慎灰暗的心情终于明亮了一点,当下手握长剑,一路披荆斩棘,往山上行去。在山峰之巅发现了一处洞穴,虽非灵气充裕之地,但人迹罕至、幽深静谧,正适宜他面壁静思,便暂住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