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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Act II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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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愛媛縣。
氣候宜人,温暖舒適,歷史悠久,被內海所環抱之外,群山聳立,亦以温泉聞名。這寧静而優雅的美麗地方亦是聖尼姬學院在亞洲、日本高中部分校的所在之處,由於學校本部的良好傳統,每年亦吸引不少人慕名前來就讀,特別是因為它的國際化,對於居住異國的外國人而言,絕對是一所不錯的學校。
安露‧特里斯亦是其中之一。
今年已經是她在日本的第四年,身為意大利人的她會前來日本,也只是因為父親工作的緣故,四年前的時候,父親需要前來日本開拓亞洲的市場,因而舉家遷到日本一年,就在離開日本前夕,她毅然決定隻身留在日本,直到完成高中的學業才回到意大利去。
直到現在,這已經是她高二新學期的開始,升上二年級的生活大致和一年級的時候差不多,只是今年開始也要被人叫做前輩而已,再加上還有那個新生輔導計劃,作為學姐,她要對兩個抽籤分配到給她的一年級學妹負責了,她一定會努力令她們盡快適應高中校園生活的。
她一邊在通往學校温室的櫻花道上走著,一邊低頭翻閱著學校發給她的資料。
神塬晴天,高一D組,因為本身的體質問題,所以自幼長年居於國外休養,先後在意大利和希臘住過,從沒正式入讀正規的學校,學業一直也是由父母請來的家教負責,前不久不幸因意外而失憶,休養了一陣子,家中決定讓她前來日本就讀高中——體弱多病、最近又失憶了的學妹嗎?看來是個敏感又脆弱的女孩,也許要格外留意她的情緒才對。
薩莎•格雷科,高一E組,意大利人,初中是在意大利的分校就讀的,高中決定前來日本完成學業。
看到這裡的時候,大致對兩個學妹的背景有所了解,再細細看了一看當中的姓氏,莫名只覺得有些眼熟——格雷科!?學校這一年新轉來的三位精通多國語言的老師好像也是這姓氏,但據可靠的官方消息,他們三個都是希臘人,怎麼會用這意大利的姓氏?而且還和這高一新生的姓氏一模一樣,真的只是巧合嗎?不過——格雷科,這姓氏的意思本來就是「希臘的」,怎麼看上去有一種……是化名而已的感覺。
感覺新學期的校園生活可能會特別精彩呢……但她寧可維持現狀、甚麼也不改變比較好,她本來的班主任是個美麗温柔的年輕女老師,人好得無可挑剔,是學生公認的天使老師,可惜她這一年要到國外進修,開學才一個星期就得知這事情,只希望來代課的老師會是個好人……
她推開温室的門,在小路上走了一會兒,就已經看到角落的白色鏤空典雅圓桌已經有兩個陌生女孩在等待了,不由得加快腳步走了上去。糟糕,難不成是她遲到了!?都怪最後一節課那喋喋不休的國語老師,明明都到了放學時間,卻遲遲不下課。
「抱歉,我遲到了。」
「不,是我們早到了而已。」
回答她的是那紫色長髮的少女,翠綠色的眸子靈動而温柔,高貴而優雅,舉手投足之間彷彿透著一種聖潔婉約的氣質,卻又不像那些高高在上千金小姐,反而平易近人而親切,說不定會成為這個學期新晉的校園女神。安露不由自主地多看了她幾眼,半晌才察覺到自己初次見面就盯著人家看的行為很是不禮貌,有些尷尬地輕輕推了一下褐色的眼鏡,心裡只希望對方沒有察覺到她失禮的行為,就望向了另外的一個女孩。
坐在一旁有些拘謹的栗棕色長髮少女看來病懨懨的,一副會被風吹倒的樣子,纖弱的身子令她在旁人眼中格外惹人憐愛。這個也許就是神塬晴天了,不同於其他人,開學已有一個星期,但她今天才第一次來到學校,先行和負責輔導的學姐見面,明天開始才正式入學上課。雖然好像是比別人多了一個星期的假期,但是身體自幼就差成這樣子,想必她心裡也不太好受吧。
沒錯,既然如此,安露•特里斯你就更加要努力協助兩個可愛的學妹了。
「午安,我是安露•特里斯,高二C組,這一年會負責好好照顧你們,以後請多多指教了。」
金髮少女在微笑起來的時候,草綠色的眼眸會不自覺地微微瞇起來,唇邊勾出好看的弧度,整個人既有活力而充滿朝氣,彷彿是午後那温暖而明媚的陽光,是一個很陽光、很親切的學姐。想到這裡,忐忑不安了很久的晴天終於放下心頭大石,她其實早在上個星期已經來到日本,但家裡不太放心她那麼早就上學,讓她在新居多休養一個星期才讓她到學校去,雖然父母在期後就飛到北海道工作,哥哥亦去了意大利處理一些事情,但是他們都一如既往地擔憂她、疼惜她。現在來到學校,遇到的都是一些很好的人呢,先是和薩莎見面,她和自己聊了不少以前小時候的趣事,現在又可以認識那麼好的學姐,相信自己應該也可以很快就適應新生活吧。
「午安,特里斯學姐,初次見面,我是神塬晴天,以後煩請學姐您多多指教了。」
面容蒼白的少女露出一抹安静的微笑,恭敬有禮地站起來微微彎腰,柔聲開了口,安露才發現這女孩的聲音聽上去好像軟綿綿的,再忍不住仔細打量了她一下,心裡不由得開始擔憂廣播社、女僕咖啡室研究社(這學校就是特別多古怪社團,她已經淡定了)會不會打起晴天的主意來,但絕對不可以讓這些事情發生!
深呼吸一口氣,安露擺了擺手,臉上浮現堅定而温和的淺笑:「不用叫我特里斯學姐,叫安露就好了。」
「我也正有此意,叫名字比較親切呢,那麼安露你也叫我們的名字好了,我和晴天其實也算是舊識了,感覺我們三個以後會成為很好的朋友。」
薩莎温柔地開口,莞爾一笑,輕輕拉了一拉晴天的手示意她坐下來,晴天對著安露微笑了一下,看起來好像沒那麼緊張,不料才剛坐下來,卻一副突然想起甚麼來的樣子,慌張地轉身拿出了一個紙盒放在桌子上。
「那個……這是我自己做的一些點心,不介意的話,一起吃吧。」
少女有些不好意思地打開了紙盒,映入眼簾的是幾款精緻的點心,有蛋撻、抹茶蛋糕、巧克力慕絲、芝士蛋糕。雖然她是失憶了,卻發現自己好像在烹飪方面格外熟手而有天份,也許她失憶前就是這樣的一個人吧,在休養期間也買了些書,在家的時候就做一下菜或者甜點,前來學校前,為了以示禮貌,就準備了這些東西。
看到點心的那一刻,薩莎趁著兩人沒注意到的時候,偷偷地不著痕跡抹了一下眼角的淚水。都已經二百多年了,明明之前見面的時候她也沒有哭出來,但在見到那些由她所做的點心的時候,還是忍不住落淚,即使晴天失憶了,她的本質還沒變改。
與此同時,安露在看清盒中的點心的時候,草綠色的眼眸不由得因為驚訝而瞪大了,她看到了甚麼!?蛋撻蛋撻蛋撻蛋撻!她最愛的蛋撻!即使物理連續不斷掛科只要吃一口、就令心情好起來的蛋撻!
晴天好像說了不用客氣,自便就好,於是安露很自然地拿起了蛋撻咬了一口,感覺幸福到快掉淚了,這好吃的程度——看來她要防止烹飪社來拐人了。
「你太厲害了!晴天!這太好吃了!簡直就是蛋糕店的水準!」
金髮少女激動不已地說道,一面陶醉的表情看來仍然對剛剛被她吃掉的蛋撻念念不忘,薩莎眼見學姐可愛的反應,不禁噗哧一聲笑了出來,晴天的臉頰微微泛紅,隨即也微笑起來。半晌,三個女孩不約而同地相視一笑,一開始那無形的隔膜終於打破,不知不覺之間就從校園環境一直說到最近的音樂部選拔。
*
聖尼姬學院日本高中部的音樂部一向也十分有名,每年在全國各大比賽屢創佳績,除了是因為音樂部由畢業於維也納音樂學院的星野奈美擔任指導老師外,每逢學期初亦會舉辦校內公開選拔發掘有潛力的新人。但今天提早來學校報到的阿斯普洛斯表示完全不感興趣,他只不過是來為明天的正式上班而預先熟習環境而已,不料當他正忙著佈置辦公室的時候,就迎來了一個不速之客,甚至連德弗特洛斯也有些驚訝。
「阿斯普洛斯,德弗特洛斯,難得來了,怎麼不去觀摩一下音樂部的選拔,要知道可以擔任初選的評委老師是很難得的。」
希緒弗斯雙手撐在辦公桌上,一面誠懇而温和地注視著深藍色長髮的男人,被看得渾身不自在的人才不情不願地從平板電腦中抬起頭來,先是望向那坐在沙發上專注研究天花板的弟弟,再把注意力放回眼前人身上,嘴角微微上揚。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是因為你家的那位大有機會去參加選拔,所以才想要去?讓我想一下,你已經連作夢也喊著自家妻子的名字了,按照現在的說法,希緒弗斯,你果然是個——雖然她已經不算是女神了,但你還是一個、萬年女神控蘿莉控兼妻奴?」
德弗特洛斯突然猛地咳嗽起來。
希緒弗斯頭痛而無奈地看著微笑的阿斯普洛斯,隱忍了一下就沉默下來,從小到大,認識至今,二百多年過去,他的毒舌程度可是每年增長的,反正又不是第一天認識他了,反正他早知道,以現在的阿斯普洛斯的個性,到了最後,一定會去的。
而阿斯普洛斯事後,也真的沒有後悔這隨口答應的事,他想他永遠也不會後悔當天的決定。
禮堂。
坐在台下的男人原本拿著的圓珠筆輕輕地從他手中掉落,連甚麼時候在不知不覺之間就鬆開了手也不曾留意,平光眼鏡之後的深藍色眸子微微地睜大,沉寂了多時的心彷彿在此時終於再次跳動起來,二百多年的時間,二百多年的感情,歲月也許可以在思念當中一晃而過,但植根在心底的那一個人的音容笑貌始終如此的清晰。
她無論何時總是帶著淡淡的嬌羞的。
她笑起來的時候會微微地垂下眼睛。
她輕聲說話的時候嗓音甜美而軟糯。
即使再過千百年,她也是他的妻子。
那個嬌小可愛的少女看起來和記憶之中無異,栗棕色的長髮看起來依然筆直而柔順,安靜地垂落在深藍色的校服西裝外套之上,同色的格子短裙隨著她的走動而微微地飄揚,那裙子的長度絕對是他看過她穿過的衣裳之中最短的,只是恰到好處地蓋住了應該遮住的地方,黑色的長襪剛好及膝,因此他只瞥見了她大腿一小截的雪白肌膚。
旁邊好像有人輕咳了一聲,原本掉落的筆就已經遞到他面前,阿斯普洛斯淡定地接過,微一抬眸就剛好對上弟弟的眼睛,那膚色黝黑的男人的輪廓幾乎是半隱藏了起來,但是昏暗的環境對於他而言,視野依然非常的清楚,而那一刻他可以肯定德弗特洛斯那咧嘴笑開的笑容絕對是……別有意味。
「哥哥,你再看下去,眼珠也快彈出來了。」
左邊傳來的好像是希緒弗斯拼命壓低笑聲的聲音,阿斯普洛斯的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看了看坐在自己另一邊的短髮男人,極力忍住嘆氣或者直接對左右兩邊的人動手的衝動,又神色自若地把目光重新落在舞台之上。
這次終於把舞台的全貌看清楚,還有其他的那兩個女孩。
三個女孩之中,唯一的一張陌生面孔令他不由得多看了幾眼。
那個金髮女孩看來應該是高二的,金髮不加束縛地披散在校服之上,褐色的眼鏡令少女看起來增添了一分書卷氣息,但那草綠色的眸子彷彿是滿含初春新發嫩芽的生命力和活力,一頭金色的長髮好像由燦爛的陽光編織而成,即使是身處於半昏暗的環境之中,那耀眼而明亮的色彩也沒有因此而黯淡下來,一看就知道真實的她是個活潑開朗的女孩才對。
就在阿斯普洛斯多看了那陌生女孩幾眼之際,屬於她們的選拔表演在不知不覺之間就開始,金髮女孩開口的第一句,從唇邊溢出的第一句歌聲,那似曾相識卻又極其不同的美妙音韻,在那一刻他再清楚不過地看到了弟弟的手微微一頓,原本正漫不經心地翻閱著手中的資料、德弗特洛斯在那一刻也微微收斂起來,神色複雜地緊盯著台上的金髮女孩。
他見狀只是嘆了一口氣,畢竟德弗特洛斯的事,也只能由他自己解決了,他所能做的,也許就只有今天晚上多跟他談一下而已。暫時對弟弟的情況放下心來,不經意之間就看到身邊某個男人好像如癡如醉地專注凝視紫髮少女的眼神。他冷靜地把視線收回來,假裝甚麼也沒有看到、再努力說服自己那一定是他看錯而已,才把目光重新落在那個和他分別多年的少女身上。
她們到底唱了些甚麼,是甚麼時候結束的,其實他也沒有多注意,只記得當她們結束下台的時候,那個金髮女孩往評委席瞥了一眼,嘟嚷著在這那麼黑的地方差點看不到原來當中還有一個皮膚很黑的男人的存在,德弗特洛斯聞言對著她就笑了起來,尖銳的虎牙若隱若現,嚇得對方慌忙把頭轉開;希緒弗斯和薩莎相視一笑,又心照不宣地移開了視線,在這看似平和的氣氛之中,在阿斯普洛斯自己反應過來之前,已經開口喊住了走在最後的晴天。
「可以借一步說話嗎?」
除了紫髮少女之外,兩個女孩都嚇了一跳,薩莎淡笑著搖了搖頭,就安撫了一下有些緊張的安露,兩人不知在耳邊對晴天說了些甚麼,栗棕色長髮的少女才怯怯地跟著已經把東西收拾好的男人走了出禮堂。
夕陽西下,傍晚的校園顯得格外寧靜而柔美,安靜地走在他身邊的少女低頭不安地一路跟著他,粉色的櫻花也被餘暉染上淡淡的嬌艷色澤,然後一片花瓣就這樣輕柔地落在她栗棕色的長髮之上。這二百多年,明明是有很多的說話想跟她說,但到了真正的重逢,卻反而不知道說甚麼才好,唯有對她的感情和慾望,彷彿在一剎那之間越來越強烈。
阿斯普洛斯,晴天失憶了——薩莎當時傳來的一句是如此的清晰而殘酷的,紫髮少女那淡淡的憂傷,連他也清晰感受到,真是荒謬的事情。
他停了下來,在自己回過神來之前,俯身湊近了她,抬手就放在她的頭上,指尖拂過她的髮間帶走那片花瓣,再似有若無地輕輕拂過她的臉頰就不再多作停留,於是少女那堪比夕陽的美麗眼眸定格出一片慌亂和羞澀。
阿斯普洛斯卻忍不住微笑起來,即使失憶了,她的本質一點也沒有改變,還是那麼的可愛,他想擁抱她、親吻她,後腦、頸項、脊背、腰肢、大腿,膝蓋、小腿……她的身體每一吋地方,他依然瞭如指掌,她的靈魂,也是他最為熟悉的。
那麼我就暫時以這個身份令你想起來好了,想起我們的一切。
「不用那麼緊張,我剛才看了一下資料,發現明天開始我就是你的班主任,所以想認識你一下而已,而且現在天已經黑了,一個女孩子回家挺不方便的,我送你回家好了。」
直到現在,阿斯普洛斯也難得地後知後覺察覺到一件事:晴天早就和薩莎見面了,而薩莎應該也把自己的丈夫介紹給她認識,因此剛才晴天看到希緒弗斯的時候,還微微點了點頭打招呼。怪不得那個傢伙在他一來學校的時候,就慫恿他和德弗特洛斯去看選拔,根本早有預謀,這件事,容後再找希緒弗斯算帳好了。
晴天看著眼前溫文爾雅的男人,他的表情很真誠,完全看不出一絲欺騙的成分,何況聽希緒弗斯說,阿斯普洛斯是他的好友之一,更加是從小一起長大的,還要是一個格外優秀出色的男人。想到這裡,她不禁微微一頓,有點好奇又膽怯地打量了他一眼,暗暗在想對方是不是和希緒弗斯一樣,有甚麼神奇的力量。
這一件事說來也奇妙,畢竟,當她聽聞薩莎和希緒弗斯結婚了的時候,著實感到驚訝,但是薩莎卻温柔又有耐性地向她簡單說明了這一切:他們是已經活了很久很久的人,只是看來年輕而已。薩莎曾經也有著一種很神奇的力量,但為了和自己重視的那些人在一起,就放棄了。當時說到這裡,希緒弗斯突然插話,表示現在有他守護就行,然後還展示了那種神奇的力量——晴天從沒見識過如此奇妙的事,也不敢想像自己從前原來是認識這一群人的。
因此當時她打鐵趁熱,馬上就拿出戒指問薩莎和希緒弗斯,認不認識刻在上面的那個阿斯普洛斯,那對夫婦互相看了一眼,那個男人則給了一個最為温和的答案:我認識的阿斯普洛斯,是在各方面也出類拔萃的人,但也是不完美的,僅是一個努力活著、為自己的人生而努力的男人,從小到大也是如此,雖然長大後,他曾經犯過一些幾乎無法被原諒的錯事,但現在的他絕對是可以信任的。雖然我不知道你的家人怎樣說他,而且大可能和我的說法有極大的出入,但如果你想找答案的話,日後親自去在阿斯普洛斯身上尋找,不就好了嗎?
因為如今她失憶了,所以薩莎和希緒弗斯沒有以太複雜的事情去阻礙她的判斷,讓她自己去決定,而事實上,也正如希緒弗斯所料,她第一次和阿斯普洛斯見面,對方就馬上想找機會和她獨處——說不定,她要的答案,真的可以從阿斯普洛斯身上找到。
晴天沉默了很久,才鼓起勇氣:「……謝謝,如果老師不介意的話,作為答謝,老師不如在我家吃完晚飯才回去……?」
如他所料,她果然真的和從前一樣,對於幫了她的人,總是執著地去回報,那就好辦了。
此刻,晴天只覺得事情越來越微妙,剛才,當那個評委老師喊她留步之後,她就不禁不安起來了,反覆把剛才的表現想了一想,原本是開始害怕難不成是自己幹了甚麼違規或者是表現太失禮的事情,站在原地僵住不知怎樣反應,安露不由得擔憂地皺了皺眉頭,直到薩莎對她再三保證說絕對不會有甚麼特別事情發生,更表示對方是阿斯普洛斯,她才覺得這一切太巧合。
因此她跟著他離開了禮堂之後,雖然大多時候都安静低著頭,但總捺不住好奇心而偷偷地打量對方:這個一身黑色長風衣的男人看來很年輕,卻擁有一種和外表不相符的成熟,鏡片之後的藍色眸子深邃得令人看不透他真實的想法,俊朗非凡的外表再配上頎長的身形,顯得格外出眾。雖然是希臘人,可是剛才開口的時候,一口標準流利的日語卻又字正腔圓,而就在他不經意之間拂過她的長髮後、再次開口之際就證實了他對於日語的掌握也很不錯。
他說他是她的班主任,只是想認識她一下而已,因為擔心她的安全再順道送她回家,看上去是一個為學生著想的好老師呢,但他看來並沒有表現出太多奇怪的反應,於是她想了一想,一來,如果對方現在送她回家的話,好像可能會錯過晚飯時間,再加上受了別人的好意,理應好好答謝一番的;二來,自己今早在超級市場買了很多的食材回來,更莫說她今晚早就決定自己動手做晚餐,那就不如乾脆順水推舟請對方吃一頓便飯當為謝禮,順道看看怎樣開口問他,於是她建議說不如在她家裡吃完晚餐才走,意料之外的是,他微笑答應了。
深藍色長髮的男人微笑起來的時候,絕非一般的好看,嘴角微微揚起,那是發自內心的真誠而溫和的笑容,沒想到只是一頓晚餐也可以令對方那麼高興,真好呢。不知不覺之間也被阿斯普洛斯的笑容感染,晴天的心情頓時也好了起來,微微瞇起了眼睛,櫻花樹之下,少女溫暖的淺笑看得他就是一陣失神。
這是一個好開始——讓她回到他身邊的好開始。
晴天居住的地方離學校只有十五分鐘的路程,但因為他給她留下了一個好印象,少女頓時對眼前的男人增加了不少好感,對於對方的發問也沒有那麼拘緊,再加上對方建議說不如用回希臘語交談,頓時大感親切,她總是微笑著回答他一些不疼不癢的問題。
那是一個比較幽靜的地區,除了離學校比較近,亦方便她静養,阿斯普洛斯駐足停在她那兩層高的屋子面前,再看了看隔壁他住的地方,世事真是巧合而無奇不有,他突然慶幸他來日本了。
「父母剛去了北海道工作,哥哥有事去了意大利,所以家裡只有我一個人,請進來吧,不用客氣的,就當是自己的家好了。」
那真好,那些礙事的人最好永遠別回來,要不然十有八九又要把她帶到不知甚麼地方去了。
她不好意思地說明了一下自己家中的情況,才掏出鑰匙開門,他注意到她的鑰匙上掛了一個小巧星座掛飾,款式很是別緻,是很討女孩子歡心的設計,另一方面,在她低頭的時候——他才察覺到另外一件遺漏了的事情。
她的衣領之內,好像隱藏著一枚戒指,那一枚也被他隱藏在衣領之下的婚戒彷彿變得滾燙起來,彷彿產生一種終於可以和失散多年的另一半再次共鳴的興奮——只是他在戒指之上完全感覺不到他的小宇宙,果然是被那時間之神動了手腳,才讓他不能在最快的時間找到她。
但所有的一切也不重要了,畢竟他已經找到她,他和她還會有很多時間獨處,慢慢彌補他們之間所錯過的二百多年的美好時光。
沉默了一瞬,深藍色長髮的男人淡淡地點頭,裝著不經意而略為驚訝地開口,典型的明知故問,看上去真的好像對此事大感興趣而好奇,但心裡卻又隱隱帶著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期待,聲音比平日有點低沉:「你的鑰匙扣很特別,那是甚麼星座?」
沒有想到阿斯普洛斯會突然提及她手中的東西,她驚嘆了一下他那觀察入微的敏銳,微微一怔,精緻而蒼白的臉龐好像泛起了淡淡的紅暈似的,彷彿是被人窺探了心事和秘密那樣的不自在:「啊,這是雙子座,雖然認識的人之中沒有人是這個星座,但感覺看上去真的很漂亮,所以一時忍不住就買了下來,很奇怪吧?」她突然微微一怔,隨即鼓起勇氣直視他的眼睛,嗓音因為緊張而微微顫抖:「……但是希緒弗斯告訴我,你的星座是雙子座,所以我才可能潛意識地把它買下來……」
「……晴天?」
阿斯普洛斯聞言難得地露出了錯愕的表情,向來聰明如他,也突然一下子搞不懂現在的情況。栗棕色長髮的少女好像有點被他嚇倒了,支支吾吾地說出了那時和薩莎以及希緒弗斯見面的情境,他這才知道那個傢伙竟然已經暗地裡幫了他,不禁有些無奈,不知說他多管閒事才好,還是過於熱心。不過,晴天勉強知道了些大概的事情,有了心理準備,也算是好事。
如此看來,他應該是可以馬上和她重逢團聚了……
「不如我們進去再說吧,晴天,晚餐邊吃邊聊?不用那麼緊張的。」
他在客廳之中坐了下來,趁著她進去廚房之際,不著痕跡地打量四周的裝潢和佈置,再把視線落在那些所謂的歷年生活照,心裡禁不住冷哼一聲,面上的輕蔑之情表露無遺。
虛假的記憶、虛假的人生,想必也是那一個唯恐天下不亂的神明的主意,最希望的就是她永遠也失憶、不再把他想起來,反正那個時間之神也不是第一次意圖把他們分開,當時聖戰結束之後,就把她帶走了整整一年;到了婚禮那一天,他所賜予晴天的禮物,是讓她的時間永遠都停留在婚禮的美好,雖然她沒有察覺到、而且這方法明顯是為了救她而這樣做的,但是……
「老師,抱歉,家裡只有紅茶,還是你想喝水?」
此時,少女恰好端著托盤從廚房中出來,在茶几放下茶杯和一小盤點心,一舉手一投足的動作和記憶之中的她完全無異,正是從前、當他拿起書看之際,她所給他送上的東西,然後就不知不覺之間又渡過了一個美好的午後。慢慢從記憶中回過神來,他淡淡地目送她跑進廚房做菜的背影,潛意識中被往日的習慣所影響,自然不過地拿起放在旁邊的雜誌翻了一下,翻到一頁的時候,幾乎就想把雜誌撕掉。
那是一篇電影特刊,本月底上映的電影。
這電影備受注目的原因在於它背後的導演和編劇,亦是製作人,身兼多重身份的神塬先生,每當提及他,往往教人津津樂道,畢竟他的人生也是一個不比各大影視作品遜色的傳奇,大概在十五前的時候,以名為<時之歌>的劇本一炮而紅,該作品深刻剖析了人性的特點,被喻為震撼靈魂深處的奇作,自此就逐漸活躍於國際電影界,執導的多部電影亦屢獲好評,可惜至今他的身分依然成謎,除了知道他是早已成家的日本人之外,知道他全名的人可謂少之有少,見過他真面目的人幾乎也是沒有,有關他的事更加是猶如一張白紙那樣。即使他最近去了北海道準備首映禮,但他甚少在公眾場合出現,也未曾有記者翻查到他的更多資料或捕捉到新的一面,至於和他合作過的演員,也只能說出對方是一個把高禮帽壓得很低又穿著燕尾禮服的男人。
單看完整整一頁的導演介紹,阿斯普洛斯就已經完全不想再看下去,那個傢伙還真會裝和混得真好,那些所謂的電影作品不過是一個閒著沒事的神明,對人類的嘲笑和小小的惡作劇而已,譬如說兩年前上演的文藝少年以畫滅世的大型災難片——想到這裡,阿斯普洛斯幾乎是不自覺地捏緊了手中的雜誌。
不管了,做正事要緊。他站起來就直接走往樓梯口,修長的手輕輕地搭在木質的扶手上,回頭對著正在廚房忙碌的少女提高了聲量開口,從廚房之中看出去是絕對看不到外面的情景。
「抱歉,我可以上二樓參觀一下嗎?」
「可以啊,請便。」
其實阿斯普洛斯唯一想參觀的地方就只有她的睡房而已。
推門的那一刻,彷彿回到了昔日那些造訪她的時光,房間佈置的風格還是如他所想像的一樣,典雅而充滿少女情懷,他逕自走到書架前,細細地打量了一下她的書架,除了有學校的教科書之外,還有不少的食譜、縫紉書等等,當中好像還有幾本國際流行的愛情小說,都是最近或者幾年前面世的,雖說覺得挺無聊的,可是他依然默默地記下了書名。
<活在過去的戀人>、<普羅旺斯的等待>……名字很爛,怎麼還大受歡迎的。
心裡盡是不屑而無奈,但還是抬手隨意抽出了一本書開始閱讀,看到這居然是講述妻子失憶的俗套故事,條件反射地就想把書丟掉,下一秒,手幾乎一僵,想起了甚麼的他長嘆了一聲,拼命忍住躁動的情緒耐下心來繼續閱讀,所幸不久之後,再聽了一下樓下的腳步聲,察覺到她好像端著東西去飯廳,意識到應該是要上菜了。
他把東西放回原位,再小心整理出一副沒有人來過的樣子,下樓的時候,恰巧就看到了晴天在擺弄著餐具,而桌上則放了兩盤奶油煙肉意大利直麵,一看就知道是色香味俱全,他愣了一下才入座,他也很久沒品嘗過她的手藝了,二百多年了,他等這一天已經太久了。
「家裡只有這些,抱歉,只能端出這些了,請慢用。」
坐在對面的少女腼腆地輕聲開口,栗棕色的長髮安靜地流淌在她身上,夕陽一樣美麗的眸子此刻正專注地看著他。恍惚之間,他好像又看到了從前、自她嫁給了他後的幸福日子。他一邊想著,一邊優雅地拿起了叉子嚐了第一口——她的廚藝怎麼可能不好?
「我很喜歡,已經是餐廳的水準了……就和從前的一樣,都那麼好吃,那時候,你總是喜歡把你做的甜點或其他食物送來給我。」
阿斯普洛斯放下了叉子,手臂隨意地放在桌上,突然抬起了另一隻手,把他掛在頸上、藏在衣領之間的戒指拿出來,晴天這才意識到他是打算開始跟她談了,而且這金製的紅寶石戒指,就和她的一模一樣,她愣怔了一下,突然不知道說甚麼才好,也把自己的藍寶石金戒指拿出來,用力地握在手中,怔怔地注視他,突然吸了吸鼻子,低頭好像是擦了擦眼睛。
他見狀頓時顧不得那麼多,站起來就大步走到她的面前,半跪下來撫上她的臉頰,不無意外地感到一片的濕潤,而且她的體温依然是有些低,肌膚顯得很冰涼。阿斯普洛斯沒有逼著她去抬頭,僅是不斷以指腹抹去她的淚水,等了片刻,她也很快就冷静下來,抬頭有些不好意思地看著他,眼前高大俊美的男人依然温和地微笑,接著把他手中的戒指遞給她。
Aspros.
Seiten.
這的確是她的名字……也是他的……
阿斯普洛斯手中的婚戒,的確是和她的婚戒是一對的,而且他看來待她很温柔,只是……難道她的家人對她說謊了?她覺得她身邊的人,甚至是眼前的人,也是可信的,但是她想要尋找的真相,看來就只有等她真正地徹底恢復記憶才可以找到,事到如今,無論他們說甚麼也好,她選擇都暫時先一一相信,自己去把答案找出。
「……抱歉,我想我是相信你的,但是爸爸媽媽他們的說話,我又不知道應該怎樣看待——」
「那就先甚麼也別管,知道你是我失蹤多年的妻子就好。」
對方修長温暖的大手依然貼在她的臉頰上,令人有一種莫名的眷戀和安心,他摘下了平光眼鏡,放入褲袋。那一雙深藍色的眼眸格外的温柔,那是一片要把人溺斃的大海,無邊無際的秘密、情感都一一藏在其中,只待她去探尋發掘,又如同是夕陽西沉、回歸大海的懷抱一樣,這應該是她的歸宿……
不知不覺之間,不知是誰先屏住了呼吸,他捧住她的臉頰,緩慢朝她湊近,少女猶如蝶翼的睫毛緊張地搧了搧,有點不安地垂下了眼睛,恰巧就近距離地看到了對方的唇,這個男人的唇是健康的淡粉色,唇型也很是漂亮——而且也很温暖,甚至可以用灼熱來形容。晴天睜大了眼睛,愣怔地看著這個在吻她的男人,根本就想不起他剛才是甚麼時候吻上來的。
和他接吻的感覺很奇妙,她微微一顫,竟然沒有太大的反感,他在她的唇上輾轉反側了片刻,低聲地呢喃著讓她閉眼,於是她乖乖地閉上了眼睛,阿斯普洛斯抬手抱住了她,懷中的嬌小少女就和二百多年前一樣,僅是忘記了他而已,但起碼她對於他沒有任何反感,甚至當他撬開了她的唇齒,更加親密和深入,也沒有抗拒,最後她還在不知何時就跌坐在地上,就這樣靠在他的懷中——
這一切過於瘋狂和奇怪,她也搞不懂自己為甚麼會這樣子,雖然這個男人應該是她重要的人之一,但是……她輕輕地咬了咬下唇,唇上一片的濕潤,都分不清是她的,還是他的,她的臉色再度一紅,慌忙想從他的懷中站起來,他卻已經把她抱起來,小心地把她放回椅子上,俯身吻了吻她的頭頂。
「先吃吧,東西涼了就不好吃。」
晴天不無意外地再度紅了臉,低著頭安安静静地吃著自己的那一份晚餐,小口小口吃東西的可愛樣子簡直是百看不厭,和她一起再次共進晚餐果然是最好的禮物,何況她總算是回到了他的身邊。兩個人都安靜地吃著晚餐,不知過了多久,他突然注意到她放下了餐具,那怕她的盤子裡還剩下三分之一的麵條,於是這似曾相識的情景令他決定開口了。
「你吃飽了?」
「……我吃飽了。」
她點了點頭,在以為他沒有察覺的時候,伸出舌尖輕輕舔去唇邊的奶油,才拿起紙巾擦拭自己的嘴角,孩子氣的動作和以前一樣。果然,即使是在從前,她的正餐一向也吃得不多,有幾次總會剩下來的,而他總是無奈地把她吃剩的解決掉,至於再有些時候,更加因為身體不好而變得沒有胃口,就不想吃了,威逼利誘一番才乖乖聽話,不過無奈的是,她對於零食甜點小吃卻是無任歡迎的。
要是將來被我遞到你抱著一堆垃圾食物吃得津津有味的話,你就完了,晴天。危險的目光轉瞬即逝,很快又回復了一面溫和的表情,在她驚愕的眼神之中,他神色自若地拿走她的那一盤意大利麵,漫不經心地開動,不得不說,怎麼她的那一盤好像比較好吃的樣子。
眼睜睜地看著面前的男人竟然再自然不過地把她吃剩的東西都接手,晴天愣了很久才回過神來,五雷轟項的感覺久久也沒有散去,反應過來之前就不禁焦急地驚呼出來:「……等等!我吃過的!」
「不要浪費。」阿斯普洛斯微笑著回她一句,接著又轉移了話題:「對了,沒有其他人的時候,像從前一樣喊我的名字就好,我知道你現在失憶了,對很多的事情也沒有掌握,但我希望你可以相信我,我會幫你找回你失去的記憶的,晴天,我是你的丈夫,這是無法改變的事實。」
妻子。
丈夫。
她一度以為在某個地方等待她的人,如今就坐在她的面前,雖然她對於阿斯普洛斯全無印象,但是這種令人安心的感覺是如此的真實,而且他看上去很是温柔完美,一點也不像是父母口中所形容的那樣,也許當中應該是有些誤會而已,何況有薩莎和希緒弗斯的保證……既然如此,她選擇先去相信。
「……阿斯普洛斯,我從前……會、會和第一次見面的男人……接、接吻嗎……」
栗棕色長髮的少女幾經辛苦才面紅耳赤地把話說完,阿斯普洛斯微微一怔,隨即饒有趣味地勾了勾嘴角,深藍色的眼眸之中,促狹和戲謔再明顯不過,突然拿起餐巾優雅地擦了擦嘴角,十指交叉放在桌上,修長的雙手看上去異常的乾淨,而且這個男人的肌膚很是白皙,也處處充滿著力量……
「你當然不會和第一次見面的男人接吻,你只會給第一次見面的男人送雨傘,晴天。」他的表情明顯是陷入了一些久遠而美好的回憶之中,而這應該也是她曾經參與的回憶,只是她忘了而已,她頓時微微僵住,不知該如何反應,下一秒,帶著濃濃笑意的聲音響起:「何況你唯一愛過的男人就只有我,也只會和我親密而已。」
晴天一時又呆住,窘迫地低下頭來,這才發現這個男人好像很喜歡逗她,更加毫不掩飾對她的灼熱情感。直到晚餐結束,她把廚房裡的意大利麵全送他讓他直接打包拿走,阿斯普洛斯大大方方地在她面前打開異次元離開,換來她驚訝又好奇的眼神,只是沒想到他隨即又俯身和她吻別,她頓時有幾分的羞赧。
想到她最後的可愛表情,阿斯普洛斯心情不錯地轉身回家,開燈,把帶回來的奶油煙肉意大利直麵放進冰箱,再把一張便條貼在冰箱的門,告訴弟弟要是餓了的話就隨便吃好了,然後直接回房,開電腦就先把工作處理好。點開郵箱,比較重要的是笛捷爾對於代課情況的報告,他看了一看,深知自己果然沒有找錯人,接著再準備明天給學生測驗的試卷,再撿查了一次,確定無誤就把檔案收起來,明早再回學校列印。差不多把事情都處理好之後,想了一想就面色不善地撥打了一個電話,而另一端很快就有人開口,輕佻的聲音無論再聽多少次也只覺得欠揍。
「親愛的女婿,你竟然會打電話給我,真是令我好生高興。」
阿斯普洛斯沉默片刻,冷笑,也不再打算隱瞞甚麼:「我就住在晴天隔壁。」
「啊,真是意外,讓我猜一下,我的寶貝女兒是不是把你當成是害她失憶再逼婚不逐的佔有慾重兼重度精神有問題的變態了?不過真的感謝你給我找到了新的靈感,阿斯普洛斯。」
對方驚訝了一下,又馬上一口氣九曲十八彎地以沉痛的語氣抑揚頓挫地表達自己心中真切的惋惜之情,深藍色長髮的男人聞言,不由得把電話握緊了,眸子泛起了一片駭人的陰暗。他就知道,那個混帳神明也許改行當演員也有很大的發展潛力,不過這又如何,希緒弗斯暗中幫了他不少,現在晴天可是也接受了他。
「卡伊諾斯,這真是個精彩的故事。」他滿不在乎地勾了勾嘴角,表現出一副根本沒有被他影響的樣子,漫不經心地拋出一句就掛上電話,雙手撐在書桌之上,低頭把桌上的東西弄好,抬頭之際,從窗外望向隔壁的屋子,心情好像又好起來,轉過身就看到了弟弟站在門口:「你回來了,德弗特洛斯。」
站在門口的弟弟點了點頭,明顯也察覺到雙生兄長在掛電話時、那一臉掩飾不住的勝利表情,接著如同往常一樣閒話家常,淡淡地交代了自己夜歸的原因:「我在學校看了一下我那一班的資料,所以晚了回來。」
「沒關係,對了,吃了晚餐了沒有?冰箱裡面有吃的。」
彼此心照不宣地暫時不去提及各自心裡的沉重心事,阿斯普洛斯把書桌上的東西再稍稍收拾了一下,下樓的時候已經看到剛才先行一步下樓的德弗特洛斯坐在餐桌旁邊,若有所思地吃了一口意大利麵,就露出了一個微妙的表情。
多麼熟悉的味道,眼前的東西根本就是出自那一個給他們兄弟包辦了三餐的少女的手,即使過了二百多年,也不會錯認的味道,不得不承認,即使自家兄長的廚藝也算是勉強入得了口,還是及不上她的手藝。晴天自結婚之後就一直把家事打理得井井有條,從很久以前已經是他們家中的一分子了,她總是帶著溫暖的笑容看著他們,面對阿斯普洛斯旁若無人的調侃,面紅羞澀地低下頭不去理會他,接著哥哥總是微笑著把她拉入懷中輕吻她。
而阿斯普洛斯是如此珍惜和疼愛晴天的,德弗特洛斯心裡是真的很喜歡他們結婚之後的生活,除了是因為聖戰終於結束了,也是因為當晴天搬進來之後,每一天也體會到屬於家的幸福感覺。面對痛苦了二百多年的兄長,他由衷地為對方終於找到了晴天的事而感到高興。
當然這些事情他是不需說出口的,半晌,剛才略為壓抑的氣氛一下子彷彿煙消雲散,他慵懶地停下了手上的動作,嘴角一勾就露出了一抹戲謔的微笑:「去晴天家裡了?我以為你今晚也不回來,哥哥,我一直認為如果你和晴天重逄的話,你至少也需要三天和她獨處的時間。」
「她只是請我吃飯而已,雖然是失憶了,但她還是一點兒也沒變,還是那麼單純可愛,你放心好了,我很快就會把她帶回我的身邊,何況希緒弗斯可是幫我省卻了不少工夫,晴天她很信任我。」
他低低地笑了出來,夾雜著幾分懷念的複雜眼神不期然地看出窗外,隔壁的屋子依然燈火通明,阿斯普洛斯微微一頓,就把頸項上的戒指摘下來,由一條繩子穿著的戒指正在眼前微微打轉,凝視著鑲嵌於其中的紅寶石,莫名令他開始想念分別不久的少女。
當時她紅著臉地把這戒指交還給他,顯然是不太習慣莫名多了一個丈夫的事實,但至少她也接受了他,現在這個所謂老師的身分不過也是掩飾而已,反而令他多了一重機會和她多多相處——二百多年前百般無奈地放她離開,看著她被黑暗力量侵擾卻幫不了她,只能眼睜睜地目送她消失……現在卻不同,他所擁有的力量,絕對不會再讓那些黑暗傷害到她。
「我等一下就去找她,現在還太早了,起碼也十點後。」他向來也記得自己的妻子的作息時間,除了偶爾會比較晚睡之後,她的生活一向也很規律的,畢竟她的身體狀況可不允許她經常那麼晚睡,這樣對她一點也不好。
十點後。
瞬間明白過來的德弗特洛斯露出了一個恍然大悟的表情,接著又上下打量了對方一下,若有所思地摸了一下下巴,嘴角含笑地擰開了旁邊的一瓶礦泉水,把一半的水倒進玻璃杯中,語調極其輕快:「那麼你也是時候去洗澡,對了,別太操勞,也別忘了時間,明天你還要回學校的,我不希望你第一天在日本上班就遲到或者直接請假,而且晴天明天也是要上學的。」
德弗特洛斯很好心地提醒兄長,又悠栽悠栽地繼續吃晚餐,阿斯普洛斯沉默了一下,微笑著以肯定的語氣抛出一句,慢條斯理地上樓去,腳步好像沒有以往那樣沉重,心裡也只是開始期待她快點熟睡而已。
「我會克制的。」
他一直也很克制的。即使隔了百年的時光,他也一如既往地疼愛她、珍惜她。
走到一半的時候,他又好像突然想起了甚麼似的,手放在扶手之上微微俯身就向下方說了一句話,深藍色的眼眸雖然平靜卻滿是憂慮:「對了,德弗特洛斯,今天的那個金髮女孩,她不是娜蒂爾。」
那個坐著的背影好像有一瞬間的僵硬,接著就彷彿甚麼事情也沒有發生那樣的放鬆下來,漫不經心地回憶著當年的事情,又罕有地評論了一下:「我知道,娜蒂爾是銀髮的,而且有點卷,怎麼可能是和那個叫安露•特里斯的女孩一樣,外貌己經完全不一樣了,而娜蒂爾的歌聲也很特別,根本沒有人可以再唱出擁有如此浩大的生命力的歌曲,她的歌聲是令靈魂也為之震撼——金色頭髮的那一個、最多聽上去有些治癒的感覺而已。」
何況——娜蒂爾的歌聲,早就已經失落多年了。
與此同時。
晴天剛好洗好澡,從浴室裡擦著頭髮出來,半瞇著眼睛用吹風機把一頭長髮吹乾,再梳好長髮,舒服地躺在床上,拿起放在床頭櫃的手機看了一下,聊天室裡,安露正好發了一個“hi”過來,她看著安露那「黃金蛋撻」的名字、再看了看薩莎的「提拉米蘇」,最後看著自己的「七彩馬卡龍」,不由得淡淡地笑了。
雖然她的心裡依然充滿各種疑惑,但現在,至少她沒那麼害怕,過去發生的事,也許她暫時想不起來,但是,只要可以見回一些曾經和她有交集的人,她相信,無論發生甚麼事,她也可以應付的,即使父母曾經那樣形容阿斯普洛斯,她相信她剛才眼前所見。
稍稍思索了一下之後,頓時豁然開朗,栗棕色長髮的少女眉眼彎彎地望了窗外一眼,又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機,慢慢地打字說明剛才自己的情況,好讓不久之前擔心她的人安下心來。
〔七彩馬卡龍:對了,剛才老師只是送我回來,他恰巧也是我的班主任,只是想認識我而已。〕
發送了出去之後,晴天又莫名感到有點心虛,輕輕地摸了摸自己的嘴角,彷彿還可以感覺到那個男人的唇齒,還有他温暖又令人安心的擁抱,雖然這可能是她的丈夫,但這也……聊天室此時又出現了一行字。
〔黃金蛋撻:那我就放心了,不過那個老師看來也好像挺和善的感覺,應該也不會對你做甚麼的,只是,今天下午的時候,有個皮膚很黑的老師好像瞪了我一眼,嚇死我了,不過我想他應該不會那麼巧是我的新班主任吧╮(╯▽╰)╭哈哈哈,他怎麼可能會是我的新班主任。〕
〔提拉米蘇:安露你真樂觀^0^不過有時候事情不可以那麼篤定。〕
晴天不禁開始越來越期待明天上學的日子了,而且明天找個機會,好好和薩莎說一下,今天和阿斯普洛斯見面的情況才行。三個人又在聊天室東拉西扯地聊了很久,直到晴天見時間也差不多了,和她們相約明天在學校再見面,把燈關上後,少女打著呵欠就拉起被子閉上眼睛,不消片刻就沉沉睡去。
良久。
房中出現的異樣也沒有驚醒到她,在黑暗中出現的男人把身上的衣物一件一件解開,再丢到地上,等他在床邊坐下來的時候,全身赤.裸的他倒不見一絲不自在,抬手就撫上晴天的臉龐。
【……】
相隔二百多年後,再次抱住了心愛的少女和她結合,而諷刺的是,他根本從沒有想過情況會變成這樣子的,只能在夜裡等她熟睡的時候來見她、擁抱她,那怕她明明就是他明正言順的妻子——她絕對不可以一輩子也想不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覺得已經差不多的男人意猶未盡地離開了少女體內,停了下來,緊緊抱住她把頭埋在她的頸項之間,輕輕地吻了她的臉頰一下,彷彿有甚麼東西好像從他的眼角緩緩滑落了下來,恍若幻覺,無聲無息地沒入了她的髮間,然後他又神色自若地把她抱入懷中,閉上了眼睛,他的懷抱終於在二百多年後再次變得完整。
願你有一個好夢,晴天。
願你的夢中有我。
疑幻似真的夢境,無法看清的真相背後,深深地埋藏著最真切的記憶和情感,晴天在當晚作了一個很奇怪而無法解釋清楚的夢,熟悉而真實。
朦朧之中,一個看不清面容的高大男人向她走來,俯身好像微笑著擁她入懷,低喃著她的名字,吻上她的唇,他的溫暖懷抱彷彿是她永遠的依靠和庇護,強而有力的雙臂把她緊緊地圈在懷中,繾綣纏綿、温柔得令人忍不住落淚的吻。
他好聽的聲音雖然隱隱帶著不易察覺到的悲傷和痛苦,但更多的是堅定,說要一輩子守護她的堅定,承諾那些傷害和設計她的人全部都會被他親手抹殺。她無法完全聽清楚他的說話,而她也沒有回答他,他好像也不見一絲怒氣或者苦惱,拿起了一碗藥就遞到她的唇邊,小心翼翼地讓她小口小口地喝下去,最後輕輕地吻著她的髮絲,拉起她的手在她的手背上落下了一個溫柔的吻,她的一根手指好像有甚麼東西在閃爍。
恰似他的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