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不负荣华》陌上独行

2、前事

　　正是冬日里最严寒的时候，荣华宫内虽早已用不到最上好的碳，到底量还足够，是以并不让人觉得寒冷，只此时于嬷嬷听了沈和婉的话，竟觉浑身如同坠入冰窖般，再无一丝暖气，不过一个八岁的孩子，可那语气中带足了了然与嘲讽，于嬷嬷一口气险些提不上来。

　　皇室中人，果真都是妖孽，不过失了母亲，竟叫一个八岁的孩子变得如此陌生。于嬷嬷心中百感交集，却不知要如何应对，此时的沈和婉，并不是她三言两语便能哄好的，可此时不言语，又能得了什么好？

　　“公主失了母妃，到底要有个依靠，贵妃娘娘向来仁厚，又素喜公主乖巧，奴婢，奴婢只是为公主筹谋。”于嬷嬷实在想不出沈和婉是如何发现她不忠的，却知道沈和婉定不是诈她，为公主筹谋，已是她能想出最好的说辞了。

　　沈和婉突然笑起来，其实她身体虚的紧，并不宜大喜大怒，只她听了于嬷嬷的话实在觉得讽刺，倒忍不住了。沈和婉这一笑可吓坏了于嬷嬷，任谁也受不住一个孩子笑得如此惊悚，不说于嬷嬷，便是连惜灵也颇适应不得，只恐自家主子烧坏了脑子。

　　“好个忠心为主的奴仆，竟是我不知好歹了。”沈和婉止了笑，还是刺了一句，继而又道：“你这谎话，未免太侮辱我。昔年张贵嫔有孕，最后却胎落身死，阖宫上下有几人不知是谁手笔，如今你倒来与我说仁厚，可见真欺我年幼无知。罢了，我厌了你这张嘴，你便先掌嘴二十让我消消气。”

　　窗外夜色正浓，寂静一片，清脆的巴掌声在室内响起，格外刺耳。于嬷嬷倒打的很用力，二十下还未打完，嘴角便已见了血，她眼下还能如何，只得叫沈和婉先消了气再说。于嬷嬷倒打的如意算盘，只等打完了再好好哭诉一番，想着沈和婉未必会不念旧情。

　　二十个嘴巴，倒也用不了多久，于嬷嬷打完了还未喘口气，沈和婉便已躺到软枕上，“我乏了，你且回去，这笔账咱们慢慢算，不急。”说完不待于嬷嬷反应，便对惜灵吩咐道：“送于嬷嬷回去，寻了妥善之人守着就好。”

　　于嬷嬷嘴角还在流血，一听沈和婉的话心立时就凉了，不止不给她继续辩驳的机会，竟连处置也不肯说，这样吊着可让她怎生是好？于嬷嬷顾不得许多，张口喊了“公主”便要言语，沈和婉闭目冷冷说道：“不想死就赶紧滚出去。”

　　沈和婉话音一落，室内便一片寂静，于嬷嬷便如被封了口一般，再不敢言语一句。惜灵小心收拾了乱七八糟的心情，示意于嬷嬷随她出去，大半夜的不宜喊打喊杀，悄没声息来送粥的南晴早叫来了健壮的婆子把于嬷嬷妥善“送”了回去。

　　“公主，折腾这许多时候也累了，不如喝点粥再睡吧！”惜灵着实有些被沈和婉吓到了，声音轻柔，只恐沈和婉再不顺心加重病情，她不似于嬷嬷，见沈和婉如此只觉恐惧，她心中更多担忧与心疼，在这宫里，没娘的孩子只能早早长大。

　　南晴一早就守在外间并未睡，听到沈和婉醒来就赶忙去熬粥，此时香味四溢，沈和婉也觉腹中空空，又想着得早日把身子养好，便又坐直身子喝起粥来。惜灵心中真是千百个疑问，却到底没有开口，只尽心服侍着沈和婉。

　　不过吃了大半碗，沈和婉便吃不下去了，想起她从前只要生病，醒来必能见到母妃的笑颜，彼时她这屋子，伺候的奴仆要往出赶才不至于觉得憋闷，虽她的意识里已多年都无此种待遇，可大抵是因为生命重来，竟清晰想起了此前种种，沈和婉忍不住落下泪来。

　　沈和婉的母亲宸贵妃，生前颇得宠爱，昭明帝一月之中，倒有大半月都宿在荣华宫，便是宸贵妃所出的一对孪生儿女，也是昭明帝的心头肉，沈和婉想要的想玩的，只要抱着父皇的手臂摇一摇，无所不依。

　　宸贵妃暴死，年幼的沈和婉并不知是何缘由，犹记得于嬷嬷抱了她坐在膝头，满面是泪的说道：“我可怜的公主，皇帝好狠的心，竟这样夺了娘娘的命。”沈和婉失了母妃一直哭，听了于嬷嬷的话便会问：“父皇为何要杀了母妃？”随后又会自语，“父皇不会的，父皇最喜欢我们。”

　　于嬷嬷便道她是傻孩子，之后又会低语，便是娘娘犯了错，看在他们兄妹的份儿上，皇上也不该如此狠心。于嬷嬷日日念夜夜念，沈和婉对皇帝的怨恨便愈来愈深，她不知道自己的母妃究竟犯了什么错，值得她的父皇这样大动肝火，是以寻着皇帝来看望她的机会便大闹了一场，直把昭明帝推出了宫门。

　　昭明帝从荣华宫离开之后，沈和婉的日子便陷入了水深火热之中，进来的东西再不复往昔，便是连她被人推入湖中，最后也变成了跳湖自尽，昭明帝再未到过荣华宫，沈和婉也在于嬷嬷的劝说下变得越来越患得患失，为了生存，她只得努力去讨好别人，变得懦弱自卑。

　　有很多事，沈和婉到死也不知原委，后宫的事情，从来无人告知她，也只是再被陷害入狱之际，她才知道于嬷嬷早已是丁贵妃的人，奉了丁贵妃的旨意慢慢让她变成了那副模样，而丁贵妃最后也告诉了她，她母妃的罪名，竟是与人私通，若不是因为她的孪生兄长像足了她的父皇，她早就连命都没有了。

　　沈和婉如何也不相信自己的母妃会与人私通，她知道定是有人陷害，可她却再无机会替自己的母妃讨一个公道，替自己死去的哥哥报仇，如今生命重来，她只希望自己还有机会。除了丁贵妃跟于嬷嬷，沈和婉不清楚隐在暗处的敌人还有多少，是以她要先拿于嬷嬷开刀。

　　“公主，再吃点，身子重要。”惜灵见沈和婉呆呆的坐着一动不动，看着就要凉下去的粥，开口劝了一句。沈和婉却摇摇头，从追忆往事中回过神，只淡淡问道：“我今日，吓到你了吧！去鬼门关走这一遭，再懵懂无知下去，命都没有了，又如何庇护你们？”

　　惜灵将粥碗递给一边的南晴，扶着沈和婉躺下，“公主勿要想太多，奴婢已托人打听过了，陛下近日国事繁忙，鲜少踏足后宫，不来看您，也是正常的，您只养好病，陛下不会不顾念父女亲情的。”

　　室内用的碳不是惯常用的，沈和婉只觉难受得紧，听了惜灵的话闭上眼，“你放心，我会好起来，便是父皇真的不顾念父女之情，我也会叫他顾念我的，若不然，今后的日子只会更难。我好歹还是公主，落了湖竟连太医都无，这碳也不是惯常用的，可见人心。”

　　沈和婉说的这些都是实情，惜灵也清楚的很，可却不能在沈和婉面前言语这些是非，只要沈和婉能想明白，她也就放心了。便是如今荣华宫不比从前，请不来太医，吃不到新鲜菜蔬，用不着上好的碳，她都相信可以过去。

　　“奴婢已派人将于嬷嬷好生看管起来，必不让她与旁人通气，背主之人，公主不杀已是大恩，您也不必难过。”惜灵轻轻拍着沈和婉的背哄她入睡，声音也极是温和，沈和婉折腾了一通也累了，只迷糊道：“于嬷嬷欺我无知，害我落湖，枉我信任，实在让我心寒，让她痛快死了岂不便宜？”

　　到底是还病着，沈和婉说完便睡着了，惜灵给她掖好被角，却是一丝睡意也无，她已两天两夜未合眼，原本困得厉害，可见了醒后的沈和婉，她竟一点也不困了。不过十二三的年纪，心思就算再如何也稚嫩得很，这些事她接受起来很艰难，也实在想不通沈和婉是如何知道于嬷嬷背主，且连那个新主子是谁都一清二楚。

　　娇养长大的沈和婉一向单纯，宸贵妃拒绝让她接触一切宫内的尔虞我诈，是以沈和婉的心思并不敏感，在落湖之前出去玩耍还对于嬷嬷信任有加，不过昏迷一场，醒来她最信任的人便成了最阴狠的背主之人，惜灵真想不到那一天沈和婉到底经历了何事？

　　看到连睡着都皱着眉头的小主人，惜灵就一阵心疼，按了按狂跳的心，惜灵决定把这些疑问都咽进肚子，不透出任何消息，她不想也不敢知道太多，只对主人忠心，必不会错的。

　　沈和婉将养了几日，一直都没再找于嬷嬷，一日觉得身子还行了，便对惜灵说要去御花园走走。惜灵自然不想让沈和婉出去，别说她还病着，便是如今的处境，也还是不要出去的好，若是见到哪个妃嫔公主，定是要不快的。

　　“总要想法子让父皇知道我如今的处境，这样的日子过一天便难受一天。”沈和婉未等惜灵再劝，便起身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