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护色》脑动开大

1、第 1 章

　　马小幸虽然名字里有个“幸”字，可是他觉得自己的童年一点都不幸福。这也不完全正确，至少从照片来看，三岁以前他应该是快乐的，不过没记忆。
　　他的童年还要追溯到他老妈老爸历史般的相遇。两个对未来充满憧憬的年轻人，在开往三亚的绿皮火车上看对眼了，你来我往，一来二去，滋生情愫。到了目的地，干柴烈火的干了一炮，就敲定终生了，然后不明不白的生了他这个冤大头。
　　所以有时候马小幸会忧伤的乱想：国家应该立个法，父母把孩子生下来之前，应该征询孩子的意见，孩子不同意出来，那就不准生。
　　然后他被母亲领回了内地老家，姥姥一开始不同意他妈妈的婚事，然而打那时起，他妈妈就发挥自己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本事，往死里折腾他姥姥，还在外面租个旅馆不回来了，美其名曰离家出走。闹的他姥姥心口直跳。当时是寒冬腊月，姥姥拿着小棉被找到旅馆，裹着抱起在襁褓里扎头闷睡的马小幸，叹口气妥协了。
　　这对奇葩的夫妻，着实也凑合着过了三年，这时候的照片里，年轻漂亮的女人，怀抱淌着两道鼻涕儿的马小幸，被高瘦的男人搂着，冲着镜头甜美的笑。姥姥经常说自己外孙笑起来，像极了他娘，这么说也是很有几分道理的。
　　而马小幸的脑海里，依稀还有模糊的碎片，自己随父母住在三亚，那时的大东海还是碧蓝碧蓝的，海水温柔的拍打着被阳光晒的疏松暖和的细沙，年幼的马小幸沿着海岸线一直往前走，踩着浪花舔舐的痕迹，一低头看见自己脚上那双印有奥特曼图案的凉拖鞋。
　　然而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他的父母开始反目成仇，兵戎相见，吵的掀房揭瓦，不可开交。最后轰轰烈烈的办了离婚证，打定了老死不相往来。这场旷世绝恋以闹剧收尾。
　　当妈妈牵着马小幸敲开姥姥家门时，姥姥也只是叹了口气就都懂了。夫妻都不想要这个拖油瓶，扔给老人，撂摊子不管，各自逍遥鬼混去了。
　　如果这样下去，马小幸觉得自己还是会成为一个三观很正的少年，至少姥姥姥爷疼他，然而这一切都以他那个失魂落魄的母亲的回家而彻底终结了。
　　他妈妈在外面过的不如意，在家里就急红了眼，像机关枪一样，逮人就扫，她脾气差，像火跳子一样一点就着。发泄了一通，与姥姥断绝母女关系，似乎就解她社会上受的气了，不说二话扯着马小幸远走他乡。而马小幸悲催的生活正式拉开了序幕。
　　每天的打骂是家常便饭。每天他都是在脚踹中惊醒，在他妈和一群狐朋狗友搓麻将声音中惶恐入睡。他妈心情不好时，捏着他的头往墙上撞的砰砰响，吓到隔壁王奶奶赶紧过来劝，马小幸一开始看有人过来就扯开嗓子哭，而他妈妈也就更起劲了。马小幸学会了咬着牙。他的身上也经常被条子抽的皮开肉绽。与此同时，他还要听他妈妈骂他那都忘了长啥样的老爸，顺便再捎带着骂个他。在这种环境中有些少年成为了叛逆、想杀人的反社会人才，而更多的孩子变的软弱、麻木，听力不好，马小幸就是后者，他学会把自己的感情屏蔽，最后就遗忘了。
　　然而再软弱的马小幸，也曾做过血气方刚的事情，有一次，在他妈妈“你怎么还不去死”的咒骂声中，他转念想了一想，搬个椅子，爬上了窗台，一只脚已经搭了出去，令他惊讶的是，他被妈妈拦腰抱了回来。
　　马小幸闭着眼睛，等着妈妈劈头盖脸的敲一顿，然而破天荒的，妈妈这次没打他，而是搂着他哭了一顿。马小幸受宠若惊，侥幸的想也许以后会好一点，结果第二天又被打的满地找牙。
　　然后女人从外面带回一个小弟弟，马小幸是真心的喜欢，但女人不让他碰。有时候家里楼下会有一辆小车，把女人和小弟弟接走。他趴在窗口，目送小汽车扬长而去。
　　背着小书包走在巷口的马小幸，看到一群中年妇女对他指指点点，掩着嘴在说什么，声音不大不小他刚好听得到：“他妈妈在外面做小三，臭/表子。”“生的小孩也肯定不是什么好种。”马小幸从她们身旁面不改色若无其事的穿过去，仿佛她们说的是别人。在那时候，这小子没心没肺无情无义的特点就初露端倪了。
　　其实想想，应该是真的，这女人又没工作，哪来的钱吃饭？
　　渐渐的马小幸同学上了五年级，肩负起接送他小学一年级的肥弟弟的重担，有一次，提前放学之后他没直接去找弟弟，而是在路边驻足观看一伙小孩打弹珠。等回过神来，小幸一拍大腿，完了，小学一年级都放完学了，哪还有他胖弟弟的影子。当即一哆嗦，冷汗就流了出来。他背起书包上气不接下气的把学校大大小小的角落都翻遍了，就差没进女厕所了。他又沿着回家的路一路呼喊，直到楼下，他不知道自己的胖弟弟今天早被接走出去玩了。
　　蹲在楼梯口，小幸第一次感觉到内心深处的绝望，恐惧，无助压的他喘不过气来，他歇斯底里的哭了起来，但一点响动又惊的他屏住呼吸。冷静下来，小幸想，我把弟弟弄丢了，我只能跑了。于是他扭头就走，十分果断。
　　他就这么不知疲倦的走，顺着路标来到人头攒动的火车站，搞不清为什么自己会来这里，他只是迷迷糊糊的想，也许通过这儿能回姥姥家。
　　他的肚子却不争气的叫了起来，他望向黑洞洞的入口，觉得走向那里能走进光明的世界，那里有姥姥煲的鸡汤，有姥爷盒子里的饼干。而身后就是陌生而冰冷的城市，只有凶神恶煞的母亲。
　　但他不能走。他口袋里没钱，他不知道姥姥住哪，他就算找到了，万一姥姥不接受他走么办？因为妈妈经常说：“你这个狗东西谁会要？”那还是不去了，留一个念想比较好。10岁的孩子这样想到，毕竟自己是个累赘。
　　但他实在太饿了，环顾一周，他瞅到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在吃小笼包，香味似乎隔着那么远都传到他鼻子底下，他战战兢兢走过去，徘徊了很久，感性战胜理智，走了过去，露出他生命以来最灿烂的一个微笑，一个从此贯穿他一生的，特别温暖，而本质特别虚伪的微笑，内心毫无感情，却又笑的十分纯真：
　　“叔叔，我也想要。”
　　马小幸后来想到，他对别人最大的撒谎，就是他的笑了，因为他根本没有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