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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9、 Act XXVIII ...

  •   埃里都(Eridu)。

      位於文明的搖籃、美索不達米亞的古代都市,根據蘇美爾王表(Sumerian King List)所記:「當王權從天國降下,王權降於埃利都」,這裡亦可能是世上的第一個城市;而傳說中,遠在大洪水出現之前,已經有兩位合共統治了六萬四千八百年時間的國王,第一位國王阿魯利姆(Alulim)曾經統治二萬八千八百年,第三位國王阿拉勒伽(Alalngar)則統治了三萬六千年,可見此地蘊含了極其濃厚的歷史、神話背景。

      而這一座位於幼發拉底河的城市,亦是主神恩基的居所,他所居住的神廟稱為阿勃祖(Abzu),意思為「深淵之水」,亦即為宇宙的原初之水。據說恩基除了是這一座城市的守護神之外,還負責看守被稱為Me的重要之物,當中包括真理、王權、神權、法則、真理、智慧、工藝等等,印證了他作為文明創造者的身分。

      數千年的時光過去,所有的古老榮光早已不復存在。

      巨大的翼獅在星夜之下飛翔,星光彷彿在他展開的羽翼之上閃爍,他黑色的影子就在下方懸浮於沙海之上的金色希望之船浮動,船上的一行人無一不神色各異地站在甲板之上,此情此景,頗有幾分像是當年聖戰航向星之魔宮的時候,只是這一次的目的地,顯然比起當年的要險惡多了,不可測的危險就在前方等待着他們。

      因此他們的這一趟的旅程,來的人並不多,商議過後,終究是決定把大部分的戰鬥力也集中在現世抗衡邪惡,所以——如果他們此行最終失敗的話,他們已經是見了自己的重要之人的最後一面,有祝福、又有訣別,但更多的,終究是對於未來的希望和期盼,祈求在這世界翻天覆地過後,一切安然無恙。

      阿斯普洛斯站在船頭,不自覺地微微抬手,輕輕觸及放在衣袋之中的戒指,以及由艾瑞爾和愛爾終於調製完成的藥水,小巧的玻璃瓶子中裝了一半的淡藍色藥水,劑量不多,卻是得來不易,而且無法再製作多一瓶的了,只是兩位醫師對於藥水的成效持保守態度,但那怕如此,只要有萬分之一的可能,他也願意去做。

      即使未來終究不如他們所願,他已經戰鬥至最後一刻的了。

      所有的事情已經安排妥當。

      如果到了最後、事情真的無法挽回的話,他們只能像恩基從大洪水之中保有僅存的希望和生命力那樣,在戰況一發不可收拾之前,集結他們剩下的希望,送往另一個時空,以求有朝一日,這個時空已成定局的未來得以解救出來。至於這個任務,安娜塔西婭再不情願和反對也好,也只能強忍淚水默默接受。

      畢竟……如果到時候真的走到那一步的話,她帶去另一個時空的人之中,她的父母顯然不在其中,而且,最壞的可能是,到時候只有她一人離開這裡而已。她是極其不願自己對於戰爭袖手旁觀,可惜身邊所有人也極力反對她插手戰爭,視她為最後的希望和後着,她也只好無奈地配合他們的計劃,在父親他們出發的那一個晚上,前來送別。

      阿斯普洛斯一想到安娜塔西婭那副快哭出來的難過表情、卻又故作堅強的樣子,赫然是和晴天有幾分酷似的,只是戰爭迫使她不得不把自己暫時武裝起來而已。他的心裡對此再不忍也好,當時僅是沉默地摸了摸她的頭,溫和地放開了她的手,登船目送撒加和德弗特洛斯把她帶走的背影。

      這一趟很大機會是一去不返的任務,最終選定的人並不多,他選擇去拯救自己的妻子,就必須前往的了,但是事實上,和他們同行的其中一人,是不得不必需前往,不過即使沒有此事,這個人想必也是願意前往的,但有鑑於山羊座和恩基之間有着奇妙的聯繫,沙魯爾對此表示,艾爾熙德必須同行,才得以喚醒恩基的那一扇門,把他們送往宇宙爐膛,放置創世石,重燃宇宙爐火,令到善惡得以再次平衡,屆時,所有的邪惡終將得以封印,一切自然就塵埃落定。

      毫無疑問,艾爾熙德一直也是願意為了大義而無私奉獻犧牲的人,他知道自己的重要,自然是義不容辭,如果說他心裡有甚麼還放心不下的話,那就想必是剛剛和他重逢不久的青梅竹馬的了,他把她鄭重地交予了希緒弗斯照顧和保護,那個東洋少女對此全無異議,沒有表現出任何不捨,跟薩莎也是相處得很好。

      即使到了分別之時,峰只是握住他的手,神色自若地說,她將等他回來,那平淡柔和的語氣,彷彿他只是普通的出一趟遠門而已,很快就再次平安回來她的身邊。東洋少女當時一襲大紅和服,隨風飛揚的烏黑長髮彷彿要融入潑墨一樣的夜色之中,她那一雙朱紅的眼眸,閃爍着也許只有他們彼此才能明白的、心照不宣的感情。

      阿斯普洛斯並不太清楚艾爾熙德和峰心裡對此的真正想法,但至少有一點,他想他和艾爾熙德是相同的,對於牽掛之人的思念……思及此,深藍色長髮的男人抬起頭來,仰望夜幕之中,若隱若現、如同雲絮一樣的奇特符文——就在最後一片的命運泥板碎片尋回之後,所有的碎片拼湊起來的那一刻,如同文字似的符號就出現於天上的了。

      記得當時晨初的天空呈現的是一片不祥的猩紅,雲朵猶如蛛絲一樣,穿插於奇特符文之間,卻又隱約被細微的、幾乎看不見的黑色煙霧死死地綁住,天空的異象對於不知情的人而言,很是嚇人,而為了對不知情的普通人隱瞞此事,再加上方便他們尋找恩基那一道可以通往宇宙爐膛的大門,聽說冥界那邊好像忙着製造日蝕。

      不過這日蝕啊……其實也是為了掩飾貝絲特和阿波非斯之間的戰鬥造成的破壞和衝擊而已,只是事實上,那兩位埃及神祇之間到底發生甚麼事,也沒有人算是很清楚,畢竟他們每個人也分身不暇,根本連他們在哪裡戰鬥也不清楚,也只是隱隱猜測說不定就是在阿波非斯之前所製造的Bubastis幻境,而梅麗瑟格對此則作出了確認。

      也許是因為同為埃及神明,她在這方面的感應比起旁人來得要多吧,這位墓地女神偶爾看着天空,瞇起那一雙視力不太好的黃綠色眼眸,彷彿可以看到那個遙遠的、沒有任何神明或人類可以看到的異空間,她在這種時候大多是沉默的,只是在真的忍不住的時候,才開口說一說貝絲特和阿波非斯現在怎樣的了。

      但貝絲特應該沒問題的了,畢竟在埃及神話之中,她本來就是其中一位和阿波非斯搏鬥的神明,被稱為「拉之眼」的她可是有強大力量的,再加上她又不是第一次和阿波非斯戰鬥的了,看來也是胸有成竹。雖然說他們不能過問她最終如何處置阿波非斯,但至少她如今出手,已經算是替他們解決了一個敵人。

      所以他們只要專注對付其他敵人就行了。

      譬如說阿里曼的兒子阿茲‧達哈卡,他們已經打算把那一頭三頭龍重新封印在達馬萬德峰(Mount Damavand)[1]之中的了,而鑑於達馬萬德峰本來就是一座睡火山,一眾聖鬥士之中,看來就只有德弗特洛斯比較有優勢的了,因此這個任務,在公在私也好,他已經拖了一個沾染了海洋氣息的後輩一同執行,並沒有跟隨他們一同前往宇宙爐膛。

      德弗特洛斯和阿斯普洛斯畢竟是雙生子,怎麼可能不明白兄長最近的煩躁焦急,心愛的妻子就在生日的翌日突然被徹底洗腦和擄走,見證他們二百多年感情的、一磚一瓦親手建造、內裡裝潢親手佈置的家在一瞬間毀於一旦,而他好不容易才平安出生、成長的女兒又可能陷入危險之中,他想必是想盡快結束這一次的戰爭的了。

      因此這一次,德弗特洛斯依然是他最強的後盾,令到兄長可以徹底安心,全無後顧之憂地離開處理他應當做的事情,那怕他們彼此也作了最壞的打算,這次一別,有一半的機會將無法再次見面。

      「……我們到了,應該就在這裡附近而已。」

      不知過了多久,翼獅突然俯衝下來,穩穩站在船頭之上,收攏起巨大的翅膀,慢條斯理地指了一指某一堆看來沒甚麼特別的沙土,說不定就是埃里都遺跡所在。沙魯爾此時卻又靜止不動,只是看着那個方向,口中唸唸有詞的,然後只見那一堆沙土之中,竟然逐漸湧出了泉水,冒出的潔白水花彷彿是於砂海中盛開的生命之花,水珠濺落之處,一朵又一朵的水花接二連三地綻開,沒多久就匯聚成一道足以供希望之船航行的寬闊河流。

      金色的大船從沙海滑行至河面之上,彷彿通往了另一重的空間,剎那間,四周的古老荒涼之感一下子如同潮水一樣退去,原本一望無際的地平線竟然出現了一座由眾水圍繞的淺藍色神廟,牆身鋪設了黃色和紅色的馬賽克,以及鑲嵌了青金石,再配以黃金飾邊,只是在這恢宏莊嚴的外表背後,神廟的內部,明顯隱藏了深不可測的幽深力量。

      「進入恩基的神廟的話,就等同進入深淵之水的了,裡面有甚麼東西,說真的,我也不是太清楚,畢竟真正了解自己的家放了甚麼東西的人,就只有恩基而已,但很明顯啊,他把那一道門,應該也是放在裡面而已,所以接下來——就請你帶路的了,山羊座,既然你感受到恩基留在這個世界的最後的存在,進入這座神廟,他的眼睛即是你的眼睛,你應當可以帶領我們找到所尋之物。」

      神廟的內部極其黑暗,伸手不見五指,點亮了火把往下一看,發現希望之船也不過是緩慢地航行在一片黑漆漆的水面之上,卻又奇特地沒有倒映出希望之船華麗光明的金色影子,至於往上一看,穹頂也不過是一片完全看不到盡頭的漆黑。自從希望之船進入了這一座神廟之後,就彷彿是進入了無邊深淵那樣,稍一不慎,可能就此永遠困在這無邊的黑暗迷宮之中徘徊。

      但他是絕對不會允許這次航程變得徒然,就此白白浪費了唯一勝利的機會和希望。

      艾爾熙德沉默地掌舵,一臉專注嚴肅,彷彿在這一片漆黑的深淵之水中清楚地看到了前路。阿斯普洛斯則站在桅桿之上瞭望,穿着黑色長大衣的身影幾乎要隱沒於黑暗之中,唯獨那一頭深藍色的長髮不時在同一個位置隨風飛揚。翼獅有幾分無聊地看了看兩位上代聖戰的黃金聖鬥士,突然就趴在甲板之上,自顧自地以古老的語言唱起奇怪的歌。

      井水枯竭堵塞!
      沒有人再找到相熟之人!兄弟之間也彼此遺忘無法相認!
      年輕的女子將被殘酷地殺害!男人為了他死去的妻子而哭泣!
      鴿子就坐在窗台之上悲鳴!
      而你們將活得像是小心翼翼的膽小鴿子一樣,如同那些被你們射殺在角落的鳥兒!
      你們高聳的聖牆將倒塌,回歸成一堆沙土!
      你們的泥土、食物、木材將不再!
      以白銀的價值足以換取你們的黃金!
      以黃鐵礦的價值足以換取你們的白!
      以銅的價值足以換取你們的鉛!
      你強壯的人將被剝奪力量!
      此城將死於飢餓!
      過去常享用佳餚美食的人民啊,將饑腸轆轆地倒在草地之上!
      你以歡樂建造的宮殿,憂愁悲傷伴隨宮殿的崩塌降臨!
      在沙漠寂靜之處的邪惡將不斷嚎叫!
      狐狸搖着尾巴出落於建來獻祭的城廓廢墟!
      鳥兒將在你荒廢的城市大門築巢!
      你的城市將不能入睡!
      你的運河兩岸將長滿野草!
      本應長滿豐富水草的平原也將不再!
      如果有人決定,我要在此城居住,他將無法在此處得到快樂!
      如果有人決定,我要在此城安息,他將無法在此處得到安寧![2]

      ……

      沙魯爾現在所唱的,可是來自《阿卡德之詛咒》之中,諸神對於阿卡德降下的詛咒和毀滅性災難,雖然這可是美索不達米亞的重要文學之一,但在這種邪惡籠罩世界的時刻,在這種詭異黑暗的地方唱起這些內容,或多或少也是有幾分毛骨悚然的不祥感覺,所幸艾爾熙德聽不懂這種語言,阿斯普洛斯聽懂了也沒當是一回事,只是有點失神地陷入了回憶之中。

      記憶之中,他曾經給晴天說過太多太多的故事,就像是過去他給她講北歐、埃及一樣,他也曾經為她講過美索不達米亞,另一種截然不同的璀璨古老文明顯然也馬上吸引到她,她驚奇地聽着諸神的故事,對於神明與人類之間的關係很是訝異,然後聽着他提到那些和古埃及不相伯仲的大膽露骨的情詩,羞怯地紅了臉頰。

      但他還有機會,繼續對她訴說那些未完成的故事嗎?

      深藍色長髮的男人怔然回神,才發現希望之船不知何時已經停下來,他從桅杆上輕鬆往下一躍,跳到甲板之上,定神一看,終於注意到前方令他們停下來的原因。一個深藍色的圓拱就孤伶伶地突兀地立在水面之上,典雅的珍珠貝母裝飾看來泛着幽幽的細碎光芒,彷彿是黑夜之中的星辰。

      這是他們此行的目的。

      找到這一扇門,通過此門到達宇宙爐膛,放置三顆重塑的創世石,重燃爐火,達至平衡……

      但這不是他此行的最終任務。

      阿斯普洛斯沉默地轉頭望向一旁懶洋洋地趴着的沙魯爾,並沒有忘記之前跟翼獅談及的事,等到過了這一扇門之後,他就將和艾爾熙德他們分道揚鑣,此後他們各自即將面對不同的命運——等到穿過此門,他將獨自前往尋找晴天,到達阿里最所在的空間,把自己的妻子拯救回來。

      那一道寶藍色的圓拱逐漸變大,足以容納龐大的希望之船一點一點地通過,通過大門之後,展現於眼前的是一片更為奇特的景象。眼前所見雖則依然是一片的黑暗,只是這種黑暗不再同於剛才所見的深淵之水,而是更加像是星空、宇宙一樣,隱約有不同的瑰麗色彩不時流動、浮現,又如煙似霧的,卻又隱隱帶着彷彿是寶石一樣瑰寶璀璨的光彩,彷彿有極光或彩虹融化於這一片的黑暗之中,絢爛奪目。

      這裡……本來是人類所無法到達之處……

      前雙子座朝船外伸出了手,指尖之間纏繞了一縷如同煙霧一樣的紅色,彷彿是夕陽的光輝在指尖之間舞動似的,只是這終究是他無法抓住的。他很快就回過神來,並沒有過多地沉迷於這一片令人屏息的奇妙美景,他轉過身去,一路上的戰友神色各異地站在他的身邊,他只是微一點頭,回以一個堅定的眼神。

      「……那麼,就此分別了,我也是時候要出發的了,保重,那三顆創世石的事,就交給你們了。」

      一口氣封印所有的邪惡。
      一口氣終結這一場戰爭。
      一口氣了結這一切禍端。
      但終究不能忘卻瑪亞特。

      從梅麗瑟格借來的一艘小巧古埃及蘆葦船和金色希望之船漸漸拉開了距離,阿斯普洛斯一邊划船,一邊仰頭留意潔白帆布上的貝努鳥,這可不是單純的裝飾,而是那一位埃及女神特意添加上去的,這乍看來像是普通的彩繪,事實上,隨着他的每一個轉向,貝努鳥面向的方向也有所改變,一路指引他前往最終的目的地。

      ……

      某空間。

      一座主體為白色的巨大建築一點一點地映入眼簾。

      這一座的建築和美索不達米亞的塔廟的結構又幾分相似,卻又高不見頂,通體沐浴在世界最開始的原初之光之下,完全看不到那直破雲霄的盡頭要通往何處,像是高塔一樣,但又令人莫名地聯想到各神話之中的世界樹。至於這建築的每一層,也隱約可見當中帶有不同顏色的彩繪裝飾,側面不知是哪一層更加有瀑布傾瀉下來,遙看像是有一顆一顆的珍珠從高處滾落,直墜至下方圍繞建築的清澈水源。

      這一座的建築巨大得彷彿可以容納一個小型國家的了。

      阿斯普洛斯沿着這一座的建築底部慢慢划船,穿過一個可以容納一艘小船通過的入口,進入了建築的內部,在縱橫交錯的水道之中穿梭了不知多久,猜測自己所通過的應該都是鮮少有人使用的小水道,而且他感覺自己好像是一點一點地到達了建築的上層,直到不知過了多久,貝努鳥最後所指的方向,是岸上一道昏暗拱門。

      他把蘆葦船綁好,獨自一人繼續深入這一座建築的內部。

      其實最好的方法,當然是在阿里曼發現之前,把晴天帶走,畢竟到時候,若果艾爾熙德他們趕得及順利完成計劃,那就無疑是等於已經把阿里曼封印起來的了,不過這終究是過於理想的想法,他自身也已經做好了和對方正面衝突、與之戰鬥的準備,以及……晴天再次像當年的聖戰一樣,把他視之為敵人的……最壞打算。

      但如今看來,可不可以順利找到她也是問題。

      這裡比起所有的神界也富麗堂皇多了,空氣之中盡是甜蜜的氣息,彷彿混合了不知名的花香和果香,不時有三三兩兩的黑髮年輕女孩路過,她們無一不穿着無袖的雪白長裙,裙擺透薄,如同被風吹動的雲絮似的,烏黑的秀髮則戴上造型不一的白銀髮飾,有些是鑲嵌紅寶石、有些是鑲嵌紫水晶,有些則鑲嵌黃寶石。

      ……她們看來像是侍女。

      那想必在她們之中,一定也有侍候晴天的侍女的了,遺憾的是,她們口中所說的獨特古老語言,他全然不認識,只是在注意到其中一個侍女的手中捧住一個放了精緻甜品的托盤之際,他的直覺告訴他冒險賭了一把,隱藏了氣息就快步從後跟上,卻沒想到這樣子跟下去,竟然不知不覺地來到了建築的最頂層。

      這裡就只有一道巨大的雙扇大門,大門上雕刻了精美的浮雕以及鑲嵌色彩鮮艷的圖案,是由不大的寶石拼湊出來的繁複幾何圖案,和那些塗上了顏色的花卉雕刻顯然相映成趣,卻又令人全然猜不出這房間的用途。可是這裡終究位處頂層,按道理,應該也是重要之地,即使在這華美的大門之後,感覺不到任何的結界或力量存在,門後的十有八///九也是這裡的核心之處。

      又或者是……他所想的、其他的秘密。

      手捧托盤的侍女進入這個房間之後,沒多久就拿着一個空的托盤出來的了,阿斯普洛斯再等了一下,確定沒有人出來了,才上前推開了那一道看來厚重、實際上感覺很輕的大門,為免打草驚蛇,他放輕了動作,格外小心地只是推開了一道足以讓他側身進去的縫隙,輕手輕腳地把門關上,並沒有做成任何的動靜。

      這裡是一個巨大的開放式大殿,圓形的廳堂外圍由柱廊圍繞,從這裡往外張望,只見外面的是輕煙一樣的白色雲霧,但是其中的一面,卻好像有一道若隱若現的橋樑,通往遠方彷彿是海市蜃樓的花海。那是一片紫紅色的陸蓮花,層層疊疊的花瓣簇擁在一起,互相挨揍,形成了一片波浪起伏的瑰麗海洋。

      至於這裡可以給多人合抱的粗壯柱子合共有十三根,每一根也對應地上彎曲迂迴的水道,如同鏡面一樣的光滑地板看來像是泛着水光似的,行走其上,彷彿是走在水面之上,而這些彎彎曲曲的水道最終匯聚至大殿的中心位置,包圍着立在巨大天窗之下的一座沙漏,漆黑又冰冷的火燄正在當中燃燒,詭異地沒有任何的煙塵從中冒出。

      一抹熟悉不過的身影就坐在其中一道的水道旁邊,她小巧的赤///裸雙足浸泡在水中,身邊則是放着一盤他剛才所見的甜點,看來吃得好不愉快。嬌憨可愛的少女不時以腳尖輕輕地踢着水,百無聊賴地仰頭看了看眼前燃燒於永不止息的火中的巨大沙漏,纏繞在筆直栗棕色長髮之間的黃金紅寶石髮鍊輕輕地垂落下來。

      她的身上穿着一襲美麗的長裙,紫色和白色兩者漸變的色彩呈現於裙子之上,完美地營造出幾分如夢似幻的感覺,燙金邊的裝飾又添了幾分華貴之感,裙子恰到好處地勾勒出她姣好誘///人的身段,典雅的腰帶就束在她的腰間,少女纖細的手臂再在白色輕紗之下若隱若現,卻又並沒有失卻她的純真美好。

      是她。

      多見不見的妻子看來既陌生又熟悉,他竟然覺得恍如隔世。

      就在所有人也為了她的安危擔心之際,被對方洗腦了的晴天卻一直純真無邪地在這個地方生活,每天也被悉心呵護,對於外界的險況根本毫不知情,而看着她這樣子,他突然有預感,如果對方取得最終勝利的話,說不定她就是永遠保持這一股純真,忘卻了他們的存在,無憂無慮地在這裡生活下去吧。

      可是——這裡終究不是她真正的家!

      阿斯普洛斯把手放入衣袋之中,握緊了那一瓶絕無僅有、得來不易的藥水,放輕了腳步就上前無聲地靠近她,不料就在快將接近之際,眼前的少女猝不及防地消失,他頓時警惕地打量這個空曠得過分、寂靜得可怕的大殿,全然沒有感覺到其他的氣息,反而令他不得不更加的戒備,聚精會神地留意每一個的角落。

      「……真正的小公主,現在可是在花海之中呢。」

      不知過了多久,一道輕笑聲不知從何傳出,聲音的主人接着就不緊不慢地解答了他心中的疑惑,阿斯普洛斯聞言視線一轉,下意識地轉向剛才看到花海的那一個方向,卻見一個高挑瘦削的男人負手而立,雪白的長袍逶迤在地,看來乾淨得一塵不染,他就這樣背對大門、以及外來的闖入者,眺望遠方依然平靜的一片花海,好片刻才慢條斯理地優雅轉過身來。

      「歡迎來到哈米吉多頓(Armageddon)大廳,雙子座。」

      淺淺的笑意在對方的眼底溢出,那一雙瑰麗的紫紅色眼眸一下子就吸引住旁人的注意力,這高貴幽深的紫色之中,揉合了晚霞一樣的絢爛色彩,唯獨在快將進入黑暗之前,才能在最後一刻炸裂出來的、極其眩目又富感染力的色彩,再加上那絲絲縷縷的金黃完美地融合起來,那明顯是一雙獨一無二的絕美眼睛。

      真令人難以想像……這就是那遠古的邪惡……

      「所以……你是來殺我的嗎?雙子座。」

      阿里曼微微偏了偏頭,好整以暇地微笑問道,阿斯普洛斯心裡的警惕不由得擴大,卻只見對方依然一動也不動地站在原地,不知是瞧不起他、沒有把他放在眼內,抑或只是在愚弄他而已……又或者,可能只是阻止他通往那一道的橋、前往那彷彿是近在咫尺的花海之中帶走晴天而已,但他可不管他到底有何目的,他前來此地,由始至終就只有一個目的而已。

      「不,我只是來把我的妻子帶回去而已,救她離開這一個虛假的幻象。畢竟誰不知道啊,你根本不能被徹底殺死。」

      深藍色長髮的男人不自覺在妻子一詞上加了重音,然後不着痕跡地緊盯對方,生怕錯過了阿里曼任何的一絲表情變化,不料這個黑髮的男人僅是意味不明地低笑出聲,抬起蒼白的手輕輕地撫上自己的衣袍,指尖似有若無地觸及袖口的繁複陸蓮花暗紋,開口之際,竟又詭異地沒有回答關於晴天的事。

      「對啊,你既不可以、又無法把我殺死,因為我是自混沌開始出現的邪惡,這麽多年來,神祇的、人類的,所有的種種邪惡,都是印證我的存在,而你們無法抹殺那些惡行,正如你們無法抹殺我一樣。」

      話音剛落,他微微側身,若有所思地瞥了一眼花海的方向,像是在等待甚麼似的,看來好像不打算再跟他說話那樣。即使是阿斯普洛斯,其實也有點搞不清阿里最現在的想法,但礙於力量的差距以及法則所致,他全然不能輕舉妄動,只能見機行事,在現在盡量拖延時間,祈求艾爾熙德那邊趕得及、順利地——

      「不過話說回來,我可是聽說了,德爾斐的神諭說:凶星之子,將得到世上最黑暗邪惡的力量,是這樣沒錯吧?」

      他突如其來地轉移話題,一開口之際,竟然提及了那個影響了他和德弗特洛斯人生和命運的糟糕神諭,着實令人有點令人搞不清他的用意,畢竟,即使真正的凶星是他自身也好,但在上屆聖戰之時,他借由冥王的力量復活,成為冥鬥士回來復仇,所謂的神諭不是就已經沒有存在意義了嗎?怎麼又再次提及的了?

      思及此,阿斯普洛斯突然微微一怔,他難以置信地在心裡反覆思量幾遍,幾乎懷疑自己猜錯了對方口中所指的另一重意思,他不動聲色地回望那個神色依舊的男人,阿里曼只是笑了笑,並沒有說話,彷彿是無聲地回應了他內心的疑問一樣。阿斯普洛斯沉默一瞬,終究認為這只不過是意圖愚弄他、動搖他而已,平靜而堅定地搖頭。

      「……你所說的,絕對不可能發生,我們將徹底封印你,一切重新回復平衡——」

      話音剛落,原本寂靜的廳堂突然爆發出一聲巨響,阿斯普洛斯回過神來之際,驚愕地發現位於中心的火燄驟然熄滅,下一秒,突然湧現出一道眩目的金光,漫天的光芒一下子吞噬了整個的大殿,鋪天蓋地的令人不得不閉上眼睛,他並不知道那一道光芒持續了多長的時間,期間發生了甚麼事,只是感覺到周遭看似永恆的一切,彷彿逐漸動搖、崩塌起來那樣……

      他感到空間彷彿撕裂、扭曲、攪拌起來,各種的奇特強大力量互相擠壓、碰撞、相融,不單是肉身、甚至連靈魂也感覺到力量衝擊下做成的憾動,那一段時間,他像是失去了所有對於空間和時間的概念,感覺到自己彷彿是捲進了古老的洪流之中,在遠古的混沌之中漫無止境地飄盪。

      等到他再次睜開眼睛之時,已經不再是他剛才所見的景象。

      「晴天,站在那裡,別動。」

      阿斯普洛斯感覺到自己的腦袋昏昏沉沉的,一時全然無法想起自己失去意識之前和阿里曼談到的、最後的事情,他費力地站起來,看着一片廢墟之中滿佈的扭曲時空、以及神之通道的缺口,舉步維艱,看來根本沒有道路可以走近那站在不同扭曲時空缺口之中的嬌小少女。

      晴天看來很是茫然,卻不見害怕,她只是困惑而好奇地回望他,又看了看四周的奇特景象,調皮地踢了一踢腳邊的小石子,驚奇地看着石子掉入扭曲的缺口之中,竟然在瞬間驟然消失,她幾乎就忍不住伸手探進去,打算碰一碰,不料那個奇怪的男人又突然喝止她——他喊的應該是她?她好像已經忘了自己是誰。

      少女並沒有回答,阿斯普洛斯正要開口再說甚麼,眼角的餘光突然訝異又錯愕地捕捉到一道熟悉而可怕的身影,那赫然是一個被時空擠壓、扭曲後的破碎靈魂,應該是不知從哪一個扭曲的空間跌出來的,看樣子也快將永遠消逝的了,只是極大的執念、怨懟、憎惡等等的黑暗負面情緒,驅使之繼續行動。

      那個根本就是……本來打算去其他時空、趕在晴天穿越回來前,把她徹底抹殺的努莉雅尤克,當時他為了保護晴天,而跟隨這個女人一同前往了另一個時空,但之後卻又沒有再遇上她,後來他也是順利取得晴天的血,以及解決了晴天穿越的事,他也不去想努莉雅尤克到底怎麼樣的了,卻沒想到,竟然在此時此刻,在這種地方再次遇上。

      「……我的女兒已經死了,再也無法回來了……」

      這一抹的殘缺靈魂、又或者是僅存於世的黑暗意識,一邊喃喃自語,一邊漫無目的地穿梭於廢墟之中,偏偏她離晴天所站立的地方又很是接近,他根本來不及上前阻止,對方沒多久就來到了那個栗棕色長髮的少女的身邊,安安靜靜地圍着她轉了一圈,像是打量她一樣,又或者是在確認她的身分,下一秒,只見這破碎的靈魂突然露出了一抹毛骨悚然的扭曲微笑。

      「再見了。」

      少女驚呼一聲,隨着對方的輕輕一推,一下子失卻了平衡,往後跌入後面由好幾個扭曲的空間缺口互相重疊、擠壓之下而成的巨大亂流。在這之前,他已經好不容易走近了她,不過就只差十來步而已,他幾乎是眼睜睜地看着她快要掉進去,於是他也顧不上那麼多,毫不猶豫地胡她伸出了手,打算把她拉回來。

      但他終究是晚了一步。

      探入了空間缺口的右手,只是來得及觸碰在他指尖之間驟然化成的光點,她的肉身和靈魂已經徹底地永遠消失,他最後一眼所看到的,是她快將抓住他的時候,溫柔又熟悉的眼神——在那麼的一刻,她終究是徹底清醒過來,終於憶起她的此生最愛,那微微輕顫的蒼白唇瓣,默念了他此生再也無法知道的說話。

      古埃及的生命之符驟然閃現,他的整條右臂卻依然完好無缺。

      他卻覺得自己的右手之中,有甚麼徹底地、永遠變得空蕩蕩。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29章 Act XXVI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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