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始至终》子英

8、墓园见故人

　　永叔说，先生昨晚没有回来。
　　丁予惜醒的很早，实际上是昨整晚失眠，一直无法入睡，直至今天还是昨天不安的感觉。
　　因为一夜未眠，丁予惜又洗了个澡，目的是不让自己感觉太疲惫。同时，换上了昨晚无名者送来的白色雪纺裙。
　　丁予惜在房间兜转了几圈，将他的外套叠好，放置在床铺上，呆望了一会，心里再三作战，还是决定拉开门柄。
　　永叔没有拦住她，而是送她送到了门口。
　　丁予惜道谢后独离开了别墅。
　　没走出多远，远处那辆黑色轿车又开了回来，准确的停在了丁予惜身边。她同样也停下了。
　　“上车。”楚诺风用命令的口吻道。
　　丁予惜没有拒绝，照他的话坐上了副驾驶。
　　车没有开进别墅，像了反方向行驶。丁予惜自从昨晚的事，就一直漂浮不定。
　　“你还记得曼阿姨吗？”丁予惜被他一问，清醒了不少。他没有看她，仍然专心的开车。说到曼阿姨，他脸上没有也一丝起伏。
　　丁予惜记得曼阿姨，她出生名门，行为举止优雅。是个很贤淑同样很有才情的的女子。她脸上总呈现出亲切的笑容。经常和诺风哥哥去自己家坐坐。有时父亲在家的时候，她总和父亲说笑，把你女儿嫁给我家诺风吧，我家诺风啊，可喜欢小惜啦。
　　小惜啊，你喜欢你诺风哥哥吗？要是把你嫁给诺风哥哥，你愿意吗？
　　丁予惜回忆曼阿姨，又湿了眼眶。曼阿姨那么好，可是……都没了。
　　“你也会难过？我不知道你的眼泪是闲的还是甜的。”楚诺风说。
　　“我理解你的感受，但请不要把人都想的那么邪恶。”丁予惜说。
　　他的车速开的很快，丁予惜不敢看窗外令人心跳加速的倒退风景。
　　车很快停下了，楚诺风从后备箱提出来一个红色塑料袋。
　　终于停下来了，丁予惜感觉腿都软了似的。
　　下车后，她就一直跟在他身后。他不说话，她也不主动。只是规规矩矩的跟着他走。
　　停下步履，
　　是墓园吗？丁予惜想。
　　那是整齐的二十多来座坟墓。
　　楚诺风在每一座坟前都拜了拜，磕磕头。
　　丁予惜大概也明白了这些都是谁的坟墓，不禁黯然伤神。走到第一座坟前，竟是楚叔叔的。同时也明白了，为什么昨晚床上会出现一个方形盒子，方形盒里有一套睡衣和一件白色雪纺裙。
　　山里头特别冷清，加上坟墓多，又有点阴森。偶尔有几阵风掠过，丁予惜搓搓手臂。
　　像楚诺风一样在每座坟前都拜一拜，磕磕头。
　　“拜的时候姿势要标准，还有，磕的太轻了。”
　　丁予惜在拜到第九座坟墓时，听到楚诺风严厉的要求。
　　按照他说的，丁予惜弯腰的幅度大了很多，同时磕的时候加大了力度。
　　全部拜完后，丁予惜的额头也有些红肿。走近楚诺风却发现他还在第一座坟前站着。
　　“六年前的那场大火烧死了很多人，火势来的太凶猛，没有活口逃生。”他看着父亲的墓碑，像是对她说，又像是自言自语。
　　丁予惜回想起那场大火，也觉得心惊胆战。想到当时他在火口里受着烈火煎熬，心脏也像是被烈火烤灸着。
　　人类是脆弱的，多少才华横溢的年轻人，多少手无寸铁的老人儿童，多少如阳光般的生命。当烈火来临后，在气势汹汹的烈火面前，都成了烈火的口中之物。没有能力反抗，火势断绝了一切，所有人在下一秒都化成了灰烬，彻底的结束了生命的旅程，只停留在记忆当中。
　　他的眼睛逐渐变红，即便他佯装的很好，丁予惜仍然可以感觉到他内心的沉痛。
　　“只有我从火口里逃了出来，是我的父亲，他用尽全力把我从窗口送到安全地。” 他的声音很平静，丁予惜听不出任何感情。
　　“诺……”还未说出又改了改口，“你别太伤心，那场意外我们谁都无法料到。”
　　“你怎么知道那是意外？一场意外导致那么多人的死亡？我楚家向来光明磊落，行事三思而后行，从来没做过对不起天地的事，这场天灾怎么就唯独降临了我楚家。降临了所有人，以及非楚家的客人。”他的话带着愤怒。
　　丁予惜不知道如何回应他的话，只能默默站着他旁边听他越说越激昂的话。他内心的悲痛有时不时的浮现在脸上。丁予惜只能痛在心里而无法开口。
　　“我是楚家的罪人，苟活于世。有时候想象觉得自己还有什么颜面生存在这个世界上。我的大脑像是换了系统，后来，我才明白只有强者才有能力在这个复杂的世界生存。那场大火烧死曾经的楚诺风，然而成就了今天的我。”
　　丁予惜听他的话心脏猛烈一颤。觉得他离自己越来越远了。熟悉的人，陌生的感觉，令丁予惜呼吸困难。
　　轰
　　天空很快失去明亮，迅速的灰沉下来，压的低低的。风吹动树枝乱颤，哗哗作响。
　　丁予惜的雪纺裙不断的飘舞。衣襟单薄，她不由自主的环抱手臂。
　　“快要下雨了，我们回去吧。”丁予惜嗓音有些发颤的说。
　　“如果你认得路就自己回去。”楚诺风没有任何影响的说。
　　视线以内的事物都在摇摆，丁予惜盯着他除了发丝在飘飞，像尊神像一样，稳稳的立在原地，不受动摇。仿佛周围的一切事物与他无关。
　　丁予惜继续留在这里陪着他。大雨毫无征兆的就下了。豆大的雨点打在赤裸的手臂上，生疼生疼。
　　大雨很快笼罩了所有事物，温度也降低了，配合着大风像是冬天的前奏。丁予惜穿着半袖薄料的秋衣，站在楚诺风身旁缩着肩膀，不停的抖动。
　　过了很久，雨水已经模糊了视线，丁予惜头顶不停往下流水，冰冰凉凉的，将浑身浸透。
　　疲乏的看了一眼楚诺风，在滂沱大雨下，他的动作没有变化。丁予惜渐渐感到浑身麻木，头晕目眩。
　　无尽的黑暗，旋转……旋转……
　　来的太快，去的也太快。
　　丁予惜缓缓睁开眼，入眼的是雪白的墙壁。感到眼皮沉重，但还是艰难的坐起来。
　　“丁小姐醒了。”穿着粉色衣服女人惊喜道跑了出去。
　　丁予惜的脑袋还是朦朦胧胧的，有个人走了进来也未发觉。
　　强烈的光亮直射脸庞，丁予惜连忙用手挡住。阻止那光柱侵入眼球。
　　他的声音传入耳膜内，“医生说你营养不良，过度疲劳。怎么，你现在已经连饭都吃不饱了？”楚诺风拉开窗帘，坐在另外一张病床上。
　　听到楚诺风的话，丁予惜的思想逐渐清晰，慢慢的适应阳光。
　　“我……没有！我过得……过的很好。”丁予惜否认他的话。
　　“你什么时候学会说谎了，我记得诚实的你从来不说谎话。难道是学坏了，连说谎都那么没水准。”楚诺风的话稍微带着刺，既委婉又直白。
　　“我……我……”丁予惜我不出来，换了句话问，“我什么时候出院？”
　　“你淋雨发烧至少还有一个月。”
　　“那能不能提前出院？”丁予惜问。
　　楚诺风眉头一皱，凑近她，双手撑着墙壁，将她禁锢在中间，紧盯着她的双眼说，“你那么想要出院是想干什么？”
　　他的动作令丁予惜不自在，同样，也被盯的不自然。低下头，底气不足的说，“我……我还要上班。”
　　他向前倾，她就往底躲。两人做着老鹰抓小鸡的游戏。从外人眼里看，确像是对甜蜜的情侣在卿卿我我。
　　“丁小姐你……”
　　被人看到两人姿势，丁予惜惊慌了。楚诺风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慢慢的放开丁予惜直起腰。
　　医生走进来看到眼前情景，像是明白了什么，识趣的改了口，“丁小姐，如果有任何需要，可以随时呼叫我们。”
　　丁予惜窘迫的低着头，没有朝医生看一眼。后来一直没听到人说话，她想是不是走了。
　　“已经走了。”楚诺风说。
　　丁予惜缓缓抬头，看见楚诺风不知何时走到窗口抽起了烟。
　　他抽烟的姿势很帅，笔直的站在窗前，一只手插裤袋，另一只手指夹着烟，吸进嘴里，再吐出，形成圈雾。阳光照得他脸上，显得又美好，又有些忧伤。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看起来变的如此高大。丁予惜想。看着他，渐渐失神。
　　楚诺风突然转头看过去。视线交错，丁予惜僵硬的别过头。
　　他把烟头抿灭，说 “你就在医院好好调养，别想着提前出院事。”。
　　“我……我不上班丢了工作怎么办？”丁予惜问。
　　“那份工作你不要也罢。”边说边往门外走。
　　“那怎么可以，我……”
　　她的话还没继续追问完，被轻轻一声“砰”给挡了回来。
　　白色的房间又清冷了不少，缺少人气，到处充斥着阴郁的感觉，即便是阳光直射，也令人感到虚无的孤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