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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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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里柳树抽了新芽】
长生又从梦中惊醒,鼻尖似乎还残存着那人腐臭的味道,面孔身体明明都被水浸泡的发胀,唯有那袭青衣犹如雨后干笋,滴滴答答着清水,最后他口中张张合合哭诉着对自己说,语气凄婉得字字都要滴出血滴子来。
-------你怎么还不来?
墨轩被长生的惊呼扰醒,他似乎已经习惯这种事情,迷迷蒙蒙将长生搂入怀中,轻拍他的背,“别怕,别怕,我在呢。”
长生几乎失了五魂三魄,那梦实在太真了,每一个毛孔都好像感受着那股潮湿,可是梦明明不该会有这种感觉的,他颤颤巍巍地“墨,墨轩,我不能,再等了,我要回去,我逃到哪里,他都。。。”
墨轩打断了他的话,却仍是温柔至极,“瞎说,只是个梦,你别自己吓自己。”
“不是梦,我敢确信,不是,他说他在等我。”长生眼神坚定,深信不疑,他挣扎着从墨轩的怀抱中抽出手臂,“你记得么?那棵柳树苗,我爸从三叔家移来的那棵?”他生怕墨轩忆不起,双手比划着梦中那棵郁郁葱葱的小树的模样。
墨轩皱眉,脱口而出“记不得了。”
“你骗人,你根本连想都没想,墨轩你个大骗子。”长生生气道,“我要回去,他就在那棵树下,我掘地三尺也要找到他。”
难得的这次墨轩竟然没有阻止长生,只是幽深的眸子望着天花板轻笑。而长生一心想着梦中的事,也未曾发现身边人的异常。
【那人可是他?】
长生从网上订了两张次日的高铁,墨轩道,“也不急于一时,他若真的在树下等你,也不会长腿跑了。”
长生却摇头,“早日探明白个所以然,我早日安生,若这次真的什么也没找到,我就听你的去看心理医生。”
墨轩笑,“那里必定是什么也不会有的。。。”没说完却止住了,他知道长生是不怎么爱听自己否定他梦的话,所以闭了嘴,但他还是继续道,“周医师的号很难挂的,我还是先打电话预约一下吧。”
长生气得葱白手指指着他,多半天只道了个“你”字。
墨轩舍不得地握住他那只手,道,“好啦,不逗你了,我信,百分之一千的相信你。”
长生才哼了一声,偎在他的怀里靠坐着。
火车穿过城市的喧嚣,像是一只离弦的箭一头扎进清静的大自然,漫漫绿油油的麦子地和油菜花闯进长生的视线,一种亲切感便油然而生,他知道他终于回到了这个阔别7年的故土。
三叔还是和以前一样,没有什么变化,站在火车站的大厅远远看到长生和墨轩就挥手。墨轩和三叔搬着行李,长生想去搭把手,却被三叔一胳膊挡住了,“这可使不得,你就好生养着吧。”
这话听着耳熟,小时候爸和三叔经常这么说,所以长生从未干过什么脏活累活,他笑道,“您还当我是当年的小孩呢!”
三叔,“小孩,大人,你也不适合干这种活。”
长生还想再说什么,却被墨轩打断,“你就安生的在车上坐着吧,别给我们添乱就行了。”
长生便悻悻地钻进了车里,掏出手机给爸打了一个电话,“喂,爸,嗯,我们到了。。。还可以,一路上挺顺利。。。您就别瞎操心了。。。好的,一会我们就到家了。”
说着墨轩和三叔坐进了车里,长生挂上了电话。
三叔发动了车,时不时从车镜中视线瞟向长生,看的他怪不自在的,长生抱怨道,“三叔您看我就好好看,好不,别跟小偷似的。”
三叔反驳道,“嘿,你这小子,五六年不回来了,三叔看上几眼都不行么?”
长生,“行自然是行的,就是,就是你那么看我像看个怪物似的,怪渗人的。”
三叔还想说点什么,却突然一滞,镜子中看向后方的瞳孔畏缩,那瞬间像是看到什么吓人的东西,然后慢慢将视线移开了,长生调侃道,“三叔,你故意吓我,你可是演技派啊。”
许久未发声的墨轩忽然将长生拉向自己,轻拍着他的头,“你就消停会吧,让三叔好好开车,还有好长一段路呢,你睡会。”
长生哼唧了几声,昨晚也没有睡好,没几分钟就睡着了。
直到,墨轩轻拍他的肩头,他才蒙蒙转醒,伸了个懒腰攀着墨轩的手臂像只树懒,这一觉醒来还真是像少点什么浑身舒畅,许久未睡得这么个安稳觉了,他讪讪地笑着在墨轩耳边低语,“我竟没做那梦。”
墨轩温柔道,“是么,那还是真是难得。”
长生得意地道,“你少来,天下哪来的这么巧的事,我一回来梦就消停了。”
“啧啧,怕是你这回要相信我咯。”
墨轩但笑不语,唯有紧紧环抱着长生的手臂显得突兀许多。
自从长生的妈死后,长生爸就一直孜然一身,守着这说不上豪华的老宅子守了几十年,哪怕在城里的长生怎么劝说,他都拒绝了。“我老了,挪不了窝了。”
其实这宅子虽然上了年纪却还是很适宜居住的,青泥的瓦片层层堆叠还有个供人休息的庭院,冬暖夏凉,很是怡人,就是那种潮湿感让人觉得凉飕飕的。
长生几年未见的父亲背有些弯,头发白了大半,带着老花眼镜一个字一个字地看着报纸,看到长生难掩心中的喜悦,将报纸放到地上,摘下老花镜走向长生,长生红了眼眶,喊道“爸。”
长爸念叨着,“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这天两父子什么也没做,只是坐在走廊处聊着往事,谈及风趣的事时,两人笑得开怀,墨轩在一旁听着,时不时插上一两句话。
长生聊得忘了大事,四下张望着却未寻到那物,长爸问,“你找什么?”
“那棵树!”长生道,“记得么,小时候那棵柳树苗,我记得明明栽在大门旁啊,”说着笑道,“怕是都该认不出了。”虽然幼时的模样还历历在目。
长爸,“等等。”
“我猜这么多年它早该长得参天高了,啧啧。”
“等等!”
长生疑惑的看向爸。“你说那棵树苗,我自然是记得的。。。”
“那正好,爸,快带我去看看。”长生撒着娇。
长爸摇头, “可是几年前早被锯了,没有了。”
“。。。”长生犹如被扯断了心弦,不知什么表情望向墨轩,哪里来的怪力,一头栽倒在地上,眼前黑了。
再醒来,墨轩正在铜盆中浸着毛巾,然后盖在他的额头上,见他醒来不似往常清冷道,“你发烧了。”
“唔。”长生动动身子都觉得头疼欲裂,“怎么好端端地就发烧了?”
墨轩,“你问我,我去问谁?跟个木头人一样直挺挺就摔到地上,差点吓死我。”
长生顺着发际线果然摸到一个大包,他笑笑抬高手臂将墨轩的头转向自己,问道,“你生气了?”
墨轩轻飘地看了他一眼,“不敢。”
长生委屈至极地缩着身子背过他去,墨轩深深叹了口气,将他拉到怀中柔声道“长生,凡事不能太过火了。”
长生哭腔,“你不信,你们都不信!”滚烫的体温烧得他两颊通红,他道,“就算是树不见了,我也要找到他。”
墨轩轻拍着他的背,语调是上升的,听上去透着丝喜悦,“别傻了,他早就走了。”
长生迷迷糊糊地耐不住困意,又睡去。
才刚回这里多久?长生已经睡了几个安生觉了,就像是要把以前欠他的全补回来,不管他是愿意的还是不愿意的。
身旁的空位置还有些温度,墨轩应该还没有走多久,长生轻轻地穿上鞋子,披上外衣推开门向大门方向走去。那里亦是长廊的尽头,他蹲下身看着那块地,长着小草,平平整整,他确信那棵树就是在这里的,一点也没错。
他找来个铁锹挖开,一铲子刚落下,一声低沉的男音吓了他一下,那人在大门外,穿着黑衣,头上还带着一个变扭的斗笠遮住了脸,身形纤细,若是说是个女孩也不为过,那人问道,“你是谁?”
长生笑,“你在我家门口问我是谁?”
男人沉默,长生拿手在他身前晃晃,靠近都能感到散发出来的阵阵冷意,“你冷么?要不进来暖和暖和?”
没等那人说什么,突然自房间里墨轩的唤声传了过来,“长生!长生!”
长生一惊,要往回走去。
男人叫住了他,他未曾踏入门槛一步,长生却觉得他是一副迫不及待地身姿,“你,你叫长生?”
长生停下来,点点头。
“可是长生不老的长生?”
“是啊。你认识我?”
墨轩来势汹汹,他极少对长生发脾气,此时见到长生一个人站在门口,他训斥道,“我叫你,你为什么不应?”
长生转过头来,看向墨轩,“墨。。。”
墨轩却看到门口平地上那片长生挖土的狼藉,“你真是长胆子了,连我的话也不听!我说没说过那事就此罢了!”
墨轩拉住想说些什么的长生的手臂往屋内走去,长生喊道,“疼!墨轩,我疼。”
墨轩却像是着了魔一般,满眼看向他皆是痴狂,他冷笑着吐出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呵,我可不是你的二爷。”
长生疼得哭了出来,几滴温热滴落在墨轩的手背上,墨轩的步子才慢了下来,他却依旧背对着长生,没有如往常将他拥入怀中,长生能感受到他颤抖着最后抱着头,他从未见过墨轩这般的颓然,他捶打着自己的脑袋,“对不起,长生,我疯了,对不起。”
长生抱住他,阻止他那种自残的行为,余光扫向大门口时,那人清冷地依旧站在门口远远地望着他们,犹如哭泣一般,那张斗笠下的脸是极好看的,却呈现着一种非正常的苍白,他无暇顾及他,他将墨轩抱起,“墨轩,是我做的不对,你别吓我。”
那人笑得倾城,眼角的痣偏偏起舞,长生劝慰着墨轩视线却未曾离开他的身上,长生其实好想告诉他,别笑了,就算是再好看的人,那笑也是和哭一样。
【花开自有春意】
“你知道什么吧,墨轩。”长生鲜少这么严肃,“你瞒着我。你到底知道什么?”
墨轩紧紧拥着他不语,长生挣扎了几下未果,他气急败坏地喊道,“你若现在不说清楚,我们就分手,你爱回哪里回哪里,我呆在这里,就算你藏得再深的秘密,我也找的出来。”
墨轩依旧没什么反应,不答话。
长生试着唤道那时他脱口而出的名讳,“二爷?是谁?”
长生能感觉到墨轩的身躯一僵,他终于开了口,幽幽道,“我说了,你可不要害怕。”
长生点头。
“我说了你是否会信?”
长生,“若是事实,我自然会信。”
墨轩顿了顿,“那你是否信我是三世转生来寻你的?”
长生一愣。
墨轩苦笑,“我记得前世的种种,你却忘的一干二净,你寻的那人便是前世你我的仇人,他求你不得,屠了你我二人满门,最后将我们双双杀害。”
长生痴傻地问道,“所以你听我去找他,才那么生气?”
墨轩将头埋在长生的脖颈之间,“你不记得我,为什么要忆起他呢?”
“他长得什么模样?”长生忽感背脊发凉,那人翩然的纤细的模样为何好熟悉。
墨轩,“。。。”
“是否眼角有颗痣?”长生强硬的转过身,看向墨轩。
墨轩讶异,“你记起了?”
长生摇头,“别说了,明天我们就离开吧。我一刻也不想留了。”
墨轩亦看着长生,“好。”
夜晚是阴冷的,长生难眠,他鬼使神差从墨轩的怀中逃脱,踩着一地凄惨月色,穿过长廊,耳边只有鸟雀的阵鸣,这里空无一人,他推开大门,那人果然像早已知道一般,从远处的乡间小道徐徐走来,和白天不同他周身和脚下皆是浓浓水雾,他越发靠近长生,长生就越发觉得冷,他终于见到梦中青衣鬼的真身,不似那时那种的腐烂,只是皮肤白得渗人,其他无异。
他深情痴迷地看着长生的眸子,伸出几根晶莹的手指触向长生的脸颊,长生嫌恶的躲开了,他不解地歪着头看向长生。
“墨轩全与我说了,你真是卑鄙无耻之极。”
那人却没有生气,“他与你说了什么?”
长生反问道,“你是真的喜欢我么?”
他点头,肤色和月光等同,“我若不喜欢你,为什么还要在这里等你?”
“你可知,我等了你多久?”他看到长生真是开心极了,笑得有些醉人。
长生不知为什么,从那种熟悉感升腾而起时,他就有些动摇,他急于证明什么,道,“墨轩等我更久,而且他轮回转世便来寻我。”
那人听罢,淡淡笑问,“你就这么爱他?”
长生重重点头。
那人周身浓雾愈加重,向后退了几步,犹如二人中间隔着堵墙,他清冷道,“那便好,有情人终成眷属,可喜可贺。”
长生头疼欲裂,叫住越走越远的人,低喊道,“喂,你到底喜不喜欢我,喜欢我还要把我推给别人?”
他未停下脚步,直至长生唤道,“二爷!”
他僵住,一行清泪没预兆地顺着脸颊犹如细水宣泄在面上,他匆匆掩去一挥衣袖化作一团灰烬消散在空中,任长生再怎么唤他他也再未出现过。
老叟被长生半夜摇起,迷迷糊糊,只听被问到,“你可知道二爷?”
“嗝,当然知道。”他傻笑着,真不应该喝那夜里的几口小酒。
“三叔,我就信你,你告诉我,他是怎么死的?他为什么要等我?”长生忍着头痛,问道。
“呵呵,墨,墨轩少爷看不得你心里有他,就将二爷活生生地抓进猪笼,投进大海,泡了整整一周才将他捞出来呀,那漂亮的人儿死相真是难堪。”
长生犹如晴天劈,一下没了力气,呆坐在那里。
三叔却未停下,继续说道,“真是讽刺,你竟然忘了二爷,却,却和墨轩少爷在一起。”
“二,二爷,见了,怕是要恨死你了。”
长生指着三叔哆哆嗦嗦喝道,“你,你骗我,墨轩可不是这么说的,你和那只水鬼是一头的!”
三叔昏昏沉沉,面色酡红,坐直身子指着门外,“哈,你不信?你去挖挖看门口的草地下是否有颗头颅,那那可是你心念的二爷的,我,我生生拿铡刀把他那颗好看的头砍了下来,埋在棵柳树苗下,是,是墨轩少爷前年突然让我把那棵柳树锯掉的。”
前年,自己一直在吵嚷着要回来,却被墨轩一直阻止。
“听说还请了法师作法,他孤魂野鬼,永世不得超生,还被囚禁于此,却不能踏入宅子一步。”
长生生生揪掉了自己一把的头发,“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骗子,都是骗子。”
他忽然忆起那绝色少年将自己圈在怀中,十指相扣的模样。
-------你以后便叫长生,长生不老的长生。
“你,你叫长生?”“可是长生不老的长生?”
-------好难听
-------不行,我要你长生不老,一直陪着我,我的好长生。
-------那二爷又不能长生不老,到时候我要上哪里去寻二爷。
-------那我便在一处等你,等到你找到我为止!
-------好
墨轩醒来寒光乍现,他皱着眉看向拿着刀架在自己脖子上的长生,脸上万里冰封,拒他于千里,“长生?”
长生,“你倒是活得坦然,云墨轩。”
墨轩淡然,反而笑道“你终于记起了?”
长生冷笑,“你差点就骗我一辈子。”
墨轩摇头,“你记起好啊,我便再也不用担惊受怕了,害怕你何时跟着你的二爷离开了,哈哈,现在终于判了死刑。”
长生将刀又靠近墨轩一寸,喊道,“闭嘴!”
墨轩却仍旧一字一顿说的清楚,“你知道的我可以永远不让你回来,可是我却带你回来了。”
“我让你闭嘴!!”
墨轩,“你就是一只永远养不熟的狗,心里只有二爷!”
“闭嘴呀!”
墨轩说到这里侧着头,不去看他的双眼,他心极疼流了泪,似乎晶莹的玻璃球被打碎了“我不敢奢求你的心,你眼里是否曾容下过我。”
长生也是泣不成声,“你这般对我,这般对二爷,我还怎么去爱你?”
“哈哈哈哈哈哈哈。”墨轩笑得发狂,憋得脸是紫红色,“哈哈啊哈哈哈哈。”
长生将刀往地上扔去,他拭了拭泪,“你走吧,我永远也不想再看见你!永生永世!”
他转身朝门外走去,一股蛮力突然将他撞倒在墙上划落在地,心窝的疼痛更甚,他看到那把插在他心尖上刀子,他惊得挣扎了几下,墨轩紧紧地拥住他,就像曾经劝慰自己的语气神态一样,他带血的手将他额前的碎发拨到一边,“乖,长生,不疼,一会就好了,一点也不疼的。”
“唔。”长生被吻住。
墨轩狠狠地又将刀子桶深了许多,当下鲜红四溅纷飞,溅在他的脸上犹如嗜血的魔鬼,唯有眸子闪着痴迷的亮光,“你看,一会,就一会,闭上眼睛,乖,长生。”
“墨,墨轩。”长生用仅存的力气唤道。
墨轩笑着将耳朵凑近长生的嘴,他说的极吃力,“下下一世,别再记着我了,我,我没有心,我配不上你。”
墨轩痴痴地问,“你的心不就在我的手下?”
长生,“我。心里只有二爷,容不下你。”说罢,便紧闭双眼,与世长辞。
墨轩像抱着个婴儿一样,将长生的尸首左右摇晃着,时不时亲吻着他的唇,一片铁锈的味道浸润心脾,他终于被抛下了,有情人却终成眷属。
也好,他这一世终于能彻彻底底的拥有一回长生了,他爱不释手的看着怀中可爱安睡的“长生”,幸福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