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笼秦淮》竹影听风

1、云裳

　　“爹，求你，别卖我！爹……爹！”十岁的小女孩死死地拽着父亲的衣角不肯放。
　　“孩子，是爹对不住你，可是，你弟弟病得那样，爹实在是没办法啊！要不把你卖了，咱全家都没法活呀！”
　　“爹！爹！你别走！求求你！爹……！”小女孩的手极力地想要拽住父亲，可任她怎么努力也拽不住。
　　“好了，别哭了！你爹都走远了！你就算喊破嗓子也没人应你！听宋妈妈我一句劝，你还是老实点！”
　　啪的一声，船舱的门关上了，女孩也止了哭声，细细地观察周围。在这船舱里，还有三个与她年纪相仿的女孩，各人占据了一个角落。一个靠着仓壁闭目假寐；一个倚着麻袋眼睛空洞地定在空中某一点，另一个抬起头来望了她一眼，又低下了，头枕在膝盖上，双臂抱膝，把自己抱得紧紧的。女孩静静地看这三人，随即又想到被佳人遗弃的遭遇又抽抽搭搭地哭起来，不一会儿，方才抱膝而坐的女孩也跟着哭起来，两人似乎比赛似的，越哭越大声。
　　“你们有完没完！”先前假寐的女孩喝到。
　　两人被吓的楞楞的，都止住了哭声望着她。
　　“有什么好哭的！”
　　“我爹卖了我……我……呜……”
　　“你比我要好，我从小就被人贩子卖来卖去，我连我爹妈是谁都不知道。”抱膝的女孩也跟着抽泣。
　　“我还不是被我哥哥嫂子卖了？可我不哭，我发誓，从今天起，我要笑，一辈子都要笑！”
　　船舱的门突然开了，宋妈妈走了进来：“都给我起来！云姑娘来看你们了！”
　　说话见，只见一个三十出头的绝色女子步态婀娜地走近来，脸上风淡云轻地从容。莹如黑水晶般的眸子一一扫过四人。这个女子乃是当年名震秦淮的云依容，她十六岁便艳冠秦淮，其恩客各个都是显赫的达官贵人。她本名叫云若婉，只因当时名噪大江南北的狂傲书生柳子卿途经秦淮，花千金求见她，第一眼便惊为天人，吟了句“云想衣裳花想容”而改名为云依容。她是这秦淮河上的一个传奇，当年柳子卿曾为她赎身携她回归故里，一时被传作美谈，成为秦淮河上所有女子的憧憬可是，两年后，秦淮河上突然出现了一艘巨大的画舫，其规模和富丽奢华程度前所未有！名字也甚是新奇，唤做“云裳”而这画舫的主人，竟是当年的云依容！秦淮河上一时谣言四起，有说她是遭柳家休弃，有说她是自动离开柳家，总之是众说纷纭，一年后，传来了柳子卿病故的消息，从此以后，云依容卸珥去簪，洗尽铅华，隐居幕后，云裳的事物全交给宋妈妈打理。她手下的姑娘，个个都是才情相貌一等一的人才，而且，全是死心塌地追随她的，很多都从过良，又回来的，因此，只要说起秦淮，就不得不提云依容！
　　“宋妈妈辛苦了，这些孩子的资质不错，都是些好苗子。”
　　“那可不，从几百号人里挑出来的！”
　　“不管你们从前是谁家的孩子，进了这里，就再不可能清清白白地出去，就算是清白的，别人也不信。我从不虐待手下的姑娘，你们安心跟着师傅学东西，听从宋妈妈的吩咐，没人会难为你们！”
　　“大家都听见云姑娘的话了！你们到了咱云裳，那是你们的福分，去秦淮河声打听打听，有哪家老板像云姑娘这样厚待手下姑娘的？”
　　“好了，孩子们都还小，妈妈给她们讲这些做什么！我来为你们每人起个名字，从今儿起，你们以前的名字都不能再用了，知不知道？”云依容走到靠着仓壁的女孩跟前：“刚刚进门时听你说你要笑，要笑一辈子，我在风尘多年，从未听过这样的话，李贺有句诗“芙蓉泣露香兰笑”你以后就叫笑芙”，云依容又分别为另两人起名，抱膝而坐的叫惜岚，哭的最凶的叫念幽。
　　“至于你”云依容走到始终未抬头的女孩面前，“李小姐，你再僵也没用的，你就叫……”
　　“我要叫问君！”女孩撑着麻袋缓缓地站起来，延伸坚定地望着云依容，不再空洞。
　　“问君？不成不成！哪有姑娘叫这花名的！”宋妈妈直摇头，满头的金钗银簪随她的动作碰在一起叮当作响。
　　“就叫问君吧！”云依容恍若绝尘之仙般离去了。
　　“她好漂亮啊！我从未见过这样漂亮的人！”惜岚低喃道。
　　“我以后一定比她更漂亮！”笑芙自信地笑着。
　　念幽擦了擦眼泪，望望笑芙又望望惜岚。问君依旧维持刚才的动作，面无一丝波澜。

　　聚

　　笑芙
　　吾家有女初长成，芙蓉泣露雨未承，
　　丽质天生难自弃，回眸一笑百媚生。

　　问君
　　文把须眉盖，堪比咏絮才，
　　沉吟思素心，但为君开败。

　　惜岚
　　尘世沉浮又一番，红烛罗帐梦几酣？
　　一朝梦醒繁华灭，尺素一幅君且慢。

　　念幽
　　莫要金屋藏，难把前尘忘。
　　自甘做人妇，嫁与卖油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