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明媚二三》鸟德

1、开始 大冒险

　　清晨，属于北京春天的寒风还在呼啸，车道上稀稀疏疏有几辆车子驶过，大部分的出租车还靠在路旁停歇，天色却已经亮了。
　　裹着各色羽绒服的同学们三三两两走出17miles的大门，眼袋和黑眼圈都显示了疲惫，然而毕竟是年轻，在包厢中唱了整个通宵，却也依旧精神奕奕，大伙儿扎着堆三三两两说话。

　　我晃晃悠悠的走在队伍的中间，觉得有些乏，随意伸个懒腰，向东看去，竟然看到旭日初升。阳光沿着对面大厦深蓝色的玻璃一片片反光，橘红的色彩却泛上了冷冷的色调，春风微凉。
　　忽然，感到身体的承重，转过头去。走在我身边的周若被冷风吹得瑟缩了一下，迎着朝阳眯起瞳仁，往我身上再凑了凑，几乎把整个头都压在了我的肩上。
　　周若一向畏寒，帽子手套围巾，一件不落，一律的深蓝色称着圆滚滚的黑羽绒服，整个人就像一只慵懒的猫咪。几缕碎发从他帽子中漏出，散落在额前，下巴尖瘦，皮肤因着通宵微微干燥。他眼睛半阖，从下望上瞥了我一眼，眼角眉梢都是我所熟悉的疏懒。
　　我深吸一口清晨的空气，长叹一声。
　　他眨吧着大眼，问：怎么了？
　　你就继续你装你的可爱吧，我狠狠的哥俩好的扯过他脖子，抱怨道：“好困啊，想睡了。”

　　身后顿时爆发了一小阵尖叫。无奈了，不用想，我也知道是官沙和刘清雅在作怪。
　　刘清雅说：“我不行了，李悦家和周若真的好般配啊~~”
　　官沙说：“这个动作是接吻的起手式呀~”
　　刘清雅说：“今天跟着班里一起来17英里唱歌，真是来对了啊~大冒险实在太好玩了~~”
　　官沙说：“你说，会不会其实他们是真的？”
　　刘清雅说：“啊哈哈，不会吧。天啊~”

　　我听着她们明目张胆的大声意淫，然后再次用力勒周若这小子的脖子。
　　我早就听说有一种生物叫做耽美狼，今天却是第一次亲身见识了何谓万恶的腐女。
　　现今的女生不知道怎么了，一个个对耽美情有独钟。官沙与刘清雅这两位俏生生的丫头，平常看着都淑女得紧，但一接触到耽美相关的话题，马上化身为狼，成为耽美狼中的翘楚。
　　可以由这两只狼的对话深切体会什么叫狼性——

　　刘清雅擦着自己的眼镜，观察官沙说：“你的眼镜片好干净哪。”
　　官沙回答：“你知道为什么吗？我每次去澡堂，都戴着眼镜，可以顺便冲洗镜片。不过，更主要的是……”把话半截断住，嘿嘿一笑。
　　刘清雅马上也回她一声嘿嘿，心有戚戚道：“看得很清楚吧~”
　　官沙拍刘清雅的肩膀：“you got it~”

　　当时，听到这种对话，我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没有想到与她们同学一年半的今天，她们俩居然开始对我展现什么叫做“狼性”。都怪这次莫名其妙的班搓。班搓后为什么要来17英里唱歌，唱歌就唱歌吧，为什么要玩“真心话大冒险”。

　　大二下刚开学，班里提议一起去竹楼吃西门鸡翅。作为班长的我自然要顺应民意，于是组织了这一次的腐败。吃完夜宵之后，大伙儿觉得不够尽兴，便一起来17miles唱歌。
　　唱得累了，一向十分活跃的学习委员张万午提议大家一起玩真心话大冒险。是报数的游戏，逢3的倍数以及尾数是3的数，就拍手。若有人报数报错了，或者拍手拍错了，就大冒险。
　　大家兴致都很高。大冒险虽是为整人而出现，但同时也是各位有色心无色胆的男同志们被女同志们调戏以及反调戏的大好时光。
　　一时间，包厢内各种大冒险的恶作剧点子层出不穷。

　　我们宿舍的艾剑锋中招，他本来应该报数，却拍了手。
　　趁大家热火朝天的讨论应该用什么方法整他，我洋洋得意的向他炫耀说：“我还一次也没有出错哦。”
　　此举，终于引起民愤。
　　张万午同学带头起哄，手拿水杯就指我，说：“喂，大家注意到我们的班长大人正躲在阴暗的角落偷笑没？一起想办法整他呀。”
　　我汗，忙挽救：“不能那么邪恶啊，还有很多人没有出过差错呢。”
　　“我想到一个主意。”刘清雅听言，先大喊一声，然后撩一撩柔顺的长发，抿唇一笑，然后指着艾剑锋说，“据说艾剑峰唱广岛之恋唱得非常不错哪。所以，我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周围人没有反应过来：“唱歌算得了什么大冒险。”“我们正讨论我们的班长大人呢。”“……”
　　刘清雅摇摇头：“你们真没有觉悟。越过道德的边境，我们走过爱的禁区，享受幸福的错觉，误解了快乐的意义。” 她捏下巴装深沉，又接着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里面可是有这种话的~”
　　佛祖拈花，伽叶微笑。
　　刘清雅捏下巴，心有灵犀的官沙尖叫道：“对，对，让艾剑锋对着李悦家唱。”

　　我一听这话，这还得了，忙阻止：“不行，我不同意。”
　　众人却恍然大悟，惟恐天下不乱地助长两位的狼性，还森森然冷笑道：“应该跪下唱，跪下唱。”
　　“吓，”艾剑锋摸摸自己的小平头，朝我阴阴一笑，然后打了个潇洒的响指，一手拿话筒，单膝便跪下，仰头说：“大伙看着。”
　　果然开唱。
　　我能如何？自然是45度纯洁仰望天花板，听他唱了。的确歌声不错。

　　不幸的是，这只是一个开始。
　　以后每一轮大冒险输家的合作对象都是无辜的我。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的耳朵旁传来的是官沙与刘清雅的讨论声。她们为了我到底是万年总攻还是万年总受，在争辩不休。我现在无比厌恶周若喜欢看动漫的嗜好，若不是他，我就听不懂她们在说什么，我也不用这样如坐针毡了。
　　我咬牙切齿的忍，反正热情总有退却的时候。
　　然而人算总是不如天算，没有想到，我没有等到退潮，却迎来了一个大高潮。
　　周若下场了。

　　周若与我从小就是邻居，用肉麻的说法是“青梅竹马”。
　　一起读小学、读初中、读高中，然后一起考上这所大学，从来是同班同学，偶尔也兼任同桌，一直是同起同睡亲昵得有一小点过分的好朋友。基本上我一个人走在路上，会有迎面走来的一群人问我，咦，周若呢？
　　周若一直大而化之，肯定不会想什么细节问题，然而最近我忍不住有一点点小反省，这种关系女孩子之间比较正常，男生之间，嗯，不太正常吧？

　　跑题了。
　　说这些，只是为了说明，我比周若大1个月零三天，所以周若小时候一直喊我悦哥哥。当然这个小时候可以追溯到小学以前。
　　然而现在，我不得不忍着一地的鸡皮疙瘩，一边痛悔为什么我就与这么一只吃里扒外的大尾巴狼从小一起长大，一边听周若忍笑着甜腻喊出：“悦哥哥哪～”
　　这小子就知道自己好玩，一点也不知道为我解围。我转过头，不理会他。
　　“悦哥哥哪～悦哥哥～”周若再接再厉再喊。
　　周围人一阵暴笑，还有几个人无聊的学声，也“悦哥哥悦哥哥”的叫唤。
　　我忍不住给周若这小子一肘，接着不理会。
　　周若怒了，板过我的脸，颇有气势的呼喝：“李悦家，说，你到底喜欢谁！”台词的确是那两位耽美狼安排的台词，然而，语气表情逼真，四周有一瞬的安静。
　　我被迫望着面前气势汹汹的脸，以及上头的那两颗灿若夜星的眼珠子，和因委屈而稍稍扁起的唇。有片刻的失神，仿佛整个时间和空间都在那一瞬都恍惚了。
　　完了，我心里懊悔，然后气沉丹田，弯腿踢了他一脚，喝道：“回去找你算账。”
　　周若觉得玩够了，露齿讨好的笑一笑。
　　“哇~”口哨声、惊呼声四起，尤其以官沙和刘清雅为最。我敢打赌，这声音一定穿透了隔音门，把前台的服务员惊了一惊。

　　接着下一轮，很快，官沙就输了。
　　我看到刘清雅捂胸口对官沙说“你好奸诈”，于是明白自己还有一劫。我反抗。
　　官沙讨好的笑：“好吧，最后一次。不过，可以配合一下的吧？”
　　不论是不是化身为狼了，我凭着良心说，官沙与刘清雅即使不说是大美女，美女总是排得上的。佳人低头笑着向你祈求什么，你总是得答应的，这是作为男生的骄傲以及无奈。
　　我忍痛点点头。
　　官沙低下头，然后仰头看我时，神情空旷，栗色的眼珠子里一片清凉，让我的心一惊一乍的，好演技呀。只听她一字一顿的说：“李悦家，你为什么欺骗我？”
　　“什么？”我汗。
　　“你明明喜欢的是周若，为什么还要假装喜欢我。”官沙嘴角勾起微笑的弧度，睫毛轻颤，眼神透凉。明明是浅淡的表情，却有震撼人心的力量。
　　“我没有。”我一字一顿回答道，然后翻白眼问，“完了？”
　　班里众人挥舞着包厢中的各式有声物体助兴。
　　然后张万午伙同一些唯恐天下不乱的男生，在旁边抱怨：“刘悦家，你怎么一点娱乐精神都没有。”我默然，同学们为什么都不太正常呢，话说我的没有娱乐精神才是一个正常人该有的反应，好不好？
　　官沙耸肩笑，转身对刘清雅说：“多么悲情的女配角啊。我喜欢。”
　　响起一片嘘声。
　　谢天谢地，属于我的大冒险终于结束了。

　　然而身后这两只正在大声的窃窃私语的纯种狼族在走出17miles后，显然仍不肯放过我。我有预感，至少这一两周之内，我绝对清静不得了。
　　我说：“都怪你。”
　　周若这小子还傻笑：“我觉得挺有趣的。很好玩啊。”
　　“敢情玩的不是你。”我再给他一拐子。是不是动漫看多了的人，都有同人男的倾向啊。这个世界好端端的，就叫漫画给折腾成这样了。还我中华堂堂好儿男啊……

　　一路嬉闹。
　　进了校园，先把女生送到宿舍楼下，男生们再浩浩荡荡冲回宿舍楼。
　　我们的宿舍在三层，四人间，周若与我都在上铺，同屋的还有艾剑锋和杨飞。
　　爬上三层，我打开门，三人便冲进宿舍。周若迅速开始脱衣服脱鞋子，试图马上爬进上铺睡去。
　　我盯着他，沉默静候。
　　周若似有所觉，转过头来看我，可怜兮兮的吊在半空，讨好的笑：“直接睡吧~这个不算是晚上睡觉前吧？你看，天亮了。”
　　艾剑锋已经卷卷被子躺进去了，杨飞拿着洗漱用品一边笑着看戏，一边与我擦身而过。
　　我不说话，继续撑门静候。
　　周若瞪我一眼，乖乖的爬下来，拿上牙杯和毛巾，走向水房，一路咕噜：“偶尔忘记一次会死呀。”
　　这是时常发生的拉据战，表面上明明清爽宜人的周若，实际上懒到了骨子里。真是不盯着不行。

　　等我洗漱完毕从水房进宿舍，艾剑锋、杨飞和周若已经平整的躺在床上，呼吸均匀了。
　　抬眼看在被子里缩成一团的周若，我无声的叹气。有时候觉得，若活得像他一样，整日在动漫的世界中遨游，不知秦汉无论魏晋，何尝不是一种幸福。然而各人真的有各人存在的方式，不是我学得来，也不是我愿意学的。
　　我愿意像一只松鼠，在暴风雨来临前躲避在安稳的小树洞中，安安份份的捧着榛球，小心翼翼，细细啃食，享用该有的幸福。躺上床闭上眼，我对自己笑，是的，这个是要的生活方式。在暴风雨前，我想要躲避。
　　也许是错过了睡眠的时间，我那准时的生物钟不让我安眠。躺了不止一小会儿，仍旧睡不着。
　　于是我翻身起来，转个头朝向杨飞的柜子。
　　来大学之后，遇到了太多的奇人。比如睡在我下铺的杨飞。
　　满书桌满衣橱的书，从《乱马1/2》到《四书章句集注》到《悲惨世界》，每一本都看过，是个大牛。可惜说话引经据典，左右逢源，一个意思他可以用超过五种以上的比喻方式来说明，实在太过于罗嗦了啊。
　　想要成为奇人，总是要付出代价的吧。以书为友惯了的杨飞，似乎在不知不觉中，遗忘了如何与人相处。所以，我的生存方式没有错，普通的道路是真正幸福路，幸而我是一个普通性格的普通人。
　　每次我睡不着，就从他那里拿书看，这次也不例外。我从杨飞满柜子的书中摸出了一本《挪威的森林》，就着应急灯苍白的光，消磨时间。

　　《挪威的森林》中，直子对渡边说：“我和木月确确实实是特殊关系。我们从三岁开始就在一起玩。我们时常一块儿说这说那，互相知根知底，就这样一同长大的。第一次接吻是小学六年级的时候，真是妙极了。头一回来潮，我去他那里哇哇直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