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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26- ...

  •   -26-

      那一天,也是这样的滂沱大雨。

      回想起当时的那一幕,尽管已经时隔五年之久,他的泪水依然止不住濡湿了眼眶。

      他把笔记本电脑放在副驾驶座。汽车是在本地一家租赁公司租借的,一辆不起眼的灰色尼桑。车窗上隐约映着电脑屏幕的光,那上面显示着几张谷歌地图的航拍照片,照片之上,还有一片巴掌大的影像播放窗口。他操作键盘,屏幕上的画面放大了,借助摄像头的内置光,能影影绰绰看到三个人影。

      站立的两个男人正在说着什么,正中央坐在长椅上的男人佝偻着身体,像是即将被押解刑场的死囚一般,慢慢用双手抱住了头。

      ……差不多了。

      只要静静待在那里,什么也不做,要不了多久,就能看到自己脑海中演练无数遍的景象出现——如同五年前优子的小屋一样,那栋建筑会在顷刻间燃烧、崩毁,伴随着耀眼的火花和巨大的轰鸣,在烈火中焚烧殆尽。

      那是他终其一生都无法忘却的烈火,即使火焰熄灭了,余烬却尽数散落在他的生命里,堆聚、沉积,最终化为一地狼藉。

      他闭上眼睛,默然片刻后,离开驾驶座,走到车外。瓢泼的雨水让他瞬间湿透,他却像什么也感到一样,一步步向棒球场走去。

      没有带伞,那是因为他根本没有顾虑到这些,像那个时候一样,雨水浸透全身,反而能让他神智清醒。

      “……不要忘记带伞哦。”

      很久以前,有人曾这样温柔地叮嘱过他——到底是什么时候的事呢?他仰起头,对了,是归国前的那个夜晚,那时候的他已经结束了在美国的短期工作,正准备搭乘凌晨的飞机飞回日本。

      “真的需要带伞吗?”他对着电话故意咂舌,“这里可是晴空万里呢。”

      “因为预报说明天指宿市会有暴雨,不过……”听筒那头传来优子轻快的声音,“忘记了也没关系,我会在接机口等你的。”

      “那我可真的不带了。”他开玩笑似的说,视线落在刚整理好的行李箱上。那里放着只银灰色的欧式座钟,是他无意中在一家钟表店发现的,准备带回去当作送给优子的礼物。

      说起来,他和优子就是在纽约一家专卖vintage物品的古董店邂逅的。当时他正在寻找有关展厅布置方面的装饰品,就在他准备伸手从货架上拿下一架仿古座钟的时候,身旁的一个女孩也正好朝着那只座钟伸出了手。她也是日本人,看起来只有二十来岁,穿着浅绿色的连衣裙,脖子上系着一条细细的挂坠项链。

      “不好意思。”女孩红着脸对他说。

      “是我不好意思才对。”他连忙低下头,和女孩的目光对视的那一瞬间,他的胸口仿佛被某种东西击中了。

      同样身在异乡的两个人,又因为相似的喜好,他和优子很快便熟稔起来。优子是手工钟表设计师,正在美国进修钟表制作,而他也从事着室内设计的工作,两人相约回国之后一定要再会。不久之后,优子学业结束回到九州,而他也随之办理了回国手续。

      回国固然有着工作上的原因,但他心里很清楚,自己是为了优子才这样亟不可待地来到九州——虽然只有短短几个月的相处,他却已经被优子深深吸引,优子走后,他的思念也急速膨胀起来。尽管两人各自都有工作,不能频繁地碰面,但对他而言,优子就像是他生活中的一股清泉,总能带给他快乐的慰藉。而且,他隐约可以察觉得出,优子对他也抱有类似的好感。

      “飞机到达日本是晚上十二点半。”手机那端传来翻阅纸张的哗啦声,优子大概正在查看航班时刻表吧,他这样猜测着,又听到那边轻声呼出口气,“晚安哦。”

      日本时间还是正午吧,他站在落地窗前,笑着回了一句晚安。窗外落满了大洋彼端的万家灯火,一路蔓延的鹅黄暖白,缀在城市天鹅绒般的黯蓝底色上,与夜空中的繁星交相辉映。

      马上就可以和优子见面了,怀着这样期盼的心情,他登上了航班。然而数十个小时后,当飞机降落在鹿儿岛机场,他左等右等,却始终没有看到优子那小巧的身影。

      拨打优子的手机,也一直无法接通。

      不会出什么事吧,他心中闪过一抹不祥的预感。优子是个认真严谨的姑娘,过去两人约会,除非是特殊情况,否则优子向来十分守时,绝不会迟到这么久。

      天色黑沉沉的,机场外隐约传来轰隆的雷声,快要下暴雨了。他不敢再想下去,只有迅速招呼了一辆出租车,报出了优子家的地址。

      警方的电话也是在那个时候响起的。

      他忘记了警察在电话里都说了些什么,也忘记了自己是怎样发疯一般地跑到了警局,但他怎么也忘不了在警局的遗体安置室内看到优子的那一刻。

      那已经不是优子了,被烧毁的遗体甚至不像个人形。

      他感到一阵茫然,不知呆立了多久,直到刑警再次出声提醒他。

      “很遗憾,虽然还没有正式确认,但初步查明的火灾原因是电路故障……”

      “电路故障吗……”

      他盯住刑警的脸,一时间木然不知所措。事实上,警方找到他确认遗体身份,只是在走程式化的步骤罢了,因为,那样的优子根本无法确认。

      “例如电器操作失误,或者一时大意,没注意到时间的话,很有可能会发生这样的意外。”

      面前的刑警一脸为难地解释道,“虽然很难接受,不过还请您节哀。”

      他点点头,以全然僵硬的姿态办完手续。走出警局的时候,屋外已经下起了铺天盖地的暴雨。他机械式的移动脚步,在雨中漫无目的地走着,等到再也没有去路,才发现自己原来走到了优子的住所前。

      那里已经烧成了一地灰烬,到处是焦黑的断壁残垣,散发着烟熏的刺鼻味道,可以留作纪念的东西一样也没有。

      他慢慢弯下腰,在灰烬堆中抱头蹲下来。一种突如其来的巨大痛楚攫住了他的心脏,他捂住自己的嘴巴,控制不住的呜咽声如同野兽的悲鸣。雨水打在他的脸上,和眼泪鼻涕混杂在一起,积蓄已久的悲痛终于在这一刻宣泄出来——

      在警局他还可以维持着麻木的状态,那是因为他根本无法相信优子死去的事实,直到亲眼见到这里的惨状,他才清楚地意识到,优子已经不在了。

      曾经和他约好要共度一生的优子,已经在熊熊烈火中失去了生命。

      他垂下头,视线落在左手中指的戒指上。银色指环外圈是起伏的海浪图案,内圈则刻着他们的姓名缩写,A&Y——那正是不久前,他送给优子的订婚戒指。

      “我被邀请参加全国钟表设计大赛了。”

      交往半年后的一次约会中,优子一脸兴奋地告诉他,“如果这次能够获奖,我就可以成为真正独当一面的设计师了。”

      “太好了。”他一把握住了优子的手,打从心底为优子感到高兴。

      成为一名优秀的钟表师,是优子一直以来的梦想。为了实现目标,优子长年跟随在一位非常有名的设计师身边,把所有的精力都投注到了钟表设计和制作上。由于自身的天赋和勤奋,如今那位老师已经将优子视为了自己的下代传人。

      “我很喜欢钟表。”虽然从事着普通人看来十分枯燥的工作,但优子显然乐在其中,每当谈到自己热爱的钟表时,目光里总会洋溢出满足的神采,“听着指针嘀嗒嘀嗒的声音,不知为什么,心情也会随之平静下来。”

      对于他来说,沉浸在钟表世界里的优子,有着独特的魅力。为了让优子静下心全力以赴地应对比赛,在接下来的时间里,除了帮优子查找资料、偶尔陪优子散散心,他很少打扰优子。直到比赛结束,得知优子已经如愿以偿,他才以庆祝优子获奖的名义,郑重约优子共进晚餐。

      那天晚上天气很好,吃完饭后,两人在海边漫步。指宿市的夜空是不掺一丝杂质的宝蓝色,海与天交接的地方,悬着一轮满月,银白色的光辉静静倾泻在海面上——那是优子最爱的景色,在这次的比赛中,优子正是选择了月光海作为了制作主题。他记得优子曾经说过,月光下的大海,总能让人变得温柔可亲,好像那些不切实际的梦想都可以实现,所有悲伤、不甘、绝望的情感,也都能获得治愈的希望。

      于是,就是在那样的月光海下,他鼓起勇气向优子求婚了。

      “可以的话,请和我在一起吧。”

      在两人都最爱的月光海的见证下,作出一生中最终要的承诺。他单膝跪在沙滩上,捧起了刻着两人姓名的戒指,然而过了很久,也没有听到优子的回应。

      他忐忑不安地抬起头,朦胧的月光下,他看到了优子眼角闪动的泪花。那一刹那,他感到全身都笼罩在了巨大的幸福中。

      ——从此以后,就能和优子长久的生活在一起,过着平淡却幸福的生活。

      那时候的他,正是怀抱着这样美好的憧憬,可没有想到,仅仅只隔了两周的时间,一切便已随着烈火化为了灰烬。想到这里,他的泪水再一次涌出了眼眶。

      就在这时,远处闪过汽车的前照灯光,他抬起眼,看到有一辆红色的汽车正朝这里开过来。

      现在才凌晨五点,天上还在下着暴雨,这种情况下,什么人会想到火灾后的废墟中来呢?

      心里的疑惑一闪而过,还没有想好该做些什么,腿脚已经先一步做出了反应。他躲进一扇还没被完全烧毁的立柜门后,从门缝中窥看着外面的动静。

      汽车由远到近,终于在废墟前停了下来。一个年轻男人举着伞走下了车,他先是左右环顾了一圈,接着神色慌张地从裤袋里掏出了手机。

      他屏住了呼吸,外面的男人大概只有十六七岁,头发染成了红色,穿着宽大的T恤,下半身穿着卡在髋间的花色长裤。

      “喂,是我。”

      不一会儿,手机接通了,少年没有刻意压低声音。

      “什么嘛,看起来已经完全没事了,行了行了,我知道了,马上就回去。”不知道电话那端说了什么,少年看上去十分不耐烦,一面抱怨着一面走回汽车里,“真是的,不就是死了个女人吗,要不是她那么挣扎,我也不会……”

      话音被淹没在车门关闭的声音里,接着发动机被启动了,汽车近乎张皇地逃离了出去。

      这到底怎么回事……他的意识还停留在男人说的话里,身体却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不就是死了个女人吗,要不是她那么挣扎,我也不会……”

      大脑里再次响起男人的话音,他感到天旋地转,血液一下子涌上头顶,砰然燃烧到临近沸点却又瞬间冻结。那些冰块全部凝铸在血管里,激得每一处神经都开始战栗起来——

      优子是被人杀死的。

      不是什么意外,不是什么火灾,优子根本就是被人杀死的。

      他把手指抠进立柜的门缝里,尖利的木屑刺破了指头,鲜血流了出来,可他却全然感觉不到疼痛。

      “不,不是火灾,不是电路故障……”

      他摇了摇头,按照警方的说法,火灾的原因是电路出了问题。当时他思绪混乱,根本没有细想这个火灾原因是否合理。现在重新想一想,这个理由压根不能成立——

      因为一时大意,没注意到时间,导致电路过热自燃……那个时候的优子,也许正在工作,也许正在休息,可不管处在什么状态下,一直从事钟表制作的优子,怎么可能忽略掉时间呢?

      任何人都有可能不注意时间,只有优子,绝无这样的可能。

      “不对,不对,全都错了……优子不会出现这样的疏忽,她是被人杀死的……”

      他咬紧了牙齿,猛然站起身,第一个念头就是冲到警局,把刚刚看到的一幕全部告诉刑警,让刑警把那个凶手抓起来——

      然而,脚步刚一迈开,他就整个僵在原地。

      不行,自己压根没有证据,凭着这副冲动的模样跑到警局,说不定还会被当成受到打击而精神失控的病人。

      而且,就算警察可以听凭他的证言而展开调查,就算警察找到了犯罪证据,就算警察可以把那个混蛋抓捕归案,可是接下来,又会出现什么情况呢?

      那个少年显然还未满十八岁,原本该被判死刑的罪,也会判成无期徒刑;应该判无期徒刑的,会改判十年到十五年的有期徒刑,甚至要不了几年,那个犯人就能假释出狱,丝毫不带悔改的心思,过着依然逍遥自在的日子。

      而优子已经失去了生命,他也被推进了地狱的深渊。

      绝不能原谅,绝不能原谅——

      他双手紧握,指甲掐在掌心里,指头上的鲜血顺着指缝流下来,体内某种正在蠢蠢欲动的东西促使他浑身颤抖,他的身体发热,但是头脑却冰冷得像这漫天的暴雨一样,把所有的理智都冲刷得一干二净。

      从那天以后,他的生命中只剩下了“复仇”二字。

      只要目标明确,其余的事情就不算难办。他很快就调查清楚,那个红发少年名叫青木和贵,是指宿市出了名的小混混,一直和单亲母亲生活在一起。火灾发生后没多久,青木的母亲便病死了。而青木则独自去了东京。

      他毫不犹豫地跟去了东京,当时的他已经辞去了工作,也修改了自己的身份信息。

      什么都不再重要了,当初那个和优子幸福相拥的人早已在雨夜里死去,活下来的只是一具深埋了仇恨的躯壳,被执念驱使着,犹如幽魂一般潜行在东京的街巷里。

      有一次,他跟踪青木和贵进了一家叫做蓝梦的酒吧。青木和几个差不多打扮的青年坐在吧台前喝酒,几瓶酒过后,几个年轻人互相吹嘘起了自己干过的勾当,当有人说到曾经劫持过高中女生时,青木和贵发出了响亮的咂舌声。

      “这种事有什么好炫的,”青木嘴角一歪,“你们那种程度的根本不算什么,我早就干过更大的了。”

      “什么啊,难道你还杀过人?”

      “就这样……”青木和贵顿了一下,卖关子一般慢慢伸出双手,食指和拇指分开,先是做出掐脖子的动作,接着双手猛然收紧,“咔!还是个美人呢。”

      “哇,看不出来你还有两下子嘛。”

      “不过是想要点钱花,啧啧……”

      他垂头坐在灯光照不到的角落里,拼命咬住自己的拇指,直到血腥味弥漫了整个口腔,才忍住了当场就杀掉青木的冲动。

      不会弄错了,就是眼前的这个畜生,不但残忍地杀害了自己最爱的人,还将自己的兽行作为值得吹嘘的谈资。

      嘴巴里的血腥味刺激着味蕾和神经,也正是在那一刻,他清醒地意识到,像青木和贵这样的人,即使被送到监狱,也永远无法悔改,他们的灵魂已经腐烂掉了。

      可眼下还不到复仇的时候。他一口气灌下整瓶冰水,头脑变得异常冷静。没有立刻杀死青木,是因为他发觉火灾中还有疑点。警方的调查报告并没有错,事故发生的直接原因的确是电路故障,然而单凭青木和贵的本事,是无法利用电路制造这种障眼法的。

      放火毁掉优子遗体的一定另有其人,尽管这个人隐藏得很深,但他必然和青木存在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抱定这样的念头,他继续追踪着青木的行迹,并且暗中搜索着青木的关系网。果然,不出他的预料,随着调查的深入,纵火犯也渐渐浮出了水面——这个人就是青木和贵的生父,西村重工的研发部部长,高桥英夫。

      谁也躲不掉惩罚,用了将近三年的时间来查明真相,离真相愈近,他就愈发憎恨,自己最心爱的人,居然被这样残忍地杀害,连尸体也被完全毁掉……

      是你们残忍剥夺了优子的生命和我的幸福,所以,也请你们去死吧——

      他一个人坐在东京漆黑的公寓里,用力闭上了眼睛。复仇计划已经拟定得差不多了,首先是杀掉青木和贵,接着就是高桥英夫。

      一旦青木和贵死了,高桥英夫必然会警觉。他并不畏惧高桥英夫,只是担心会因此受到阻碍,让高桥英夫变成漏网之鱼。

      最好的方法是一石二鸟。经过慎重考虑后,他将目光瞄准了西村重工,因为他发现整个西村重工并不像外界粉饰的那样堂皇,相反,高层间的争斗暗潮汹涌。为了不打草惊蛇,他决定把突破口放在西村由纪子身上,那个女人相当精明,但精明过头的人往往聪明反被聪明误,最容易被疑心驱使。

      他用匿名的方式给西村由纪子发送了邮件,果不其然,西村由纪子掉进了圈套,不但为复仇计划铺平了道路,还成为了自己最隐蔽的作案工具。

      除了时机,没有什么再值得等待了。几年来,他如同幽魂一般跟踪着青木和贵,虽然始终小心翼翼,但搞不好青木和贵也隐约察觉到了自己的存在。如果这个时候让青木溜掉,那所有的工夫都白费了。

      必须要果断下手。就在他日渐焦虑的时候,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机会摆在了他的面前。

      那是几周前的一个夜晚,他看到青木和贵在明石桥附件的居酒屋闹事,当青木和贵摆出一副无赖的嘴脸,抓住女招待的手时,他忽然发现那名在居酒屋打工的女招待,正是自己当时所在公司的一名职员。

      这是上天给自己最好的机会,青木和贵已经活得够久了。

      他带上准备已久的□□和LSD迷幻剂,在青木回家的路上堵截住了他。不过几秒钟,青木就如同烂泥瘫软在了地上,他把青木和贵拖到了事先准备好的藏身点,用迷幻剂捂住了青木的口鼻。

      要怎么杀死青木和贵,他事先并没有想清楚。然而当青木从昏迷中醒过来,用畏惧的目光看向自己时,他突然感到了一阵想要作呕的嫌恶。他用戴着橡胶手套的手捏住青木的脖子,狠狠地将青木的头撞向地板。青木压根没有反抗之力,只拼命地动着嘴巴,四肢胡乱挥舞着,从鼻孔里发出哧哧的喘气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闻到一股难闻的异味,低下头,才看到地板上渗出了尿液的颜色。

      青木的身体已经停止了挣扎,瞳孔散大,直愣愣地向上翻着。他摸向青木僵直的手腕,没有脉搏。

      居然这样简单就死了。

      他将青木的尸体扔进明石川,看到泡在污水里的尸体的脸,他脑海中一片空白。

      可是憎恨却没有消除分毫。

      还没有结束,也不能结束。他如同机械一般施行着接下来的步骤,返回公司,尾随上野千代走过明石桥,布置好假象,再诱使上野去报案——

      不单是杀掉青木和贵,还要让他的罪行大白于天下,这样才能抚慰优子的亡魂。

      至于自己,被警察抓到大概是迟早的事,即便暂时可以逃离法网,自己的灵魂也早已无法得到救赎。

      从杀掉青木和贵的那一刻起,他已经明白复仇其实毫无意义。即使亲手杀死了青木、即使把他碎尸万段,优子被夺走的仇恨还是一点都没有化解,心中的悲伤也没有得到抚慰。

      可放过青木,又会怎么样呢?让青木和高桥等待法律的制裁吗?

      就算有一天等到了青木伏法,就算青木被一辈子关进牢里,又能勉强治愈创伤吗?这种渣滓真的会为自己的罪行悔恨吗?他们唯一悔恨的,大概只有自己为什么会被逮住吧。一想到罪犯在法庭上演的那些哭哭啼啼的小把戏,他就根本无法原谅——因为优子回不来了,曾经憧憬的人生也变得破碎不堪。

      面前的道路只剩下一条,最后的这一次,他把地点选在了九州。

      优子被害后,他再也没有回过九州。五年之后故地重游,一切似乎都变得陌生而异样。

      他一个人在入夜的海边漫步。那天晚上没有月亮,沉寂的海面如同一头正在休憩的巨大野兽,在黑暗中无声无息地蛰伏着,乌云在夜幕中缓缓游移,投注在野兽的脊梁之上,形成了一圈圈伤口般的光斑。

      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意识到就在那一刻,自己的心境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曾经最美好的回忆,那片闪烁着粼粼波光的月光海,已经失去了记忆中的样子。

      再也没有什么值得挂怀了,最珍视的东西都变得面目全非,即使完成了复仇,自己的人生也已经失去了价值。

      该来的都会来。警察也在步步紧逼,那个名叫草薙的刑警已经追到了九州,并且把线索锁定在了逐风旅行社——现在的问题无非是警察先抓到他,还是他先杀死高桥英夫。

      所有的恩怨都会终结在这个台风之夜。大雨还在无休无止地下着,他仰起头,雨水凶狠地浇打在他的脸上,他却一点也感觉不到疼痛。

      □□的感触都已然麻木,他知道面前就是棒球室,杀死优子的帮凶正被困在里面。这段时间以来,他的脑海中时常浮现出高桥英夫的脸,无数次想象在熊熊烈火下,那张脸灰飞烟灭的模样。

      可真正到了复仇的这一刻,他却陡然变得茫然失措——

      事情没有按照他预计的发展,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刑警也找到了这里。

      棒球室内不止有高桥英夫,还有两个无辜的人。

      该怎么做呢——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不知不觉中,他已站在棒球室的屋檐下。在这一隅遮蔽下,狂风暴雨仿佛都已远去,过去的重重影像如同一部黑白默片,从他眼前一一划过。他伸出右手,将手掌贴在玻璃窗上。

      优子,我该怎么办……

      像是在呼应他心底的低诉,远方回响起轰隆雷声,与此同时,一道雪亮的闪电划破天空。

      同一瞬间,棒球室内电光大亮。他站在原地,看到球室的大门被砰的撞开,那个名叫草薙的刑警冲了出来。

      一切都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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