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时，旧事，旧人》向阳处

3、生命之痛

　　时间就这样缓慢地，静静流淌着。
　　有枝在抽屉里翻着小说，时不时抬头看看黑板、老师，来确定自己还算安全。不过，有枝又觉得自己还是应该先跟莉莉说一声：让她的聊天本流传的范围小些得好。说到莉莉的聊天本，不得不说其实挺有趣的——她专门买了个本子，大家采用不同的昵称、符号区别聊天者身份，然后本子就可以在参与人之中传开，对于手机还不到人手一台的那段岁月中，这本聊天本发挥了很大的作用。女孩们聊着有点青涩的感情，互相询问另外女孩的心仪对象，或传着某个人的八卦，谈论某个男孩，然后发表各自的看法。
　　所有的一切都如往常一样。

　　在校园建立之初时就植下的那棵大树下，余安刚将手洗干净就看到从教学楼里走出来的的两个人——有枝与卓远，交谈的两人好像都带着笑。余安闪过一丝不快，走到树下拎起书包要走。
　　有枝看到，向卓远道别后，迅速跑向大树。
　　“喏，给你。”有枝将先前拿着的矿泉水递过去。
　　余安闷声接过，一口气喝了大半。
　　“走吧！”声音里满是不爽。
　　有枝看着余安脱去了婴儿肥而变得有些棱角的脸，耍赖地说：“对不起嘛，我来晚了。等很久了吧，为了表示我的歉意，今晚我一定不跟你抢菜！”
　　余安依旧不答。
　　“那我数到3哦。1，……2，……2.5，……2.99……”
　　终于，余安的脸一没绷住，就笑了。
　　“早点这样多好，每次都让我用这一招！快点喽，回家家去！”说着，就向前跑去了。
　　才到家门口，两人就闻到黄焖鸡的香气，有枝也不管先前答应过余安的话，偏过头来：“嗯，真的好香！饿死了，等会儿别跟我抢哦！”说完还吐了吐舌头。
　　余安好气又好笑，到底是谁先说好的“不抢菜”的，“那要看你本事了。”
　　不过自然，有枝想吃的都吃到了，没有人会真的和她抢。加之余妈妈每次都叮嘱余安多让着点有枝，所以无论什么方面，她好像都没吃过亏。
　　饭饱神虚，两小孩就被早早催促去睡觉了。
　　夜很宁静，还有微风。

　　好不容易熬过午课，大家当然不会放过这短暂的30分钟休息时间，各自疯着个自的。
　　日光灯好像在晃动，突然晃动的幅度加大了些，但没有人在意。有枝当然也不会想到这些不经意的末节会对她将有多么大的影响。
　　没过多久，邻近的T省发生了地震的消息就传开了。铺天盖地的新闻报道、四面八方的救援信息，一股脑地充满有枝的大脑，这是她第一次如此清晰的见识到自然的力量是如此强大。
　　而木家父亲与余家父亲作为高级军官也因此被要求前往T省进行救助指挥工作，也有好几天了。但没有人料到，竟然又发生了超强度的余震，一片惨淡。
　　而那天，有枝根本不记得到底是谁告诉她的——父亲去世了，也许根本没有人来告诉她。她只记得母亲一再的偷偷抹泪，余家母亲红了的眼睛，余安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而默默抱着她，任她的眼泪浸湿他的衣服。所有人的眼睛都是红的、肿的。
　　有枝在家呆了一个星期，不出门，哪也不想去。她甚至期望父亲去世的消息是假的，只要她在家，说不定就还能看见父亲风尘尘仆仆的赶回家，这样，父亲就能第一时间看见她，告诉她：“丫头，我回来了。”那时，她一定会死死搂着父亲不放手。
　　可一切的平静，让有枝不得不明白，那都是她的幻想，她真的，再也看不到、摸不到父亲了，听不到他宠溺的喊她“丫头”了。
　　余安看着她越发肿大的眼睛，却在大家面前什么都不说，她不吵不闹也没有表情变化，她吃饭吃得很少，不抢菜，不会因为吃到喜欢的东西而幸福的笑了。他不知道该做什么，该怎么做。
　　他每天把笔记给她，给她讲学校里的趣事，陪她坐在院门口的板凳上，他心里难受，只觉得痛。
　　有枝看着余安，当然知道他是想让她笑，可她连装模作样的力气也没有了，扯出一个笑脸很简单，可那会拉得她的脸生疼。她知道母亲更难过，但为了她只敢偷偷地哭，她想笑给他们看，但她做不到，她一“笑”就会流泪，怎么都止不住。她甚至恶毒的想，为什么不是别人死，而偏偏是她的父亲。

　　有枝恢复了上学，大家虽然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但没有人来问，大家默契的配合着。
　　余安依旧每日等有枝上下学，但路上明显话少了很多，他走在后面，踩着她的脚印走，一步又一步。突然，看到不远处有卖棉花糖的小贩，余安快走几步：“有枝，你先往前走，我一会儿就追上你。”说完，就跑过马路去了。
　　有枝轻应一声，继续走着。
　　一袭红衣的女孩走过来，有枝看看，她知道这是2班的女孩，叫张胜男。她礼节性的点头。
　　张胜男爽朗的回笑：“Hello!”
　　“他们说，余安每天都在等你，是吗？”
　　“嗯。”有枝轻应。
　　“哦。”过了一会，张胜男毫无征兆的将手中正喝着的饮料摔了出去，快步走开。
　　饮料四溅，尚且余留的饮料水顺着瓶口继续流淌，有枝呆站着，愣愣的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