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的替身上位了》沉默的青鱼

12、孟婆汤（六）

　　客栈后院内，墨素衣安置了重华之后待要出去的时候，却被白青拉住了。

　　墨素衣低头，正对上白青那双圆圆的猫眼，里面是她不懂的祈求和挣扎，“素衣，出去是……要和秉文说什么？还是要赶走他？秉文他对我真的没有坏心的。”

　　白青很敏锐，尤其是在观察墨素衣情绪的细小波动上，在墨素衣将他从杜秉文身旁带走的时候，他就明白了，素衣扫过秉文的眼神，像是她平常捉拿恶鬼的眼神，冷漠无情。

　　“我知道。”墨素衣点点头，“但是他欠别人的债，我只是替别人讨债而已。”

　　“是谁？是为了那个壮汉，还是孟婆？”白青不满的叫道，“都是因为这个厉鬼，如果不是他……”白青咬唇，如果不是他，便没有这么多波折，秉文和素衣也不会对立。

　　“你知道？”墨素衣心思转动，白青身份特殊，在这地府算是一个另类，杜秉文是他鲜少能说得上话的人，若是强行将他带走，怕是白青想法会走进牛角尖。“既是这样，那你就一并来吧。”

　　白青尚且在气不平，却没想素衣居然转了主意，还以为是有了两全的方法，脸上登时露出笑容来。

　　墨素衣和白青回到客栈大堂时，却发现满堂客人居然走光了，也因此一眼就看见了那个坐在窗边的书生，墨素衣第一次正眼打量这个看起来满身书卷清秀的书生。

　　杜秉文自然也是注意到了墨素衣的眼神，不以为意一笑置之，遥遥冲墨素衣举杯，跟平常那个有些生怕惹是生非的书生不太像。白青却是没有墨素衣这么多的思量，毫无顾忌地跑了过去。

　　“秉文，别的人呢？”别看白青平日对那些个客人没有什么好脸色，但是一旦黄泉客栈真的没有客人来了，他反而是最着急上火的那个。

　　“小生有些话想与九娘子讲，便请那些客人回去了。”杜秉文浅笑淡然，白青眨眼眨眼，愣在原地。

　　以前的杜秉文并不会这么说，以前的他明明是个连高声跟人说话都不敢的书生，怎么一瞬间就变了呢？

　　尽管白青心底对杜秉文的另一面有所了解，可是等真的面对了，还是会有所失落。

　　怎么就不是当初的那个人了。

　　对此，墨素衣并无意外，她摸了摸白青的头，引着有些慌乱的白青，在杜秉文对面坐下。

　　“可我不想听，我只问你两件事，壮汉的魂魄是不是你抽去的？你是杜衡？”墨素衣平静无波的说，可是她身边的白青却是没办法保持平静，他知道孟婆的故事，他更痛恨其中的那个负心汉，因此他怎么能承认他最痛恨的人和他认可的朋友是同一个人。

　　杜秉文低笑几声，“九娘子既然肯定了又何必问我。”杜秉文目光灼灼看着墨素衣，第一次没有掩饰自己的真实情绪，不再是以怯弱无能的书生形象为面具，“所有的一切都是我做的，我承认。”

　　“我不信！”墨素衣还没等回话，白青第一个叫起来，急急道，“一定是有苦衷的，对不对？秉文你告诉我，你一定是有苦衷的，你一定是有什么不能说的理由。”

　　杜秉文眼神微暗，然后在白青期许的目光里摇摇头，“没有苦衷。白青你不要将我给你讲的故事和现实弄混了，那些故事是我为了哄你开心，才编出美满的结局，现实从来都不会是那样。”

　　“可是……”白青还要说什么，但被墨素衣拦住了。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同样的话，不同的人问出来却是不同的意味，他之前要说，九娘子都不愿意去听，可是现在却改了主意。杜秉文微微愕然，待眼神瞄到墨素衣身边一脸着急上火的白青心生了然，依照九娘子的性子，多问这一句也是为了白青吧，“九娘子既然问了，那便听我讲个故事如何？”

　　又是故事？墨素衣眉头微挑，本能想要拒绝，但是拿眼尾看到白青可怜巴巴的眼神，终究是轻轻点了点头。

　　“只是还请九娘子在听完故事后，答应我一个要求，不论我说什么都不要告诉她。”

　　杜秉文口中的她自然是孟娘，墨素衣颔首，“她只要求我带你过去。”

　　可是他就是无颜见她啊！

　　杜秉文或者该说是杜衡垂下眼来，一手把玩着手里的青瓷杯盏，眼神悠悠，像是穿越了无数时光回到了过去。

　　杜衡骗了孟娘，他并不是孤儿，他有父有母，他的父亲曾任当朝尚书，奈何后来受到朝廷里政敌诬陷，家道中落，杜衡父亲遭此一难，郁结于心，在杜衡尚且年幼之时，就撒手人寰了，而杜衡母亲在不久之后，也追随着他的父亲去了。稚龄的杜衡在被亲戚霸占家产之后，就轰了出来。

　　曾经是富家公子的杜衡一下子就突然变成了街头流浪的乞儿。巨大的身份落差，让还是小儿的杜衡懵懵懂懂，他不懂得抢食，更不会乞讨，也看不上泔水桶里的那些食物，于是在饿了几天后，他学会了在一个摊子抓起馒头就逃。

　　可是小小稚儿怎么逃得过五大三粗的成年人，杜衡毫不意外地被抓住了，那碗大的拳头就要冲他脸上招呼过来，也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他遇见了孟娘的父亲，他拦下那个挥着拳头要揍他的摊主，他激动的对着他喊小公子。

　　曾经熟悉的称呼唤起杜衡某些回忆，他愣愣瞧着那个有些熟悉的中年人。

　　“孟……叔？”

　　“小公子，还记得我？”

　　被杜衡喊做孟叔的中年汉子一把抱住小小的人儿，半分未嫌弃对方的脏臭。

　　孟叔曾经是府里的厨子，杜衡小时候最喜欢他做的饭菜，后来他自赎出了府，就再也没见过。没想到再次相见居然会是这样的局面。

　　孟仲良在听说杜家遭遇后，直抱着他喊小公子受苦了。

　　杜衡却不为所动，小小的人在经历过人情冷暖后迅速成长起来。在从孟叔口中知道自己的父母对他有过救命之恩的时候，他对孟叔提了一个要求。

　　他要读书，他要出人头地，只有这样，他才能替父母洗清冤屈。

　　孟叔一口答应了，甚至还专门为他找了当地有名的私塾，将他送了进去。

　　杜衡拒绝了孟叔让他跟他走的提议，他已经没有家了，所以即使一年四季吃住都在私塾，杜衡也没觉得有什么，只是随着年岁渐增，他看见孟叔额上皱纹，鬓角华发，心里到底是有所愧疚。

　　如果不是为了他，孟叔也不至于会如此辛苦，他记得孟叔应该还有一个女儿需要养活。

　　杜衡心底下了决心，等他考中举人后，有了县衙补贴后，一定不要让孟叔在如此操劳了，这个世界上能真心对他的人不多了。只是杜衡没想到，老天爷最喜欢干得事情就是戏弄。

　　他考中了举人，可是孟叔却死了，初听到这消息时，于杜衡无异于晴天霹雳，他还等着报答孟叔呢，他，他怎么就死了？

　　杜衡不肯相信，孟叔出葬的那天，杜衡悄悄来到他的门前。从前他一心想着读书报仇，这竟是他第一次来到孟叔的家。

　　他站在人群里，看那个身影单薄的女孩儿两眼红肿的守在灵堂前。他站在人群里，可以听到周围低低叹息。

　　“可怜了孟娘啊，父母双亡，这世道她一个女儿家怎么活啊！”

　　孟娘？

　　杜衡无神的双目一下亮了起来，那愧对孟叔的歉疚一下子全部找到了出路，那就是孟娘。孟叔走了肯定是放心不下孟娘的，那他照顾好孟娘，也算是变相对孟叔有所回报。

　　因着这种想法，所以杜衡开始关注起孟娘。

　　只是他没想到有时候对一个人关注地越深，越容易深陷下去。

　　最初，他以为孟娘一个弱女子，在这种条件会束手无策，所以打算将自己每月从县衙领来的俸禄补贴给她。他却没想到，孟娘选择了女继父业，即使是在街边贩卖贫贱的吃食，也一样能将自己养活的很好，甚至眉宇间的愁绪都有消散的迹象。

　　在发现孟娘根本不需要自己的任何资助后，杜衡选择了默默在暗中守着。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他也能看得出来，孟娘根本不知道他的存在，孟叔怕是生前根本没告诉过她他的存在。

　　这是为什么？

　　杜衡不愿意往阴暗处去想孟叔的用意，所以他选择了接近孟娘，他想他应该从她身上得到答案。

　　而这个答案，在他发现孟娘看向自己的眼睛越发明亮时有了答案。

　　他身负冤仇，绝非良配，却偏生得一派风姿俊秀，少有才名。

　　这样的翩翩少年郎，如何会不引人心动。

　　杜衡终于明白了孟叔当初的用意，孟叔是怕自己耽误了孟娘。

　　只是现在，他已是身不由己。

　　情之一字，非人力所能控制。

　　于是在他不得已要和孟娘分别上京赶考的时候，他对孟娘许下了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诺言。

　　可若是知道后来会发生什么，杜衡宁可自己永远没对孟娘说过这句话。

　　谁能知道一对有情人的海誓山盟，竟会成了勾魂索命的梦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