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的娃娃》Bonsaiki

27、那个人

　　米亚吭哧吭哧地，终于是把一大垛子的奶酪推到森林边缘。这森林边缘人家那么多，到底哪个才是劳伦斯先生的家
　　“冰块冰块!卖冰块!”卖冰块的小贩子大声吆喝着，打蔫的米亚一听到小贩的声音立刻来了精神。走了这么多路，又热又渴，她在腰带上的小荷包里掏啊掏，终于是磨蹭出点钱。
　　“来一包冰块，我快渴死了！”
　　“喏。”小贩夹了几块放在草纸上递给了米亚

　　米亚拿到冰块狼吞虎咽起来，感觉人生得到了救赎。她吃着吃着发现冰块化的水淋了一地，于是想找个手帕擦擦嘴，可摸遍全身都没发现什么手帕。
　　“不对啊，我应该有一条白色的丝绸手帕的……”
　　等等，丝绸手帕有什么东西又开始往米亚的脑子里蹦了。米亚感觉摆摆头，想把这不舒服的念想甩出去。
　　“话说啊大叔，你知道这附近有个叫劳伦斯的富人家吗？”
　　“知道啊。不就住在那里面吗？”小贩指指森林。
　　“森林里面会有人住在那里头吗？”
　　“反正是住在那里头。他家买的东西都是放在那边的小店里，然后晚上让店里的佣人送回去，没人敢直接送往他家。”
　　“还有这回事......我怎么不知道”
　　“你不知道的东西多着呢，总之你就把奶酪送到那边的小商店就好。别有进去的念头。”
　　“到底为什么不能进去啊？至少给个理由吧？”
　　小贩忽然露出诡谲的神色，他微微低头，盯着米亚，说:“遇到他就会遇到危险啊。你不是最清楚不过吗？”
　　什么米亚愣住了，她不知道小贩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好吧好吧我知道了，我去小店就是了。”米亚心里发怵，那个小贩是个什么表情啊，怪怪的，真是莫名其妙。
　　她只好推着车子往小贩右边的那家小店走去，哼了半天终于磨到店门口。

　　“请问有人在吗？我是给劳伦斯先生送奶酪的。”米亚敲了敲门，打量这个破旧的店面。
　　说是小店，其实不过是个寒酸的小屋子。上面的木板写着“劳伦斯寄放处”，油漆早已磨得稀稀拉拉的。门板上有很多破洞，上面浮着一层灰。
　　可是里面并没有什么人。安安静静，如同死灰。
　　“不会是出门了吧……”米亚觉得不妙，难道自己得守着奶酪等佣人回来
　　“你放在那里就行了。”忽然，门内穿出一个干巴巴的声音。声音说完便开始猛烈咳嗽，看起来身体相当不好。
　　“您还好吧？”米亚问道。
　　“我送不了奶酪了，今天不大舒服。”门咔吱一声开了，一个女人走了出来。她黑发黑瞳，和米亚仿若双生一般。

　　“那怎么办，东西送不到农场主会责骂我的，我还是自己送过去好了。”米亚说完推着车子就要走，女人赶忙上前拉住了她。
　　“这都是无所谓的事情。别犯傻了，西西米亚，走进这个森林，你就要和失而复得的农场生活，再一次失之交臂了。难道你要为了一个死神而送死么？”

　　话音刚落，天猛然暗了下来，晴朗的碧天被黑夜迅速吞没，熟悉的明月重新降临世间。

　　西西米亚怔怔地站着，她想起来了，这是她进入森林的那一夜，那个死亡之夜。

　　……
　　少女发出阵阵悲鸣，面目狰狞。亡警惕地看着她，米亚在她的身体里和诅咒的意识在做着斗争，这幅灵魂已经开始承受不住。少女的表情难以辨别，亡不知道面前站着的人下一秒到底会变成什么样子。
　　亡很相信米亚，但是这个世界上相信是不能解决一切问题的。如果米亚真的输了，他就必须将被诅咒附体的灵魂砍杀，以除后患。

　　德古拉汗如雨下，在一旁稳固结界的拉尔夫见状，便上前去帮助德古拉召唤出更多的亡灵。黑色的亡灵一个接着一个从土里爬出来，散落成烟的亡灵的尸体也渐渐恢复得完整，重新站了起来，他们虎视眈眈，骨牙尖利骇人。

　　……
　　“农场的……生活。”米亚喃喃道。
　　对，她想起来了，现在的她其实是死人，只是一个灵魂体罢了。她在醒来前听到一个声音喊叫她，然后看到一大群可怖的怪物扑向自己，之后便失去了意识。醒来之后发现自己在农场里，过着早已与自己无关的生活。

　　“你不需要想清楚那么多事情。你只需要知道，是那位死神杀死了你，这样就足够了。”女人就像能看透米亚的心一样，说道。
　　“神明……杀死了我？”
　　“这就是你被害的那个夜晚。”
　　没错，这个月夜太熟悉了。

　　“森林深处的那个死神，劳伦斯？或者是什么其他名字，这都无所谓了。他害你而死，因为他，你失去了□□，又进入了凡人不该去的地方，之后又遇险。这样的话你还要进去送奶酪给他么？”
　　“对啊，我已经死了。”
　　“如果你愿意的话，你可以永远待在这里。这里永远不会有饥饿，永远不会有死亡，你心爱的镇子和农场，以及那个叫西蒙斯的男孩，会永远陪伴你。”女人注视着米亚，双唇一启一合。
　　“真的……吗？”
　　“这是很多人都无法拥有的东西呢，你可要想清楚啊，西西米亚。“

　　“可我也没有多喜欢这个地方啊。”米亚兀自地说出这样一句话。女人露出惊讶的神色，看着她。

　　“村长和安卡莎修女将我送进这片森林……他们一开始就是把我当成祭品而看待的。他们照顾我长大，我为了村子而死亡，这样互不相欠就很好了。现在这样回去，我又该怎么和他们相处呢？换做是你，你能当做什么也没发生吗？”
　　女人笑了笑，摇摇头。

　　“镇子的话，大家都不太喜欢我的样子，黑头发黑眼睛，像乌鸦一样，很不祥的孩子。我也不喜欢那些长舌妇，叽叽喳喳，吵死人了。”
　　“农场主……西蒙斯……勉强算个好处吧。”米亚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手指。
　　“我克死了我的爸爸妈妈，而且我还把父亲给的珍贵的钻戒弄丢了。”

　　“什么钻戒？”女人问道。
　　“红色的钻戒。”米亚回答。

　　等等，红色的钻戒？

　　一阵微风拂过米亚的脸，米亚抬头看着月亮。夏日的清风总是这么舒爽人心，让人感到愉悦。米亚一直仰头，努力捕捉着那一闪而过的念想。
　　似乎……并不是弄丢了。
　　是给了一个人。

　　“好像就是这个景色，这种夏天的夜晚啊。我把我的钻戒给了一个人。”
　　“那是谁呢？”
　　“是镇子之外的人吧。”
　　“是男人还是女人呢？”
　　“忘记了。”

　　米亚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周围一片寂静，除了这个破败的小店，就只有她和黑发女人。女人也蹲了下来，拍拍屁股坐在米亚身边。

　　“把钻戒给了一个人？”
　　“是啊……我竟然把父亲给我的最珍贵的东西，给了一个人……”米亚自言自语，“我很珍惜的那个钻戒的，从来不会给别人看啊……给了那个人……莫非，那个人是对我很重要的人吗？”
　　女人还是摇头，说道：“我怎么知道呢。我只知道森林深处的那位死神，杀死了你罢了。”

　　米亚看着月亮，伸手比划着。
　　“这个世界很大的。”
　　“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看过啊。”
　　“怎么看过的？”
　　“我……”米亚一时语塞，她脑海里的画面开始变得清晰起来。

　　“一个人带着我飞到高空中，看到的。”
　　女人大笑，说：“你不会是做梦吧？正常人怎么会飞啊！“
　　“对啊，正常人怎么会飞呢……”米亚垂下眼帘，“除非他不是正常人。”
　　女人不笑了，她神色复杂地看着米亚。

　　“我记得……那个人抱着我，身上冰冰的，手也是，但是我却不觉得冷。他还说我是毛毛虫……为什么要说我是毛毛虫呢……”
　　“有多冰呢？”
　　“像冰块一样冰。”米亚指向小贩，却发现小贩不见了。

　　对，小贩不见了。那天也是那样，小贩不见了，但是米亚吃到了冰冰的冰块，很解渴，很好吃。
　　“小贩不在了呢。”
　　“是啊，那天也是的，我渴死了，小贩却不在。”
　　“那你后来是怎么办的？”
　　“有个人给了我一碗冰块。还有手帕。”米亚说。

　　忽然一声巨响，米亚吓得跳了起来，回头发现板车不堪重负，压垮了。奶酪重重地摔在地上。
　　女人瞥了一眼，拉着米亚坐下来。
　　“别管了。”
　　“还好在路上的时候没坏，要不然大家肯定会来抢。”
　　“镇子上的人这么恶劣啊？”
　　“是啊，曾经有个卖苹果的，车子破了，大家就一拥而上抢苹果，我当时气得要死，踢了他们脚。”
　　“那你没被报复吗？”
　　“没有……”米亚眼神越来越空虚，“有一个人……拉着我跑了。”

　　有一个人？总是有一个人，那个人到底是谁呢？

　　月亮那么明亮，就像她死去的那个晚上一样。

　　“我觉得这个世界上有一个值得我留恋的人。”米亚转头看着女人，“那个人一直和我一起，一直在看着我，和我一起晒被子，和我一起捡苹果，还拉着我一起跑。”
　　“我想起来了，那座钟楼，我进去过。很高，我当时以为我看到了整个镇子，但是那个人抱着我飞到天空上，我看到整个村庄，还有很多很多的山，很多很多的河。”
　　“那个人说这个世界上没有天堂的，大家都不会死，只会不停地脱离一个躯壳，成为另一个东西。“
　　“那个人对我说我只是一只毛毛虫罢了，那么急着展翅高飞干什么啊？”
　　“那个人说这个世界很大很大，如果你不喜欢这里，还可以去其他的地方。”
　　“那个人说，总有地方收留你的，至少我是其中之一。”
　　“然后我把戒指给了那个人。”

　　微风吹拂，女人的发丝飘扬，她温和地笑了，轻轻地问：
　　“那么那个人……叫什么名字呢？”

　　“他叫……”米亚黑眸清澈见底，感觉脸上一阵冰凉。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脸，手上沾满了水。
　　她忽然不停地摸着自己脸，刚刚的一瞬间……那个触感……曾经有个人也是这么做过的。

　　那个人叫什么名字？
　　那个名字我早已遗忘。
　　真的忘了吗？
　　那个名字……你把戒指赠予了那个名字。
　　你说过如果你再次见到那个戒指就会想起他的名字。
　　对你而言很重要的人，一直陪伴着你的人，却一直被你遗忘的人。

　　女人与米亚对视，二人沉默无言，米亚泪水打湿了衣襟，她眼神空洞，就像失了魂魄似得。女人站起来，她扶起米亚，准备将她带进那个破败的小屋。
　　突然，米亚用力挣脱了女人的手，她走路都走不稳，跌跌撞撞，向森林里面跑去。

　　“你在干什么！！西西米亚！！”女人怒吼，上前拽住了米亚的手。
　　“我要进去……我要进去！” 米亚拼命挣脱。
　　“那个死神杀死了你！！你为什么要进去！！！他毁了你的生活！！毁了你的一切！！！”女人与米亚僵持不下，她的声音那么大，就像要将那个死神对米亚做的罪行吼进米亚的脑子里。
　　“你看不见阳光！！！尝不出食物！！！再也与人间烟火无关！！！就这样你还是要找他吗！！！”
　　米亚垂下头，泪珠一颗一颗掉落在泥土上。

　　“就这样你还是要过去找他吗？”女人的脸便得愤怒又扭曲，她怒目圆睁，捧起米亚的头，死死盯着她。
　　米亚看清了女人的脸，那张脸那么熟悉，黑发黑瞳……和自己一模一样。

　　女人的双手环住了米亚的脖子，她的手开始渐渐发力，米亚感觉呼吸变得困难。

　　“在这个镇子活着多安逸啊。为什么要去找一个被你遗忘的人呢。永远的沉睡吧，看不见太阳的人永远无法苏醒。带着你的怨恨沉睡吧。亲爱的西西米亚。”女人笑了，双眼闪过血红的光芒。

　　“德古拉，你们快看！”夏奇拉大声喊叫着。德古拉和拉尔夫赶忙来到镜子面前。灵魂走廊里周围奔腾着黑色的雾气，雾气中心的少女肤色开始变得越来越红，像是要燃烧了一样。
　　“快了，快了，那个女孩撑不住了，她快要败给诅咒了！”德古拉失态地喊了起来。
　　“啊，愿天神威严保佑……一切都尽快结束吧。”拉尔夫喃喃道，手心里全是汗。

　　“西西米亚！你听得见我说话吗！”亡着急地喊了出来。
　　疯狂亡灵纷纷停止了攻击，开始四处逃逸，有几个蹭到雾气的亡灵瞬间化为蒸汽，消失得一干二净。

　　少女的灵魂开始发出破裂的声音，脸上出现了一道道裂纹。

　　“蠢货！你想永远陷在那个幻境里面吗！！！”亡怒吼，他的声音被强大的气流吞噬，显得那么无助。

　　“醒来啊！！西西米亚！！！打败那个诅咒！！你就可以获得重生了！！！”
　　“我承诺过你的！！会让你活下去的！！！！！！这件事情我说到做到！！！
　　“我已经许下诺言了！！你呢！！！“

　　“至少醒过来给我一个机会……“亡哽咽了起来，说不出话来。

　　至少醒来给我一个机会，让我赎罪吧。

　　赎罪吗？为何要赎罪？

　　钟鸣声传入亡的脑海，他猛地抬头，却看到那渐渐崩坏的少女。

　　为何要赎罪啊？那个声音轻轻地问。
　　“因为我做错了事情啊。”亡顺从地回答，那是那个少女的声音。

　　做错了什么事情呢？
　　“很多很多事情。而且我什么也无法挽回。这一次也是。”

　　哎那真是苦恼啊。我现在也遇到一个苦恼的事情。我忘记了一个人的名字。
　　“是么，那真是糟糕啊。什么样的名字呢。”

　　一个对我来说很重要的名字。你知道那是谁吗？
　　“我怎么知道呢。”

　　那个人有我的一枚戒指。红色的，很漂亮。

　　亡怔住了，他回过神来，低头看着手上的戒指。

　　你知道那枚戒指在哪里吗？你知道那个人是谁吗？

　　亡低头轻语。
　　“ 你想知道吗？也许你会后悔。”

　　不会的。那个人对我而言是重要的人。如果你知道的话请告诉我吧。

　　祭司们看着静静站在黑色雾气中的死神，他薄唇轻启，念着什么东西。德古拉仔细辨别着唇语，企图判断出他到底说的是什么。
　　“德古拉，亡在说什么？”拉尔夫问道。
　　“他是吓傻了吗？”德古拉不解地挠头，“他念了自己的名字。亡·道尔格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