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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Act XVII ...

  •   暑假。

      晴天可期待了整整一個學期的暑假。

      可以一整天懶洋洋地窩在家中,刨冰、西瓜、煙火、祭典、浴衣、海灘、水着……屬於夏天的美好東西可謂數之不盡,除了要繼續回校為《Toxic》排練之外,其餘的空閒時間也算是有很多的了,當然她是絕對不會把時間全都花在暑期作業上,暑假本來就是要用來好好玩樂放鬆的——她的父親還答應了帶他們一家子回鄉下小住。

      杳馬本來就是古老的神祇,哪裡有甚麼鄉下的,只不過是在上屆聖戰結束後,在日本挑了一個可以遠眺海洋的山頭設下結界,再建了一幢傳統日式大宅,這個兩個世紀多的時間過去,倒像是世家大族。據說那裡風景還不錯:溫泉、溪澗、冬天賞雪、秋季紅楓、夏季蟬鳴、春天賞櫻……雖然此地明顯是已經被時間之神動了些手腳,但起碼令到晴天高興得不得了。

      小住整整一個星期,誰會不期待。

      當然最開心的還是連其他人也叫上了,阿斯普洛斯更是繞過她直接邀請安露了,還先斬後奏地對她表示:到時候就藉此向安露坦白他們幾個之間的關係,晴天起初雖然是被他的打算嚇倒了,但說真的,安露已經是她很好的朋友了,有那麼多事情繼續隱瞞她,晴天心裡也日漸愧疚不安,既然現在阿斯普洛斯也有此決定,乾脆就直接告訴安露好了。

      單純的少女可不知道丈夫的想法和目的其實不簡單。

      阿斯普洛斯從德弗特洛斯口中得知了開放日發生的事,弟弟的輕描淡寫可瞞不過他,何況他可看出來了,德弗特洛斯對那個金髮少女越來越在乎,只是那個麻煩的時間之神從中作梗而已。既然卡伊諾斯那麼想玩的話,他就奉陪好了;那麼想阻撓德弗特洛斯得到幸福的話,他就化危為機令弟弟得到他應得的。

      「阿斯普洛斯,德弗特洛斯,早上好!」

      距離八點只剩下五分鐘,晴天就已經提着旅行包走到他們的車道上,看到他們都已經把東西放好了,疑惑地看了看四周,卻沒有看到安露的身影,正疑惑之際,阿斯普洛斯就已經上前接過她的旅行包,她看到那依然沒關上的車尾廂,又往周遭看了一下,只見德弗特洛斯就已經在駕駛座上,她抬頭轉向了依然站在車尾廂旁邊的阿斯普洛斯。

      「安露呢?」

      「她應該也差不多到的了,晴天,先上車吧,回程的時候我才來開車。」

      那個金髮女孩怎麼可能會不來?當時他去邀請她的時候,他可是特地表示,到時候他和晴天有些重要事情要告訴她。她原本是支支吾吾的想要婉拒,不過他向來很有說服力,而且對方也是個普通的小姑娘而已,考慮了一下就答應他了——只是有一件事勾起了他的興趣,對於開放日在天台遇到的奇怪男人,她不小心說漏了嘴,他才得知原來那個神祇竟然在這之前就已經去騷擾過她。

      然後他再作弊地干擾一下她的大腦,少女驟然失了神的木然複述一遍杳馬當時所說。

      ——你喜歡剛才那個男人嗎?

      安露‧特里斯也是喜歡他的弟弟吧。

      這下子,他就更加要幫德弗特洛斯,礙手礙腳的時間之神還是索性消失好了。

      阿斯普洛斯看上去像是又陷入了沉思,栗棕色長髮的少女怯怯地看了看他,見他沒甚麼特別反應,才大起膽子從旅行包中抽出一瓶檸檬紅茶和咖哩味薯片,連多看他一眼也不敢,就飛快地跑入後座坐好。阿斯普洛斯微微瞇起了眼睛沒有說話,但剛才眼見她戴上了婚戒,而且又是難得去玩樂的,乾脆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曲起一根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敲着車子,漫不經心地等待安露的到來。

      金髮少女準時在八點出現。

      他不動聲色地打量她,展現出極為友好溫和的微笑,示意她不用拘謹,這幾天好好放鬆玩樂就好。安露明顯還有幾分緊張,把旅行包遞給阿斯普洛斯的時候,還連番道謝,卻被他一個抬手制止了,阿斯普洛斯沉默一瞬,在安露還愣住之際,低頭關上車尾廂,表情半掩在深藍色的長髮之下,反而令到她不得不專注去聽他的聲音。

      「可不用那麼緊張的,安露,用不着把我們當作是老師,對了……不介意的話,可以坐在副駕駛座嗎?」

      她點了點頭,只是打開車門才驚見是自家班主任,只得硬着頭皮坐好,微微轉身就望向後座的晴天,對方把手中的那一包薯片遞上,另一隻手還拿着薯片咔嚓咔嚓的吃得好不愉快。零食和好友顯然成功令安露莫名開始加速的心跳漸漸平復下來,她笑看依然和平日無異的栗棕色長髮少女,有點好奇地問道。

      「……晴天,我還以為你跟自己的家人在一起。」

      晴天笑了笑沒有說話,全然也不知應該如何說明白這一切。哥哥和阿斯普洛斯也想她跟他們一起坐車,當然是意料之中的互不相讓,於是她隨口說用剪刀石頭布決定好了,誰贏了她就跟誰的車,怎料天馬竟然真的跑去找阿斯普洛斯,然後那個深藍色長髮的男人一臉淡然地攤開手心,輕輕鬆鬆地結束這一次的無謂爭端;天馬當然不服,氣結要求再來一局,決定回程的安排,於是結果也顯而易見。

      事實是他過人的視力快一秒捕捉到少年的動向而已。

      一上車就聽到安露這個問題,阿斯普洛斯心照不宣地對晴天微笑。

      至於開車後,隔壁的車上,天馬果然是趴在車窗上死死盯着他們。

      不過這個問題晴天不知怎樣解答的話,阿斯普洛斯已經有了最佳的答案,現在是機會了。

      阿斯普洛斯伸手拉起晴天的手,送到唇邊落下一吻,拇指漫不經心地摩挲她無名指上的藍寶石婚戒,那一雙溫柔凝視她的深藍色眼眸異常璀璨明亮,如同黑夜中為迷失者照亮前路的星辰,就只為她守護——他修長溫暖的食指輕柔地抵在她的唇瓣上,彷彿是有魔力似的,不過是輕輕一點,在他面前就容易羞澀的少女微微紅了臉頰,恰似夕陽的眼眸有點不自在地垂下之際,像是晚霞一樣的紅暈好像變得更加嬌艷。

      「我們也是她的家人啊——我是她的丈夫,在她失憶前就是。」

      話音剛落,男人俯身捧起了少女的臉頰,嬌憨可愛的妻子愣愣地看着突然湊近的他,反應過來之際驚慌地閉上眼睛,感覺到他的吻溫柔繾綣,在她唇上抵死纏綿,從外表無法看出的深情和執着透過這個吻滿滿地傳了過來;唇齒廝磨之間,積累二百多年的沉重感情幾乎要把她溺死其中,她無力地癱軟在他的懷中,一隻手下意識地緊握他的一縷深藍色長髮。

      那個男人接下來還好像把舌頭都伸了進去了。

      透過後視鏡目睹後座這一幕的安露目瞪口呆。

      她一直以為他們飾演的普利莫和安琪莉嘉那麼合拍,是因為他們演技不錯,但如今看來,根本是事出有因!劇裡的那些接吻鏡頭看來也不是借位!他之前邀約的時候表示晴天和他有重要的事情告訴她,就是這一件事!?晴天失憶前本來就是阿斯普洛斯的妻子,阿斯普洛斯卻大老遠從希臘來到日本成了她的班主任!然後這對夫婦就一直——

      金髮少女僵硬地望向德弗特洛斯,卻見對方神色自若,繼續目不斜視地駕駛,嘴角微揚卻不打算說甚麽。

      壞人。

      末了晴天小聲地以希臘語指責阿斯普洛斯,然後就把頭埋在他的懷中,任憑他怎樣喚她也不願抬頭,應該是害怕面對安露的反應和覺得沒面目見好友罷了。阿斯普洛斯輕撫少女的長髮,低頭又細細地吻着她的頭頂,眼見她真的不打算理會他,只得轉向了安露,好像沒有看到金髮少女依然驚駭不已的表情,抬手又戳了戳妻子,無奈地輕嘆一聲,俊美的臉上泛起歉疚的微笑,輕笑起來。
      「抱歉,晴天向來有點小任性,又鬧彆扭了,明明車裡都是自家人了,她還是這樣子,真是的……」

      這個男人連說着這些話的時候也是滿臉溫柔寵溺,和學生之間盛傳的惡魔老師形象簡直判若兩人,也許他就只會對家人展示自己專屬的溫柔而已,而且對晴天看來也寵愛照顧得不得了,只是那不經意的一句……自家人,老師是一時順口吧,不過她也不知道怎樣回答好了,僵坐在副駕駛座上露出有幾分尷尬又不知所措的笑容,她的班主任又真沒有答話的打算。

      所幸此時晴天無意中解救了她。

      「……阿斯普洛斯!你!我才沒有鬧彆扭,才沒有啊……」

      清楚意識到自己完全拗不過阿斯普洛斯,一時氣結後,栗棕色長髮的少女悶悶不樂地推開了他,只是那一張美麗臉龐上的可愛紅暈仍未退卻,怎樣看也僅是一個害羞的小妻子,噘了噘嘴的嬌憨表情在丈夫眼中只覺得有趣極了,就想回味剛才意猶未盡的吻,晴天卻努力躲開他,低頭就拿出手機,直接點開了那個最近新推出又大受歡迎的乙女遊戲。

      以凱爾特神話為背景,女主角是調換兒,但某天突然在一夜之間,一頭本來勝過陽光的金髮驟然變成金色,失去了妖精們喜愛的金髮,女主角只得離開,前往尋找自己的人類親生父母,假扮成她有十五年之久的妖精因為不願身份被揭穿,只得告知對方被詛咒一事;並沒有和親生父母相認,女主角一人踏上了旅途,尋找解開詛咒的方法,旅途上可攻略的神祇、英雄等角色可是精彩豐富得都令人不知道怎樣選擇才好。

      她最近很沉迷這個遊戲,但說真的,阿斯普洛斯心裡或多或少也是有些……不爽的,理由就……不用探討也心知肚明了,不但是因為她經常熬夜在玩,更多的是因為……他不喜歡她的心放在除了他以外的男人身上;本來,他其實也不介意的,但是某一個晚上,她隨口的一句反駁只令他看這遊戲越發的不順眼,只差沒找機會丟掉她的手機而已。

      ——阿斯普洛斯,按照你之前的說法,在我失憶之前,初戀是你,嫁的人又是你,你總要給機會我和其他男人談談戀愛,看看感覺是不是跟你一樣啊。

      這到底是甚麼理由?為了玩遊戲,甚至連這種說話也說出來了,真是……

      深藍色長髮的男人微微瞇了瞇眼睛,瞥了一眼她的手機,平靜地開口。

      「晴天,坐車別看手機。」

      安露放進了衣袋的手微微一頓,有幾分不捨地摸了一下自己的手機,默默把手收回來,決定還是今晚才試試繼續攻略隱藏角色布蘭(Bran)。

      「……但是坐車很無聊……阿斯普洛斯……」

      縱然心裡委屈,晴天還是乖乖地把手機收好,轉頭以眼神控訴他。阿斯普洛斯漫不經心地揉了揉她的長髮,她卻彆扭地避開他,低頭就繼續吃薯片,狠狠一咬,像是把薯片當成是他在啃。男人僅是輕笑,細心地把一張濕紙巾遞上,少女不情不願地接過抹乾淨雙手,把剩下的半包薯片放到一旁,百無聊賴地坐着都不知幹甚麼好。

      「那麼你可以看着我,晴天,除非你已經對這張臉和身體已經厭倦了。」

      這一番說話怎樣聽也覺得曖昧得不得了。
      晴天窘迫地移開了視線,伸手飛快地捏了一下阿斯普洛斯的大腿,怎料他竟然直接拉住她的手,作勢就要放到自己腿間某處,嚇得少女急忙就要掙開他的手,可是這個男人的力氣大得驚人,而且他還巧妙地把彼此的手維持在前座看不到的角度。就在晴天羞憤得都眼泛淚光的時候,阿斯普洛斯猛地擁她入懷,正好讓她的手放在——他的褲袋裡。

      她還摸到一個熟悉不過的東西。

      是她喜歡的一個可以捏捏壓壓的小吊飾,外型為美味可口的和菓子形狀,半透明的粉藍色,水狀,內部漂浮着一顆金色的圓潤夜光珠。她一直也收藏在書桌的抽屜裡面,做功課、小測考試、或者是被這個男人氣到的時候,就拿出來捏一捏發洩一下,沒想到他竟然拿出來了,說不定還看到她壓在最下方那一張寫滿禽獸、鬼畜、變態、腹黑、惡魔的紙……她還是以箭頭指着他的名字……想起此事,再加上剛才被他作弄,晴天忍不住就狠狠一捏。

      「別捏那麼用力,晴天。」

      坐在前方的安露莫名臉一紅,從她的角度看過去,只覺得晴天的手像是伸進了阿斯普洛斯的褲子,那個男人還埋首在晴天的頸項之間,少女側低頭枕在他的肩膀,二人的表情也看不清,只是看來親密得很,再加上晴天剛才那麼有歧義的說話,真的很容易令人誤會。想到這裡,金髮少女慌忙低下頭來,交疊在大腿上的雙手不安地交握緊扣,沒想到接下來卻聽到晴天來了這樣的一句。

      「我要拿出來啊!給我,阿斯普洛斯,我要拿!」

      安露差點就想掩面。

      晴天明明就是那麼呆萌遲鈍,很容易就羞澀,怎麼會有那麼大膽的一面!?人不可以貌相,難不成他們平日在其他人面前也是那麼……旁若無人?怪不得剛才自家班主任一副見怪不怪的冷靜樣子——但她和他們不一樣啊!她才剛剛得知晴天和阿斯普洛斯的關係而已,怎麼那麼快就給她看到這些限制級畫面,剛才的吻已經是令人面紅耳赤的了,再進一步的話……這裡還是公路!

      「晴天!住手!別拿出來啊!」

      眼見晴天好像真的快把甚麼東西掏出來,金髮少女一個緊張,情不自禁地馬上喊了出來。

      安靜。

      晴天怔怔地看了看手中的小吊飾,一臉疑惑地看了看阿斯普洛斯,只見身邊這個男人在一秒的錯愕後,忍俊不禁地勾起了嘴角,別開頭去,一手撐在車窗上,另一隻手側摀住了嘴,相比平日的優雅,這可謂古怪至極。於是晴天只得望向了德弗特洛斯,那個男人就和他的哥哥一樣,肩膀微微顫動,表情奇怪,嘴角抽動了幾下,又努力地壓回去,弧度消失,回復一副正常的神色。

      栗棕色長髮的少女只得望向安露。

      「……安露?你剛才在說甚麼?」

      「對啊,我也很想知道呢。」

      一路很是沉默的德弗特洛斯突然接話,嚇得安露一驚,猛地抬起頭來,竟然就這樣對上了那一雙深藍色的眼眸,只見滿滿的笑意都要溢出似的。而且他好像靠得很近,這張臉太近了,她都可以看清楚那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不過微微抿了抿嘴角,那一枚白得發亮的虎牙又要探出跟她打招呼了……從前怎麼沒有察覺到,這個皮膚頗黑的男人,原來牙齒很是潔白呢……那一縷深藍色長髮還垂到她的大腿上了……
      晴天的父親在天台無心的一句突然又從腦海中浮現。

      安露猛地一退,都快要貼上車門。

      「……老、老師,請注意路上安全!那個……晴天——我剛才在發愣作白日夢而已,不用在意的,哈哈……」

      這一種拙劣的謊言就只能騙騙晴天這種單純遲鈍的人而已,阿斯普洛斯轉頭只見妻子又繼續啃薯片去了,明顯已經放下剛才的事,只是他看了看弟弟,覺得這一件事不應該就這樣結束,他轉向了那個窘迫不已的金髮少女,她都緊張羞愧得一面快升天的表情,一直盯住窗外的風景,都不敢再和車上的人再有任何交流——阿斯普洛斯決定順勢推她一把。

      「老師?安露,我剛才不是已經說過了嗎?不用那麼見外的。來,現在試試直接喊名字好了,就從德弗特洛斯身上開始吧。」

      她聞言才轉過頭去,結結巴巴了好片刻也說不出完整的話來,明明是一個名字而已,怎麼她的臉頰好像越來越滾燙,是冷氣不夠……甚至連心跳也越來越快,耳邊好像甚麼也聽不到,腦海之中只是有一句說話不斷迴盪,雙手不自覺地微微顫抖起來,張了張嘴,稍一回神,那個男人的側臉依然沉靜,察覺到她在看他,才不着痕跡地瞥她一眼。

      不過是隨意一瞥,腦海中的聲音好像更大了。

      你喜歡他嗎……?

      「……德……德、德弗特洛斯……」

      恍惚之間,她好像聽到了自己的心跳和自己的聲音重疊在一起,然後他的名字好像在她的腦海中不斷放大,回音不斷。安露深呼吸了幾下,回頭又悄悄打量後座那一對夫婦,晴天又拿着薯片在咬,阿斯普洛斯低頭又咬去了她送到嘴邊準備吃的薯片,近得都差點又吻上她的唇,換來少女軟綿綿的一句抱怨。

      「阿斯普洛斯,怎麼又吃我的零食,你自己拿啊……」

      「那麼我吃你好了,晴天。」

      不知為何,看着這一對恩愛的夫婦,安露突然覺得自己心裡的煩惱好像沒那麼大了,不過是看着他們一下,注意力很容易就被他們吸引了過去。雖然她難免也在想,如果是跟希緒弗斯、薩莎、珂娜、雷古魯斯他們一起坐車會不會好一點,不過她往他們的車子瞥一眼,從車窗望進去,感覺又是一些她不知道、又令人驚訝的關係,還是睡一覺好了。

      兩個小時的車程很快會過去的了。

      抵達大宅,吃過午飯,雖然已有幾分昏昏欲睡,但是那麼難得來到,不到處看看也太可惜了,正好從雜物房翻出一些水槍,他們這群少年少女就拿着水槍打算到山上探險玩樂去,前射手座和兩位前雙子座不得不和他們隨行,雖然是有雷古魯斯在,但那孩子也玩得頗瘋,為了安全起見,還是盯緊一點比較好,特別是晴天,剛才一直提着要爬樹、玩水、追逐甚麼……少看一會兒,以她的體質難保不會出事。

      這一座山簡直像是一座巨大的迷宮,高大茂密的榕樹、楓樹、白蘭樹、櫻樹、栗子樹、柿樹、桃樹等等的樹錯綜林立,一側好像還有一片的竹林,簡直美不勝收,那些孩子不過慢悠悠地閒逛了片刻,就已經按捺不住,分開在山裡玩起捉迷藏,所幸這裡設有時間之神的結界,而且在小宇宙方面有所感知的,也可輕易地感覺到其他人的氣息。

      天馬和其他人分開後,第一時間也是先去找自家寶貝妹妹。一來剛才都沒怎樣和她相處,二來晴天的體質可不太好,放她一人獨自亂跑可不知會發生甚麼事,小時候的被拐對於他而言依然是慘痛教訓,三來……阿斯普洛斯一定也想去找晴天吧,他可不願意被那個男人捷足先登。不過說真的,以晴天的個性,她會去的地方也只有一個吧。

      少年望向山的高處,聽說那裡有一片可以眺望大海的寶地。

      林木包圍之中,草地竟然佈滿了少女最愛的純白滿天星,還夾帶了不少不知名的野花,花海還有蜜蜂和半透明的蝴蝶徘徊,絢麗繽紛、富生命力、歡欣愉悅……一踏入此地,很快就令人放鬆下來;至於面向大海的方向,更是不見任何的樹木阻隔,那一片蔚藍一碧萬頃,波光粼粼,金色的陽光彷彿在海面舞動。

      至於他的妹妹果然正蜷縮在一塊石頭旁邊,栗棕色的長髮披散在嫩綠草地上,她的眼睛微微合上,看來是睡着了,但是以她的性格,她不會難得放過玩樂的機會。他小心翼翼地走近,蹲下來低頭看了看她,眼見她依然一動也不動,低聲輕喚她的名字,她才揉了揉眼睛,懶洋洋地伸懶腰坐起來,迷迷糊糊地對着他微笑。

      「……哥哥……你來了。」她抬手拍了拍身邊的草地:「快點過來坐吧!說不定他們也快到的了,這裡可是個好地方,他們不可能不來的。」

      晴天在短褲的褲袋摸索了一下,拿出一盒糖果,直接遞到天馬面前,她的兄長無奈地搖搖頭,她倒沒有介意,喜孜孜地倒出一顆橙味硬糖,才放入口中,臉上果然露出了滿足甜蜜的微笑。他摸了摸她的頭,她抱起了他放在一旁的水槍把玩,搖了一搖,有點沉,應該是裝了水,頓時玩心大起,對着不遠處的雛菊遠距離澆花。

      玩到一半還突然看到彩虹了,像發現新大陸一樣驚奇地喊天馬去看。

      「哈,晴天你啊,還是那麼容易就開心起來,就和小時候一樣,不過……總感覺……好像很久沒和晴天聊天了。」

      說到最後,少年沒由來的竟然莫名有幾分惆悵,但很快就回復平日的樣子,大力地揉了揉她的長髮,不小心弄掉了她的一個髮卡,她本來想自己撿起來戴上,但他已經先一步拿起來,還叫她乖乖坐好,再接過她隨身攜帶的梳子,半跪在她背後小心翼翼地梳理她一頭柔順筆直的長髮,專注而溫柔。

      小時候看過母親替她梳頭,再之後就是她和薩莎互相替對方梳理頭髮,然後就是已經亭亭玉立的少女獨自對鏡梳妝打扮,精緻的臉龐上所浮現的卻是幼年時不曾見過的愁緒。從小到大,有很多次他也想為妹妹梳頭,但一想到那一頭柔軟順滑的髮絲,他就擔心自己會不會太粗魯,因此一直不敢;如今二百多年過去,他想他應該可以辦到的。

      「哥哥一直也很照顧我呢,我很喜歡哥哥呢……」

      手中的髮飾不大,橢圓形,仿羅馬浮雕,中間展翅的天馬栩栩如生,是少女之前跟薩莎她們逛街買回來的,還獻寶似的拿給他看過。少年小心地把髮卡別在她頭上的一側,晴天就迫不及待拿出鏡子來看,轉身主動輕吻兄長的臉頰,低聲有一搭沒一搭地閒聊,說得興起,還拿起水槍追逐了一下。

      兩道水柱還不約而同地落在同一個方向,沒想到此時竟然還有人從那個方向走過來,但已經來不及——所幸來者反應極快,拿起自己手上的水槍迅速反擊,三人嘻嘻哈哈地打鬧起來,等到珂娜和薩莎來到的時候,只見雷古魯斯和那對雙胞胎兄妹身上的衣服和頭髮也有點濕,而且還遍地都是水,他們三人卻坐在地上大笑。

      「……雷古魯斯!你們剛才是發生了甚麼有趣的事嗎?」

      金髮少女跑到他們身邊,絲毫不介意也就直接坐在濕草地上,興奮又好奇地看着他們,迫不及待地就想他們剛才玩甚麼了,完全是不自覺地湊近了前獅子座。此時紫髮少女才跟着坐下,雖然看來依然優雅,但看來也忍不住躍躍欲試,畢竟小時候和亞倫他們在孤兒院的附近的山野的玩樂可有趣極了,現在竟令她想起當時。

      「珂娜你……真的想知道?」

      雷古魯斯轉過頭去,一臉認真地反問,也沒有意識到自己和珂娜之間的距離有點近,少女聞言更是認真地點頭,然後少年瞬間嚴肅起來,不着痕跡地在背後對一旁的天馬和晴天比了一個手勢,看到的薩莎只覺得很是古怪,在她還不及阻止之際,剛才已經玩了好片刻的三個人把目標轉向了珂娜,而且還連帶着她也遭殃了。

      很好,薩莎和珂娜對望了一下。

      她們一個是在愛爾蘭的綠野長大,更以騎馬為樂,森林可是她的另一個家;一個……即使不再是戰鬥女神了,她小時候可是打過架,又到處跑的,也是挺活潑好動的——

      是時候反擊了!

      「你們在幹甚麼——薩莎!?」

      「哥哥!別說那麼多了,我們可要好好戰鬥!」

      晚了一步到來的亞倫還沒搞清楚情況,就突然被妹妹拉了過去,他苦笑着慶幸自己沒帶畫具來寫生,但不消片刻,也很快就進入狀態,這副兇狠又無情的樣子有幾分當年冥王的影子,反正人越多就是熱鬧,再加上他們本來就是熟人了,玩得都越來越瘋,還沒走到過去他們那邊,老遠也聽到他們的笑聲了。

      要過去跟他們會合嗎?

      ……但他們玩得很開心啊,現在走過去會不會不太好?

      安露有點猶豫地看了看他們所在的那個方向,又低頭看了看腳邊的落葉,嘆了一口氣,直接坐在一塊石頭上,雙手托住下巴,失神地盯住不遠處的一片綠油油在發愣,一個人踢着小石子自娛自樂,一個不慎,力度沒控制好,連拖鞋也飛了出去。她驚訝地順着那一道拋物線抬頭,卻見一隻黝黑結實的手臂伸出,穩穩接住了她的拖鞋。

      「……老——」眼見對方面露不快,她慌忙改口:「……德、德弗特洛斯。」

      不行,還是不習慣直接喊他的名字,也不敢直視他的眼睛啊。

      她有點艱難地單腳跳過去,但跳了幾步才發現穿拖鞋單腳跳難度極大,乾脆直接踩在地上,腳底踏着大地,所觸碰的並非泥土,而是生命的氣息,世界的脈搏,只是人類長久以來習慣了鞋子,久而久之,好像忘了與大地同步呼吸的節奏,極為原始又自然的悸動就像是……靈魂與心顫動的韻律。

      金髮少女怔怔地對上了這個男人的眼眸,低頭接回自己的拖鞋。

      「我還以為像你這種貴族小姐,會很嫌棄赤腳踩地。」

      她聽到他這樣漫不經心的說話,縱然知道她不是這樣的人,為了令她習慣跟他自然對話,他還是這樣說,只是謹慎地控制好自己的語氣,免得令她覺得自己是在暗諷。況且……哥哥還在出發前事先跟他談了那麼多,他也不再是曾經一味隱藏和掩飾自己的那個人了,二百多年的歲月沉澱也令他細味出不少的事情,他也想坦率地面對自己的感情。

      「但是貴族也是人而已,擁有再多的身份也好,我也不會覺得有甚麼特別,都是人一個而已,別把我看得那麼奇怪。」

      因為我們是人,所以很多的事情,也許就很容易受情感而影響吧,不過……既然都是人,為甚麼就無法正視他,自己明明都這樣子說了,怎樣就矛盾地無法辦到,和這個男人相處時那種奇怪、莫名、不知所措的感覺,她依然懵懂地無法完全解釋,也害怕地不想去多深究,生怕答案早已被人說中——他也是明白她內心的憂慮和遲疑,暫時決定就這樣放過她。

      「說起來,安露,為甚麼不上去那邊跟他們會合?晴天他們也在等你吧。」

      他接着又轉移了話題,只是視線一直停留金髮少女身上,她渾然不覺而已。安露一直也低頭看着自己的腳,淡粉的香氣甲油看上去感覺不錯,是她們幾個女孩子前天晚上的睡衣派對的活動之一,她還記得當時薩莎跟她介紹完這最新推出的甲油,轉頭就看到晴天一邊敷面膜,一邊跟珂娜推薦前陣子安露介紹的乙女遊戲。

      不過這種少女的專屬時光的確很不錯。

      雖然他們是完全把她當作是自己人,而且之前晴天和薩莎也單獨跑來找她,再跟她說明她們各自的戀愛狀況,有了晴天的前車之鑑,她對於那個紫髮少女的婚姻也不算是太訝異,只是她們二人對於之前不得不隱瞞她一事依然很是歉疚,她不得不反過來笑着安撫了她們一下,這一件事才算是圓滿落幕。

      ……但真的就這樣結束了嗎?

      她的確是不介意她們隱瞞她的事,畢竟這種事說起來,也有點……驚世駭俗,之前並沒有告訴她,也是合適的做法,只是她難免也在想一件事:如此一來,她在他們當中,感覺就像是……變得有點距離,他們之間的關係、羈絆足以把他們緊密地連繫在一起,但是她自己啊,她突然莫名地,只怕自己最終會變得可有可無。

      畢竟她是如此地喜歡和他們在一起,越在乎的話,越是患得患失,越是害怕失去。

      「……總感覺,和他們還是有點距離……」

      不知不覺之間,她已經小聲地喃喃自語,金髮少女內心的憂慮果然正如他所想,德弗特洛斯沉默了一瞬,安露也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說話已經被對方聽到了,失了神又不知道在想甚麼,等到她反應過來之前,這個深藍色長髮的男人踏前了一步,抬手輕輕地放在她的肩頭上,整個動作不見一絲猶豫又自然不過。

      她突然只慶賀自己沒有像晴天和安露一樣穿吊帶上衣,要不然……

      「我沒有覺得有任何距離,安露,晴天他們也很喜歡你,他們也早就把你當成是自己人,而且也希望將來和你的關係越來越密切。當然了——安露,這也是我的願望。」

      這是他的願望。

      可是這一番說話的真正意思為何,她的心早已混亂得無法去理解他的真意,怔怔地抬頭,突然猛地退後一大步,朝他深深一鞠躬,也不敢再去聽他更多的說話,閉着眼睛轉過身去,再次睜眼之際,雙腿幾乎是下意識地邁步奔跑,朝着歡笑聲不斷的地方跑過去,把上一刻的慌張和怦然心動也拋在身後。

      晴天眼尖地發現了她的到來,然後用力地朝她揮手。

      「……安露!你怎麼現在先來!快過來吧!」

      總有一天,她應該會真正地融入他們吧,但沒那麼快呢,也不知道……德弗特洛斯的真正意思是不是這樣子,不過……她幾乎是情不自禁地想回頭去看看那個男人是不是還在原地,腳下微微一頓,就打消了這個想法,決定還是好好享受這趟假期好了,至於他剛才所說的,暫時遺忘可能是最好的決定。

      ……

      「她終有一天會想通的,德弗特洛斯。」

      兄長的聲音從一棵樹後輕輕傳出,德弗特洛斯望向一側,只見阿斯普洛斯手中還拿着晴天去玩前丟給他代為保管的草帽,不禁啞然失笑,此時從林中另一端走出來的希緒弗斯卻嘆了一口氣,還略為不放心地瞥了一眼某個方向,對於德弗特洛斯的事體貼地沒有多問,反而是轉向了阿斯普洛斯。

      「……晴天的身體不太好吧,他們好像還打算爬樹了,看來還打算繼續玩。」

      「我知道啊,希緒弗斯。」

      對方看似滿不在乎地回答,但卻低頭看了一看手錶,幾乎是在同一時間快步往晴天的所在方向走過去,嘴角的弧度很淺很淺,心情算是不錯,只是一邊一走,一邊回憶起一些事而已。

      爬樹嗎?都好像不是第一次了。

      夏天的雅典熱情洋溢。

      二百多年前也如是。

      ……

      最近陽光普照,大地上的每一個角落也是乾燥而舒暢的氣味,海風那種自由又無拘無束的清爽吹拂到陸上,彷彿和橙花的香氣一同旋轉共舞。白鳥拍翼在淺藍的無暇天空飛翔,旋即沒入翠林,溪間流水澄澈透明,如同水晶一樣剔透,濺起的水花像是珍珠一樣潔白,又恰似少女飛舞的純白裙擺,活潑動人又洋溢生命的氣息。

      站在樹下的少女抬頭看着眼前這一棵大樹,光影在她整個人身上浮動,精緻的臉龐上泛起掩飾不住的期待,抬手輕撫粗糙不平的樹幹,彷彿可以感受到時間的脈絡。然後晴天就轉向了左側的方向,雙子座正抱臂斜倚在一根斷柱旁邊,深藍色的長髮和純白披風隨風飛揚,黃金聖衣在陽光之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芒,顯得那一張俊美臉龐上的溫和微笑格外令人着迷。

      「阿斯普洛斯!」她興奮地小跑到未婚夫的身邊,纖細的小手拉住他披風的一角,抬頭眨巴眨巴地注視他,伸手指着剛才的那一棵樹,再次開口之際,軟軟糯糯的甜美嗓音明顯帶着撒嬌討好的意味:「我想爬上去!你教我爬樹好不好?阿斯普洛斯……」

      這簡直大材小用。

      即使是在聖域裡,可以得到黃金聖鬥士親自指導的候補生也少之有少,只是她竟然要他教她爬樹……

      阿斯普洛斯低下頭來,猶如大海的眼眸泛起不易察覺到的淺淺無奈,只見嬌小可愛的未婚妻還在看着他,明顯是希望他答應。他不着痕跡地多看幾眼她這身的衣着,及膝裙子和平底涼鞋,可見她這個爬樹的請求是一時興起,許是前陣子生病被關在家裡已經悶壞了,現在難得出來,又淘氣調皮了……但是她的身體,其實還沒完全好起來吧。

      不過有他盯着,應該不會有問題的。

      「那就爬樹吧,晴天。」

      遲鈍的少女並沒有意識到她到底有多幸運。

      深藍色長髮的男人點了點頭,晴天就飛快地跑回樹下,認認真真地打量樹幹,小心翼翼地踩上了一小塊突起,身體貼在樹幹上,抓住垂下來的樹枝,緩慢而小心地向上攀爬,感覺到自己離地面開始遠了,又明顯感覺到背後那一道沉靜的視線一直也不曾離開,阿斯普洛斯可把她看牢了,於是她突然在想,往下瞥一眼也行吧,其實她都不知道自己爬得有多高。

      晴天往下方瞥了一眼。

      莫名一晃神,腳下就一滑。

      修長溫暖、骨節分明的大手及時就托住她的臀。

      「……還是我抱你上去吧,晴天。」

      他的平靜聲音在下方傳來,而且是很接近她的身體,大概……不過是在她的小腿,那麼阿斯普洛斯……沒有看到甚麼吧?不……他的手還放在她的……她的……阿斯普洛斯的力氣還真大……身體沒由來的發軟,她及時用力抓緊上方的枝條,但未婚夫還是敏銳地察覺到她的異樣,不自覺地收緊力度,伸出另一隻手穿入她的腰腹和樹桿之間,突如其來就把她抱下來。

      少女連拒絕也來不及,他就抱住她輕而易舉地躍到樹上,難得地陪伴在她身邊大半個下午,雖然他好像已經有點記不清她當時說了甚麼,而且她漸漸就有了睡意,但他至今,一直也很清楚地記得——夕陽在她的眼眸歸於沉寂的時刻,她輕輕地靠在他的懷中安睡,像是一個已經玩得累極了的孩子。

      ——至今也是那麼孩子氣。

      此刻。

      阿斯普洛斯看了看正打算往樹上爬的栗棕色長髮少女,晴天不過轉頭看了一下,眼見他已經到來了,就興奮地跑到他的面前,滔滔不絕地訴說剛才的趣事。他不着痕跡地打量她半乾的衣服,再看了看她臉頰上明顯因為過量的活動和曝曬而出現的紅暈,輕柔地握住她纖細的手臂,低頭盡量以那種最為溫柔,又令她妥協的語氣開口。

      「回去有西瓜吃,晴天,我們明天再出來玩怎樣?」

      只怕你的身體受不了而已。

      這個男人都已經把姿態放低了,她想了一下,看到其他人也對她點了點頭,連番附和這個提議;再加上她自己好像真的有點累,倒真的乖乖跟着他離開,一路上還繼續和其他人有說有笑的,只是走到半路,不知為何就被阿斯普洛斯背着走了。

      當時晴天還半夢半醒地趴在他的背上在想,明天去溪間釣魚捉魚的話,應該很有趣,晚上他們還可以一邊烤魚,一邊看螢火蟲。

      第二天這樣子過……也是很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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