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梅筛月影》桀兮

2、永生永世

　　遇上你，究竟是情缘，还是长劫。
　　——题记

　　殷采忽然收到一张纸条。
　　上面只写着：白狐蒿。
　　白狐蒿！
　　殷采家族古书上记载着这一种奇异的毒药。
　　殷采知道这种植物只是一种普通的植物，但其实白狐蒿的汁液被人喝了之后，便会产生一种毒素，毒素附着在血管壁上，即使不继续喝白狐蒿的汁液，体内的毒素依旧排除不了，而且这种毒素很好吃，会吞噬其他的东西，最后，可能细胞也会被它吃掉。这是一种极其慢热的毒药，初期无法察觉，潜伏期至少有四年。

　　难道人们是中的白狐蒿的毒？
　　白狐蒿生长在什么地方，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如何去研究。

　　还有一点......
　　写信的人是谁？写白狐蒿又是什么意思？

　　当天晚上，黎夜光出现在殷采的梦境里，他在祭拜土神......

　　殷采看不懂这个梦境，第二天去了趟土神庙。

　　土神庙极其破旧，已经荒废好几年了，但墙上好像刻着些什么，似乎是一些药方子，和一些关于植物的记载。

　　原来这个镇子是个草药极其丰富的地方，当地的名医也不少，一直靠土神的庇佑得到这些名贵药材，用来治病救人。

　　可至于现在为何如此荒废已不得而知。

　　殷采面生忧虑。直到看到墙上刻着的一句话：用毒以克毒。

　　能否用白狐蒿的毒素吞噬掉人体内的毒素，最重要的是，白狐蒿的毒素受到强烈刺激会迅速降低附着程度，若再用清血管的药疏通血管，毒素应该能排除。

　　镇上有一座高耸直插青天的山，山上便是人们采集草药的地方。
　　白狐蒿应该生长在极冰极寒之地。可这里四季如春......

　　既然有人写了纸条，那么......

　　我就爬到山顶去看看，在冰天雪地里到底有没有白狐蒿。

　　爬了整整两天。在这样的高度，几乎都能伸手就摘到月亮了。

　　果真是冻雪纷飞。
　　冰天雪地里，一个红眸男子正寻找着白狐蒿，那件红色的斗篷格外显眼。

　　这里没有生长一种植物。但是雪崖边......
　　殷采在涯壁上看到了几十株植物。欣然一笑。
　　既然名叫白狐蒿，那么，应该长得像蒿属植物，
　　眼前的植物，不就是如此。只是叶子都变成钩刺了而已。

　　采集回来后......

　　以毒攻毒这种方法有极大的危险性，用此毒能否攻彼毒尚不明确，且计量的多少也需要实验才可得知。
　　不管了，就赌一回。

　　殷采去死者的身上采集了一些血液，再将白狐蒿的汁液导入，用银针试毒，果然，毒素少了很多。反复调试剂量，白狐蒿汁液一丁点一丁点增加，直至银针刚好不变色。

　　明确剂量后，还有风险。
　　征得家属同意后，给一位患者食用以作试验。
　　先喝了白狐蒿的汁液。
　　病人的血管颜色渐渐好转。
　　再服用清血管的药。
　　......
　　几天后，殷采接到了家属的道谢。家属们看到奇迹发生了。

　　真的...活下来了！

　　不久后，整个镇子都恢复了生气和活力。

　　病是治好了，却惹恼了瘟神。
　　这一晚，是月圆之夜。更深露重。月亮覆盖了一层凝重的血色。

　　殷采梦到，自己被瘟神掳走。
　　在瘟界里的瘟台上，展开了搏斗。
　　殷采虽然算是个武林人士，面对瘟神却无法抵抗，光是那些毒蝎毒蛇就够殷采对付的了，再加上一些武力神力，然后又多一些虾兵蟹将，殷采根本无力抵抗。

　　这份麻痛感，这份抽搐感是这么真实。
　　这根本就不是梦！

　　殷采倒下了，头重重地撞了一下，只记得一把三戟剑向殷采刺来时，像被什么东西挡了一下......

　　殷采隐隐约约看见一片漆黑中，有一个模糊银白色的影子，好像在笑着向自己伸手......

　　采君大人！

　　“嘭——”
　　殷采好像听到有什么人倒下的声音。
　　那是......
　　小黎的呼吸和心跳......
　　殷采睁开眼。
　　真的...是那个...傻乎乎的小黎......
　　被打得遍体鳞伤的小黎。

　　“你不是走了么，回来干嘛。”无精打采浑身松懈的殷采不满地说道。
　　“你不是嫌我慢吗，早之前又为什么不赶我走，害我爱上你，以至于被你连累到这种地步。采君大人。”

　　两人颤颤巍巍地站起。

　　又是一把三戟剑刺来。

　　黎夜光用手抓住剑刃，鲜血汩汩涌出。另一只手打开了一个结界，一个可以从瘟界回到人界的结界。

　　“你快走！”黎夜光冲着殷采大吼。
　　“不，要死一起死！”殷采忿然。
　　“你走，笨蛋！”
　　“什么时候轮到你骂我！”

　　黎夜光一把推开殷采，将殷采推过结界，进入人间。

　　结界的门......
　　结界的门，关上了。
　　真的......关上了。
　　小黎...你不出来了吗......
　　我在等你啊......小黎......
　　你又要走吗......

　　呵......那张纸条是你写的吧......

　　殷采走到河岸边，那里种植者大片梅树，红梅绽放得那么热烈，如同一个火团，雪地里跳动的火团。

　　黎夜光死了......
　　沉睡了三世的记忆，苏醒！

　　岸边，殷采看见了黎夜光留下的梦境晶球，打开......

　　第一世

　　我叫黎夜光，我的第一世是月宫中的一只月兔，一只罕见的雄月兔。大约有上千只月兔要在皎神山园里修炼，五百年后，要选出一只月兔作为下一任月宫宫主泫玉的祭司（五百年换一次，退休的祭司有一个权力，随意选择生存方式),而未能入选的，只得挑选一部分去各宫，一辈子寄人篱下，剩下的，就只可呆在山园里度过漫漫一千年，不能踏出山园半步。在这样一个灵气汇聚的皎神山园，却是禁锢我的囚笼。每天的生活平淡而煎熬，修炼，用餐，睡觉，修炼，用餐，睡觉，修炼......而每天所能见的只有寒森的树林，宽广的修炼星台，还有负责修炼我们的司主异常苛刻、冷淡，山园里累死了几百只月兔，司主仍异常淡定的说没什么，我甚至怀疑我所在的是否是地狱。

　　每当深夜，望着窗外黑洞洞的天空，没有一丝光亮，一片墨色一层覆盖一层，寂寞空虚，仿佛身坠深渊，仿佛没有生存感，我害怕这样的黑夜。于是，我勤加修炼，我一定要做最好的月兔，不为祭司一职，只为自由之身。

　　终于，我修炼成了人形，如愿以偿，当上了祭司，被赋予了一个名字，黎夜光，一个仅次于泫玉的洒脱男子。我看着镜子里的那个人，那个有着冰蓝色纯洁的眸子的人，那个有着飘飘银发的人，真的是我！刚当上祭司，我便四处奔跑，若月宫为一片碧海，皎神山园则只是沧海一粟，月宫里没有昼夜之分，天空永远是银蓝一片。

　　不知是哪一天，我在月宫行走忘了归去，耽误了祭祀。泫玉将我贬去人世，变成了一只又生死轮回的兔子，再也不能在月宫顶上操控流泻着皎洁清辉的月光了。

　　我遇上了一个叫“晋”的小将军，大概十五六岁，美玉般的面容下镶嵌着一双红色的眼眸，如羽般灵动，如火般热烈，脸上总是勾起一抹高傲的笑容，是那么不可一世，如同君临天下。但凡是晋出征，次次都是不费吹灰之力便凯旋而归，扬起那一抹傲视群雄的笑容。艳红的瞳仁那么夺目，高傲的笑容，飘逸的长发，舞动的战袍......

　　那么豪气的外表下，谁也想不到他却埋藏着一颗脆弱的心灵，每当黑夜降临，他总蜷缩在屋子一隅，他害怕黑夜就像我还是一只月兔一般，而他也总是被家父幽囚在家里，真是像极了我，那么渴求光明，那么渴求自由。

　　我一直在观望他，默默的观望他，忍不住去牵挂他。

　　但我崇拜的人，心性尚单纯，终是被人害死了。那个晚上，我的心仿若被烈火焚烧，夜空如同一个巨大的漩涡将我卷入，什么也看不见，只看见一个红色的影子在向远处奔跑。

　　我从未出现在晋的生命里。

　　我守在他的墓旁，三年，五年，一辈子......

　　第二世

　　我死后，转世了，变成了一只鸟，但我仍叫黎夜光，不久后，我遇见了一个府上人都称之为空少的小少爷。那一双红似火的眸子，那一头轻盈的长发，那一面胜似潘安的脸庞，洒脱的神气，高傲的面容。我知道，空少是晋的转世。我停在他房间的窗棂前，歪着脑袋观望他，低声吟了几次空少，他扭过头，注视了我一刻。我好开心，几乎要从窗棂上摔下。

　　此后，我便停在窗棂上，看他挥笔，看他熟睡，落在府中挖墙上，望他赏莲，望他练武。我渐渐发现，空少也很怕黑夜，夕阳西下后，会在屋内点满烛灯，望着天上明朗的月亮，我便落在他的书桌前陪他度过每一个黑夜，迎接每一个黎明。他见我，也会扬起几丝笑意，我越来越喜欢他，空少。

　　不久后，他家被灭门，空少侥幸逃出，前往琉山学艺，报拭亲灭门之仇。我仍在一旁观望他，默默陪伴他。

　　空少根骨极好，很快便练就了一身上乘仙术，他只身前往仇人所在的山崖，红色的灵眸闪着光芒，如同喷薄的烈日，仿佛燃烧着熊熊烈火，轻发飞扬，仙袍在风中猎猎作响，扬起一抹傲视群雄的笑。我停在一旁高高的树枝上，为他而喜。但谁知仇人竟是江湖中闻其名而未见其人的厉害杀手，空少与之相比，逊色太多。

　　在杀手最后一次致命的攻击中，我看到明晃晃的暗器向空少的红眸刺去，什么也没想，径直疾飞过去，替空少挡了一箭，但那一把暗器却又穿膛而过，终是刺中了空少。

　　我跌在地上，血液汩汩涌出，但我并不难过。我与他的血液融合在一起，怎么也分不开。

　　我只在朦胧中听见空少对我说：“鸟儿，你真傻......”

　　我好开心，在我生命弥留之际，听此一言。

　　第三世的时候，我很开心又见到了我钟爱之人，采君。

　　采君叫我“笨蛋小黎”，我，有些开心呢。厌烦总比不知道好。

　　离开采君的那段日子，我一直在跟着采君，我不敢出来，我怕采君真的不再理我，直到我看见采君在树下等我等到黑夜，入睡后还不停念着“小黎”的时候，我的喜悦由内到外。

　　前两世没能救你，这一世，一定要......

　　我会在幽冥界等你。
　　我爱你。
　　采君大人。
　　......
　　......

　　“不，你怎么这样！只有我！只有我才有等你的权利！谁允许你等我！我就守在这个岸边，等你过来！你个笨蛋！小黎！”

　　晚间，银河流泻。月色中浮现着小黎笑意盎然的样子。

　　疏梅筛月影。

　　殷采靠在红梅树上。月色如碎汞般坠入殷采那红色的瞳孔上，纷纷飞雪落梅，交加在一起，落在那件红色的斗篷上。

　　那天晚上，殷采的脸颊上第一次感受到滚烫的泪滴。

　　暗香浮动月黄昏。

　　那个笑意盎然的小黎，那个气喘吁吁的小黎，那个垂头丧气的小黎，那个不知所措的小黎，那个傻乎乎的笨蛋小黎......

　　殷采永远也不会忘记，这个用生命爱了他三生三世的男子，他一定要在这岸边等黎夜光。

　　幽冥界——
　　“为何你不入轮回？” 轮回司命。
　　“我在等一个人？” 黎夜光。
　　“等谁？”
　　“我也不知。我只知，我在等他。”

　　即使...
　　即使这是命运的安排...
　　即使命运一定要我和你分开...

　　不。不会的...
　　我会一直等你。
　　一直等到上帝让我见到你的那一天。
　　一直等到，我们对上眼眸的那一天。

　　我等你，亘古不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