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骨悲欢》半夏紫苏

3、第 3 章

　　看着眼前这只魑魅用几乎称得上是温柔的动作擦着肉团脸上的泪珠，重天忽的觉得那圆滚滚的肉团有些碍眼。

　　只是奇怪的紧，为什么拥有真龙之气的小孩会跟只杀人害命的魑魅在一起？

　　不理会仍在啜泣的肉团，重天脸上依旧没有半分变化，冷冷的问道，"既然你说杀掉的那是恶人，可有什么证据？"

　　轻舞半垂着眼帘，敛起眼中情绪，半响，才是缓缓开口，"证据并不难找，只是需劳驾仙君随我前去一个地方看看。"

　　重天看着她那长长的睫毛在惨白的脸颊上打出两片蝶翅般的阴影，心口又不由自主的荡漾出些许的情绪。

　　好似失而复得般。

　　"好，本仙随你去看。但要记住，本仙随时可以打得你灰飞烟灭，不要做一些无谓的事情。"重天半眯起眼睛。

　　轻舞抬起头，妖异的血红眼眸中盛满的只有冷清，"仙君放心，小妖自知道行浅薄，死活都在仙君的一念之间。"

　　话说的依旧带着淡淡讽刺，却又在重天皱眉的那一刻，俯下身附在肉团的耳边说了些话，然后将肉团交给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出现的蛇妖，接着便大步的走了出去。

　　跟在那抹素白身影的后面，不出一会儿，便到了一间极为简陋的农舍。农舍旁边是两块规模不大的田，只是田地里不像是寻常的人家，反而杂草丛生。

　　农舍的大门还挂着办丧事用的白布，再走近些还能闻到从屋子里传来的香灰的味道。

　　此时天色已经近晚，轻舞没有理会跟在后面的重天，她似乎很熟悉这个地方，显出身形便熟门熟路的推开老旧的木门走了进去。

　　重天一声不吭的随着她走了进去。

　　屋子里没有点灯，不过借着外面的光，重天看到了一个面容极为憔悴消瘦的女人，病怏怏的半倚在床榻上。

　　女人大概三，四十岁，或许更小一点，只是因为憔悴显得桑老。

　　轻舞的脚步声惊动了她，她惊醒一般的睁开眼睛，看到熟悉的声影，勉强扯出了一抹笑。重天看着那女人，才发觉其实她眉眼间还算美丽，只是现在落魄得让人心惊。

　　"轻舞，你来了…"女人刚开口说这话，突然猛烈的咳嗽起来。

　　轻舞赶忙上前，倒了一杯水，喂给了她。

　　"一生无子，早年丧父，中年丧夫。这女人命也不会长，她此生命运真是极苦，只是观其命格，却是大富大贵，母仪天下的命，怎么会这样？"重天盯着女人，有些疑惑。

　　轻舞听到他的话，正帮着女人顺气的手顿了一下，才又恢复。

　　重天并没有显身，声音也自然是普通凡人所听不见的。轻舞漠视着他，坐在女人的身边。

　　"近来可是没有吃药，怎么咳嗽又重了些？"轻舞对女人温柔的说道。

　　女人半闭着眼睛，苦笑着摇了摇头，"近日操办他的后事，有些忙乱，所以忘记去向常掌柜取药。想必你也是听说了，那恶人的骸骨在城郊林子被发现，若不是散落在一旁的衣物确实是他的，任谁恐怕都是认不出来这人。不过死了倒也好，一个人也强过被那恶人日日殴打辱骂。"

　　女人说道这里，叹了口气，"这么些年，也就妹妹你还惦记着我，我不过是当年盛给你一碗水，竟然得你多年的关照，也算老天给的偏爱了。"

　　轻舞将手轻轻的附在女人的手上，神情竟然是难言的哀戚。

　　"姐姐如此善良的人，应当得到好报的。现在那恶人既然已死，姐姐便不必再受苦了，我会吩咐常掌柜再配些滋补的药，姐姐调理好身子骨，来日方长。"

　　重天打量着这魑魅的表情，始终真诚，不见做作，只是他不明白，魑魅对肉团，对这女人，甚至是对山野的精怪小妖，都称得上温柔，独独对他，确实难掩的厌恶。

　　"书生见过这位夫人，冒昧跟着轻舞来访，实属唐突，还望见谅。"重天突然显出身形，站在门口，作揖说道。

　　屋内的两个人都吓了一跳，轻舞转过头看向那穿着紫袍清俊异常的男人，皱起了眉，可是眼神中却不见惊讶。

　　女人看到这样一个风骨神韵的男子，一时间有些出神，连话都忘了要怎样说，只是点点头。

　　重天渡步进来，煞有介事的跟着女人聊了几句，之后一脸严肃的说道，"书生祖上擅长弄药，在下自小便耳濡目染，也算是半个行家。现下看到夫人，有些话在下虽知冒犯，但还是要说。"

　　"夫人长久以来气郁寡欢，怨痛积郁于胸，再加上平日食住皆难养息。只怕是…"

　　女人眼中凝聚悲伤，却只是叹气，"只怪我命不好，年幼丧父，嫁的又是杀母害子的恶人，苦于没有证据将他缉拿府衙，又忍受着他的打骂，叫我如何的不怨痛？"

　　重天听到这看向轻舞，却发现她神情不动，只好继续说道，"夫人不必哀伤，书生说这话必定是有解决之法。"

　　他说着从衣袖里拿出了一丸药，"这是在下家中秘方，药材倒是珍贵，但并不算难寻。只是方子是家中祖传，外人不会知道。这药丸对于强身健体，延年益寿有奇效，夫人吃下它，会让身体好些。"

　　女人有些吃惊，但是看重天真诚，也没多做推辞，珍重的道谢之后，就吃下了药丸。刚下肚片刻，便觉得通体轻松，胸口也没有闷痛的感觉了。

　　"夫人命格极旺，一直又行善，以后的日子会富贵安稳的，莫要担心。"重天对着女人说道。

　　轻舞始终没有说话，只是到了最后，才同女人道了别。

　　"轻舞，"女人叫住了她，"多谢你一直照顾着我，这份恩情，我日后定当…"

　　"不必相报，这都是我该做的，是我负你颇多，现下的只是我在还报。"轻舞打断她的话，微微欠身，离开了农舍。

　　天色已晚，狂风呼啸着将两人的衣摆吹得飞扬。

　　重天侧过头看她，"不出半月，她会遇到一户丧妻多年的富商，然后嫁与他，安享晚年。"

　　"小妖就此谢过仙君的灵丹还有赐福的金口玉言。"轻舞不看他，淡淡的说道。

　　"你和她可是前世积下的恩怨？"

　　轻舞突然侧过脸，看着重天，"她本是真正母仪天下的那个人，只是因为我乱了命运，从此生生世世不得好命。是我欠她的前世债。"

　　她眼中是被清冷掩盖的很好的悲伤。

　　重天看到那悲伤，心中一动，脱口问道，"那你我也是前世相逢过？"

　　轻舞一瞬间愣住，却立刻扯了扯嘴角，"五百年前仙君曾下凡历劫，我们大概那个时候见过吧。"

　　大概….重天不懂她的意思，见过就是见过，没见过就是没见过，哪里出来个大概呢。

　　只是再想多问，轻舞已经飘渺着素白的衣衫，不见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